第459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三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在一个阳光明媚，微风于清寒中徘徊的午后，茉莉走出家门，悠然来到王宫的禁地，与女王相遇。 现实中的茉莉宫，似乎是随着梦中茉莉宫的变化而变化的，也有可能与之相反。 总之，身处于此地，茉莉同样能回忆起被自己遗忘的种种。 此时此刻，女王正独自坐在火炉旁的竹制摇椅上，静静注视着炉中的火焰，细听火焰燃烧的声音。 她穿着一袭黑色的丝质睡袍，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上，温婉而优雅。 整理好凌乱的回忆，收回纷繁的思绪，茉莉漫步走到女王的身后，将右手轻轻搭在椅背上，让摇椅停止了前后摇晃。 “您为何对烧火情有独钟？”茉莉轻声问道。 “你为什么不去问天秤呢？”闲适自在的女王反问。 “她太笨了，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烧火玩儿的原因。”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女王好像轻笑了一声，茉莉没听清。 “还好吧……一般。我的胆子还可以更大。”茉莉取出一根小拇指粗细的红绳，将女王捆绑在椅子上。 捆绑的过程异常顺利，期间，女王没有丝毫反抗，像是一个不会动的娃娃一样，任由茉莉摆布。 片刻后，就在女王以为，茉莉会用一根轻柔的羽毛，挠自己脚心的时候，茉莉从火炉里取出一颗烤土豆。 女王微挑眉头，稍感意外地夸赞道：“不错，你的实力进步了不少。” 她都快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感受过“意外”了。 “……”茉莉低着头，耐心仔细地剥着烧焦的土豆皮，没有回话。 又过了片刻。 “诶，你别光顾着自己吃，给你的老婆也留一点。”女王的声音听起来颇为不满。 茉莉停顿了一下，就在女王以为她会给自己留半颗烤土豆时，茉莉继续吃…… “呵～负心者。” 茉莉就当没听见，等她自顾自地吃完小土豆后，才问道：“我是不是赢了？” “没有，在茉莉宫向我发起挑战，算你作弊。” “为什么？” “不为什么，在这里，就算你的实力再强，也是假的。就像天秤与你‘不公平’后，她的实力能暂时突破规则的限制一样，那不是她真正的实力。” “可是我赢了，哪怕只能算是暂时的胜利。”茉莉认真地说道。 女王似乎又轻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茉莉的天真：“没有哦，就算你作弊了，你也没有赢，你的言行举止并未完全超出我的预料。 “你只是让自己的行为与想法不同，让现在发生的事情，与即将本该发生的事情不同罢了。换而言之，你太刻意了，不够自然，而我能看到你的刻意之举。” “……”茉莉缓缓点头，暂时选择了相信，“那您看不到什么？或者说，我刚才做出哪些行为，能完全超出您的预料？” “在你的认知中，无论你做什么，都在我的预料之内。” “在您的认知中呢？” “说了你也无法理解。” “现在的我也无法理解？” “你觉得呢？” “我觉得您说得对，那您能不能让我理解呢？” “可以。”女王笑道，“不过，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您想要什么？” “被你吃进肚子里的半颗小土豆。” “……我吐出来的您还吃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您不会嫌弃我。”茉莉一本正经地说道，“土豆泥也挺好吃的。” “但是我更喜欢听话的孩子，如果你刚才听我的话，给我留了半颗烤土豆，那么现在的情况就会有所不同哦。” “我不认为会有什么区别。到那时，您肯定会说，我更喜欢有个性的孩子了。” “不，我不会这么说，因为你本就很有个性。”女王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你只纠结于过往，企图改变过去，亦或者想要创造出一个‘过去的世界’，那么到最后，你不仅不会战胜‘轮回’、战胜我，还会成为放下一切的‘烈焰’。 “如果你立足、专注于现在，偶尔展望未来、回首往昔，那么到最后，你将会成为百战百胜的‘莫离’。 “如果你格外重视未来，企图改变某个未来，那么到最后，你将会成为身处于未来的‘银杏’。 “然而，如今的你既不是‘烈焰’，也不是‘莫离’，还不是‘银杏’，你就是你，茉莉。因此，你很有个性。” “您是在夸我吗？”茉莉问道。 “没错，我今天的心情格外明媚，所以不介意夸你几句。” “可是，我怎么感觉……您好像是在敲打我呢？” “没错，我今天的心情格外明媚，所以不介意敲打你几下。你知错了吗？茉莉。” “……不知。”茉莉俯视着被捆绑在摇椅上的女王，轻声说道，“此刻，我的所念、所思、所言、所行……皆没有对错，也既对又错，吾之所为皆属真理，吾之所在即是永恒。” “是么……那么现在呢？你知错了吗？” 蓦然间，茉莉与女王互换了位置，茉莉被红绳捆绑在椅子上，而女王则站在一旁俯视着她。 一双金色的眼眸无比宁静而深邃，其内没有公平、没有星空、没有现在，也没有某个遥远的未来或过去，更没有其他的事物，似乎只有眼前的茉莉。 “……”茉莉暗中挣扎了一下，随即放弃了，神色淡然地说道，“谢谢，您让我认清了现实。在您的面前，我现在的状态，或许还不及‘真理’和‘永恒’，毕竟‘真理’不会被困在椅子上。 “不过，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是您的心眼儿有一点小了，我不就没分您半颗烤土豆吗？” “是么……”女王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脱下茉莉的鞋袜，然后从火炉内取出一根燃烧的羽毛，用羽毛挠了挠茉莉的脚心，“现在呢？你知错了吗？” “您认为用这种小儿科的把戏，能让我低头服软？有的小孩子都不怕。”茉莉面不改色，一脸平静。 “如果我将你的感知能力，提升超过一万倍呢？” “嗯？”茉莉神色微变，“等一……” “呵呵～晚了，我可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亲爱的茉莉。”女王漫不经心地轻轻晃动着燃烧的羽毛，声音愉悦，“我就喜欢看那些嘴硬的、不听话的孩子，含着不服气的泪花，向我认错服软的样子。” …… 傍晚时分，茉莉伴着夕阳的余晖慢悠悠地走进家门。 此时节，院中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但热闹却温暖了料峭春寒。 凉亭内，启明与水晶兰相对而坐，一边互讽，一边对弈；清澈冰冷的池塘旁，占星在用捏碎的馒头喂金鱼，馒头的皮被她提前撕下来，偷偷吃了； 郁金香和荼蘼在院中摔跤，款冬是裁判；天秤、蒲公英和黯则在厨房里忙碌，准备今日的晚饭；甘露依旧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电视都不看。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过茉莉却知道长老们为何聚在自己的家中，因为下午时分，弥漫在天地间的神秘之力突然变得混乱、暴躁、富有攻击性，她们可能是误以为……她想要毁灭海蓝星。 见海蓝星迟迟没有被毁灭，长老们可能又以为，茉莉的精神出现了什么问题，所以都过来看看。 待弥漫在天地间的神秘之力趋于平稳，长老们又放下了心。 其实，茉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她的精神力确实出现了些许问题，暴涨了一大截。 然而，茉莉对此并不开心，她认为，自己的精神力不可能无缘无故暴涨，这种情况或许是由于……她在下午时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折磨。 见茉莉回来了，天秤放下手中的事情，小跑过来：“下午时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茉莉关好大门，转身回答。 “天地间的神秘之力为什么会混乱？”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的精神是正常的。” “……”天秤隐约察觉到，看似各干各的长老们，听到茉莉的这句话后，都放松了不少。 天秤稍加思索，询问道：“你还记得，和女王大人相处时，都发生什么了吗？” “记得，我们坐在后花园，喝下午茶、闲聊，期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那天地间的神秘之力为何会混乱、暴躁？” “不知道。” “……”天秤沉默片刻，问道，“你今天在哪个领域向女王大人发起的挑战？” “我没挑战她。” “那你干什么去了？” “散步，走着走着就到王宫了。” “……你自己信吗？” “不信。” “……算了，晚饭想吃什么？”天秤放弃了，她能看出，茉莉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茉莉如今很少再向她隐瞒什么东西了，就算有什么事情不想告诉她，也会直言跟她说“我不想说”，而不是“不知道”。 “烤土豆，把整颗土豆放进炉子里烤的那种。”茉莉回答。 “好……” 天秤感觉茉莉有一点怪，却说不上来哪里怪，于是只好挠着头，回厨房做晚饭了。 茉莉也感觉自己有一点怪，因为她回答不上来，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吃烤土豆了？ “吃糖，茉莉。”占星向茉莉伸出小手，手心中放着一颗星星软糖。 “谢谢。”茉莉不自觉地抚摸了一下占星长老的小脑瓜，接过糖果，放在了嘴里。 软糖是蓝莓口味的，酸甜适中，质地爽口且富有弹性，让茉莉的心情变好了不少。 “你还记得与女王大人聊什么了吗？”占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丝。 “记得，我们讨论鸟类来着。女王认为，仅从外观来看，凤凰是这个世间最漂亮的鸟，而我则认为是小花，她毕竟是我养的么，如果她的嘴没那么碎就更好了。”茉莉又忍不住掐了一下占星长老胖嘟嘟的小脸蛋儿，问道，“您觉得最好看的鸟儿是谁？” 占星揉着自己的胖脸蛋儿，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认为是四姐的不死鸟，因为她的话很少，手也没那么欠。” “……” 和长老们闲聊一会天，不知不觉间，时间来到晚上8点整，茉莉家开饭了。 今日的晚餐异常丰盛，不过郁金香长老却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点，因为她没摔过荼蘼长老，被几位老姐妹合起伙来嘲笑了一顿。 晚餐期间，茉莉把半颗烤土豆分给了天秤，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更不知道，自己在吃剩下的半颗烤土豆时，为什么要用勺子把它压成土豆泥？ 直到将各位长老送出家门，沐浴、睡觉、站在梦中茉莉宫的门前时，茉莉才逐渐理解了一切。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进来啊。”天秤又好巧不巧地转身说道。 茉莉收回思绪，笑道：“我在想，找一个什么借口惩罚你？” “凭什么惩罚我？” “因为女王在白天时欺负我了，我的心里不爽，所以我要拿你出出气。” “你敢？！” “不敢，我怎么舍得无缘无故地拿你出气呢？要报仇也是去找女王。”茉莉迈步走进宫殿的大门。 就像你也舍不得把我欺负得太惨，舍不得让我太丢脸一样……茉莉心想。 “哼！这还差不多！女王大人是怎么欺负你的？”天秤好奇地问道。 “她把我绑在椅子上，将我的感知能力提高超过一万倍，然后用羽毛挠我的脚心。”茉莉如实回答。 “她也太恶毒了吧？！”天秤心疼地说道。 “……” “茉莉，我现在认可你征服女王大人的想法了，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报仇的！加油！我们一起打败她！”天秤攥起小拳头，鼓励道。 “……” 见茉莉的表情有些微妙，天秤歪着头，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不是，只是觉得……有一天，你可能会后悔说出那番话。” “不可能！我永远会站在你的身边！无论女王大人送给我什么好处，她都收买不了我！” 见天秤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认为自己一定是对的，茉莉突然理解……女王听到、看到她所言所行的感受了。 还挺可爱的……蠢得可爱…… 思及于此，茉莉闭上双眼，收回所有看着外界的目光，重新审视起自己。 这时，她突然发现，自己早已不用时刻注视着外界了。 有些事情，她想知就知，不想知便不知。 原来如此……感谢女王……赞美亲爱的审判长大人…… “你怎么又把眼睛闭上了？”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茉莉的思绪。 茉莉睁开双眼，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你实在是太可爱了，我太喜欢了，我想奖励你。” “奖励我什么？”天秤挠了挠头，有一点莫名其妙。 “狠狠地惩罚你一顿。”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