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不畏风雨任飘摇
深夜0点，烟雨潸然，似天空无声流下的泪花。 茉莉和天秤并未像往日一样进入梦乡，反而衣着整齐地出现在神秘之塔的十楼，莫离的卧室内。 夜阑人静，灯火葳蕤。 窗前的蒲公英花朵半开半合，宛如一群低调、害羞的少女。她们凑在一起，躲藏在茂密嫩绿的叶儿间，低眸浅笑，静静演绎着最朴素、纯洁的美。 莫离喜欢养蒲公英，因为它全株都可以食用，且根、叶、花具有不同的用途和吃法，虽常见、平凡，却无私、伟大。 茉莉反倒不太喜欢养蒲公英，因为她感觉坚韧不拔、不畏风吹雨打的蒲公英，不适合养在温室里，更应该让它们自由自在地生长在野外，生活在公园、绿地、荒地、田野、墙角、河边、山坡上、公路旁…… “啥叫‘老五消失了’？！” 匆忙到来的水晶兰关好房门，一瘸一拐地走到莫离的面前。 “就是字面意思，茉莉发现小五不见了。”坐在书桌上的银杏回答。 “咋不见的？”水晶兰转头质问。 “我哪儿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就怪你！你的力量要是不暴走，老五能不见？！”水晶兰的神色十分愤怒，按捺不住地咆哮道，“她肯定是强行突破了！‘超脱’了世界树！提前为你探路去了！你还敢说自己不知道？你个臭不要脸的老王八蛋！” “你少污蔑我！她是怎么不见的？去哪里了？现在谁都不知道！说不定她是前往了某个未来或过去的时间点！”银杏看起来也有些急头白脸的。 “你少‘她世界树的’放屁！老五为什么要去某个过去或未来？！她干什么去？！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她就是‘超脱’了！” “都别吵了。”莫离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地打断道，“你们的愤怒我能理解，但是吵架或互相推卸责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都冷静一点。” “……” 水晶兰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给蒲公英浇水的茉莉，和坐在床尾、不知所措的天秤，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恐惧，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 “这事现在都谁知道？” “目前只有我们五个。”莫离回答，“之后我会通知她们。” “老五消失之前，留下书信之类的东西了吗？” “没有，她知道那么做的话，有可能会被茉莉发现、阻止，所以她消失得很突然。”莫离心中暗叹一声，轻声说道，“不过她应该就是‘超脱’了，老五对此早有计划与决心。 “她不会让大姐独自走上一条孤独、艰难的道路，她会在路的前方等待、陪伴着大姐。她也一直不认同你们的计划，不想看到大姐和茉莉兵戎相见，她想阻止这一切。老五的性格其实很好懂，我们都了解。” “你早就猜到了？” “嗯。我也与她谈过，但是我现在控制不住老五了。”莫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 “我去把她找回来！我要揍她一顿！”银杏从书桌上一跃而下，说道，“老五的实力不太行，脑子也不是很聪明，我不能让她等我太久，我得帮她一把，否则她肯定是回不来了。” “你可拉倒吧！你欠茉莉的钱还完了吗？想一死了之？哪儿那么容易？！”水晶兰说道，“还是我去找她吧，我有‘超脱’的经验！” “你有个屁的‘超脱’经验？！当初，是我们、茉莉和永恒把你扔出了‘井’口，你只是看了一眼‘井’外的世界，就掉了下来。”银杏毫不客气地说道，“就算如此，你的意识都差点消散了，差点死在了「冥界」，醒不过来了，你还敢说自己有‘超脱’的经验？” “那我也比你们有经验！你还是先把债还完再说吧。” “我欠茉莉多少钱，跟你们没有关系，也不用你们cao心，我不会用银杏树‘超脱’，我会拿它抵债。” “你可滚吧，你以为‘银杏树’很值钱？没有你，‘银杏树’当不了‘试炼场’，就是一个没用的星系，你以为那群废物魔女能随随便便靠近‘银杏树’？你以为她们是我们呢？” “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认‘银杏树’很值钱，更不能否认我比你个废物强很多，比你活下来的概率高一大截！这些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事实个屁！你……” “行了，别吵了！”莫离又敲了敲桌面，打断道，“老五现在生死不知，你们就别添乱了，更不要意气用事。把你们叫过来，不是让你们来这里吵架的，更不是让你们寻死的。接下来要怎么做，都听我的。” “好，你说。” “你把当年被扔出‘井’外时，所看的‘风景’与自身的感受、感悟，与我们讲一遍，事无巨细地讲一遍，最好能让我们感同身受。” “好。” 莫离又看向银杏，说道：“你把这么多年，所做的所有准备，尽数交给茉莉。” “为什么要交给茉莉？”银杏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她和天秤会前往王宫的禁地，在那里突破、‘超脱’……” “你疯了？！你让自己的女儿去送死？”银杏格外不可思议。 “对！不行！茉莉今年还不到130岁呢！不如我们经验丰富！”水晶兰也不赞同。 莫离用不容置疑的声音，继续说道：“天秤会先和茉莉‘不公平’，以此来让自身的实力无限增长，直至有能力跳出‘井口’，然后她再和茉莉‘公平’，把茉莉拉出‘井口’。在‘井’外，她们两个互帮互助、相濡以沫，比你们要安全不少。” “天秤能承受那么强的力量吗？她……”银杏提出了质疑。 “我可以。”天秤说道。 “可以个锤子！你有点自知之明。”水晶兰说道，“还有，茉莉如今是魔女一族的大长老，她若是离开了……” “老师有能力继续担任大长老一职，您不用cao心这点小事。”茉莉摘下一朵蒲公英花朵，转身把金黄色的小花插在天秤的发间，笑道，“我们的时间不多，此事就这么定了。您讲讲‘井’外的风景吧。” “……” …… rou体逐渐消融，力量缓缓流逝，权能归于天地之间，生命与存在随之消散。 蒲公英感觉自己像是一粒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随“风”飘摇、升华，跳出时间的河流，摆脱所有的约束，直至跃出“井”口，来到世界树之外。 这一刻，蒲公英感到了前所未有过的自由自在。 外面的世界无比广阔，这让她感觉自己无比渺小。 蒲公英没有第一时间去观察周围的世界，因为她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消亡。 陌生的世界在接纳、同化她的存在，异常庞大繁杂的信息涌进她的脑海、身体，让她疲于应对，越来越难以思考。 蒲公英缓缓飘落，落在了“井”沿上，注视着熟悉的世界树，艰难抵御着陌生对自己的洗礼、“污染”，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消散得慢一点。 “我现在好像是一粒蒲公英的种子，而蒲公英的种子是不具有复杂意识的，无论哪个世界的规则都是如此。 “我的敌人是整个陌生的世界，以及其世界的规则，它要抹杀我的意识，改变我的生命形态，让我变得符合它的规则。 “唯有如此，我才能在陌生的世界生存，被高维的世界接纳，成功进化为更高维度的生物。”蒲公英目不转睛地盯着“井”内的世界，心想。 “超脱”后，她的视界变得异常奇特。她能看见时间、空间、规则、概念等很多原本看不见的东西。 她能看见整棵世界树；能看清渺小的分子；能看见世界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能同时看见六边体的六个面…… 蒲公英看到“井”外的冰雪，融化为名为「浅濑」的水流，水流顺着“井口”流进“井”内，为世界树补充养分，成为名为“现实”的“井水”。 “井水”越多，世界树越庞大，其内，名为「深渊」的空间随之愈发庞大。 蒲公英看到「深渊」内的一切事物，与「浅濑」重叠、对应、互相影响、互依互存、互生互灭；看到茉莉、天秤、银杏和水晶兰，正在莫离的卧室内，商议着如何拯救她…… 她能看到世界树内的一切事物，似乎也能改变很多东西。这一刻，蒲公英理解了什么是无所不能的神。 “神很弱小，我现在只是一粒蒲公英的种子，无法扎根、生存、即将死亡的种子，外面的世界肯定还有很多昆虫、鸟兽、智慧生物和天灾，无论是谁，都能轻易捏死我。 “我的敌人是整个世界，我要与高维世界的规则斗争、战斗，用一粒种子的力量，撼动、改变整个世界的法则，为茉莉、天秤和银杏她们，铺一条平坦的道路……优势在我。”蒲公英心想。 蒲公英的意识愈发模糊、简单、愚钝……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消亡了。 “死亡并不可怕，我可以死亡，但不能被击败。我有不能输的理由，我不仅在为自己战斗，也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我若是输了，很多魔女会伤心的，我不能让她们伤心。 “当抛弃了一切，跃出‘井’口之时，智慧与意识也会被我抛弃，但是我现在仍然有意识、有智慧，我已经赢了一次，还能继续赢下去，不断地赢下去。 “在战斗领域，我这一辈子没有输过不是吗？女王也不曾打败过我。我现在还有意识，所以我能一直赢下去。 “曾经，大家轮流挑战女王，只有我坚持了下去，她们都看不到希望，放弃了，我其实也看不到希望，但是我不想输。 “这个世界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强大，否则它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我，这便是我的优势。 “这个世界没有意识，而我却有意识，这也是我的优势。” 蒲公英的思绪逐渐混乱，各种复杂的想法一同涌现。 她不是在为自己加油，而是坚信自己能赢，“超脱”之前坚信着，此刻仍然坚信着。 事实上，蒲公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有信心。 论实力与天赋，她不如银杏、启明、水晶兰、款冬、黯…… 论智慧，她不如莫离、占星、梦、郁金香、丁香…… 论耐力，她不如甘露、紫罗兰、荼蘼…… 除了傲人的身材以外，她处处不如自己的姐妹，像是一株最常见、最平凡的蒲公英一般。 曾经，无论是神明，还是圣灵一族，对她都不怎么关注。 然而，她这一辈子就是没有输过，硬生生把姐妹们都打服了。 蒲公英想起了无比遥远的过去，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她与银杏的第一次战斗，也是最后一次战斗。 那时的她相对弱小，完全打不过银杏，无论是天赋、耐力、智慧、战斗手段……她都不如对方。 她不断地被打倒，不断地爬起，在银杏的注视下，不断地向对方出拳。 她们不吃不喝战斗了几个月，期间没有休息。渐渐的，银杏的眼神从欣赏转变为茫然，从茫然转变为愤怒，从愤怒转变为不理解，从不理解转变为恐惧，最后找了一个借口跑了。 蒲公英知道银杏为何不理解，因为按理来说，当时的她早就耗尽了所有体力与意志力，她也确实油尽灯枯了，但是她不想输，所以她一直战斗，保持最佳状态、违反常理、拼尽一切地战斗。 自那以后，银杏再也没敢与她打过架。 其他的姐妹们也有过与银杏类似的经历，蒲公英就这样活活打成了一名长老，成为了魔女一族最顽强、最坚固的护盾，令她的姐妹们既恐惧，又心安的老五。 “我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事情呢？我应该早就忘了。是因为此刻的境遇与当时很像吗？不，现在更为艰难。是因为我的记忆为数不多了。” 一个简单的想法，让蒲公英思考了许久，外面过去了几天的时间。 她始终觉得自己不聪明，她的智慧完全是靠时间积累、堆砌出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蒲公英仍然呆呆地站在“井”沿上，注视着“井”内。 她已在这里扎了根，不知不觉间成为了陌生世界的一部分，她的智慧、记忆、意志与意识……彻底消散。 终于，蒲公英闭上了双眼，随即转过身，看向了外面的世界。 她不喜欢逃避，她更喜欢直面敌人。 蒲公英已习惯了附近的一切，熟悉了自身的力量，她认为，自己该以一株蒲公英的微弱之力，来撼动整个世界了。 “我本就擅长以弱胜强。”蒲公英的嘴角微微勾起，艰难地向外迈出一小步。 不知为何，她看起来依旧有智慧、意识，没有死亡，或许是因为她不想失去这一切，不愿意向失败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