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二章：重瞳公子

    “不好了！血……止不住了！安人……她……”

    睡意朦胧之中，诡诸突然听到了一阵尖利的叫喊，瞬间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内室中的奴婢惊叫纷纷，诡诸隐约间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哭喊着：“安人快要不行了，怎么办？”

    “出什么事了？”诡诸顿觉情形不妙，忙朝外吼道，可屋外却无人应声。他披头跣足地奔到正堂，见堂上众人都战栗不已，心下顿时一沉，便要到小寝中去看个究竟。众人见状担心君上见到血光会大有不利，故而都跪倒在地苦苦哀求，更有甚者还使劲扯拽着他的衣襟，亦或者是拦在身前，无论如何不肯让他进去。

    诡诸实在是被气急了，他奋力甩了甩衣袖，怒不可遏地吼道：“都给寡人松开！”见他们始终不肯松手，他干脆狠狠地踢了几脚，将一众寺人侍婢全都踢到在地，这才撞开门冲了进去。

    “季筠！”狐季姬平静地躺在榻上，面颊上已然没有了血色。诡诸急匆匆地扑到她的面前，深情地呼唤着：“季筠，你醒醒，看看寡人，好不好？”

    “我……”听到良人的呼唤，狐季姬紧闭的眼角突然淌出一行泪水，嘴唇一张一合，却没能发出声音。

    “寡人在这儿！”诡诸将脸贴上去，满是热泪地诉说道：“就在你身边，你怎么了，倒是说话呀！”

    “君上……我……”狐季姬有气无力地张开口：“我……不行了”

    “千万不要这么说，季筠！”诡诸将狐季姬抱在怀里，哭着喊道：“你定要坚持下来，寡人不允许你随意放弃！一定要坚持住啊！”

    “对……不起……我实在……实在撑……不住了……”狐季姬断断续续地呜咽着：“你……君上怎……能进来呢？快……快……出去……我不想……”

    “不！寡人要看着你，看着你平平安安地，生下我们的公子！还要你好好地把他抚养大，你什么都还没有做，寡人不许你死！”诡诸已然顾不得自己的威严，一行热泪落在狐季姬虚弱的脸颊上也无暇去擦拭。他不住地咆哮着：“你看看寡人，你怎么舍得弃寡人而去呢？再想想腹中的孩子，他可还没有出世呢！你就忍心让他这样走吗？”

    “我……”

    诡诸双手抚在狐季姬的脸上，失声痛哭道：“你不是最顾念家人了吗？就算是你对寡人失望了，可你还有家人呢！想想你年迈的父亲，你要是就这样走了，他该有多伤心！他早已是白发苍苍，却要生生地看着你先他而去，他该是有多痛苦？还有你那两个兄弟，还有那没长大的侄儿……对！还有晏如，你跟她朝夕相处，她是那么依赖你，难道连她都不顾了吗？她若再失去你，以后……以后如何才能好起来？”

    “晏……如……”一想到晏如那双清澈的眼睛，狐季姬便忍不住颤抖起来，眼中的泪水也顿时奔涌而出：“我怎么……只能对……对不起你了……”

    “不要！我不要……不要你走，母亲！”正当众人都忍不住掩面而泣的时候，屋角栽倒的屏风后突然传出了一阵哭泣声，着实把所有人都惊了一跳。在众人惶惑的目光中，棘心匆忙带了几名侍婢将屏风扶起来，谁知竟看到晏如正蜷缩在角落中，捂着眼睛哭喊着：“我不能……不能没有你！你不可以……不可以丢下我……不可以……”

    “晏如？”

    “小公子？”

    “伯姬？”

    不同人的口中有不同的称呼，但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发出了惊叹的声音，也同时发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会说话了？”

    “有没有受伤？”

    “你什么时候躲到这里的？”

    “可让我们好找！”

    “都快急死我们了！”

    被棘心从角落中抱出，又交到了父亲手中，晏如仍旧不停地哭喊着：“求求你了……母亲，就留下吧，不要走好不好！晏如以后……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绝对不会再让你生气了！母亲……不要走……不要走……”

    “晏如！你终于肯说话了！”一时间悲喜交加，诡诸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把晏如抱到了狐季姬面前，激动地喊道：“季筠，你看！你睁开眼睛看看，晏如会说话了！她还这么小，她这么依恋你，你还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晏……如……”狐季姬缓缓地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了晏如清瘦的模样，又听到晏如在叫自己母亲，心中自是万分激动。这一激动，便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面颊上、脖颈上都暴出了青筋。

    看到这一幕，诡诸着实有些心惊，正当他转身过来要向神妪询问时，突然听到有侍婢激动地喊道“出来了！小公子的头……出来了！”

    “快！”这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诡诸一时间手足无措，口中只不停地重复道：“快！快！快！”

    他忙抱着晏如站起身来，好让神妪和侍婢们上前帮忙。在众人一片嘈杂的气氛中，伴随着狐季姬声嘶力竭的叫喊，突然有婴孩清脆的哭声传了出来。

    这一声啼哭瞬间震彻了整个宫室。不仅屋内的人们喜不自禁，就连在庭院中忙着烧火、洒扫的奴婢们，也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涌了进来，脸上都是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

    “季筠，你做到了！”诡诸虽然被一众侍婢隔在了外围，但却如已经亲眼见到了新生的孩子一般，开心地笑道：“这是我们的公子，你快看看，你做到了！”

    狐季姬早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故而尽管她疲惫地抬了抬眼睛，想要看看亲生的婴孩，却还是没能支撑得住，重重地晕厥了过去。众人见状顿时又是一阵忙乱，以至于诡诸被人连着冲撞了好几次，最后竟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保住季筠的性命！”诡诸紧张地吩咐着，可众人言语切切，早已将他的声音完全淹没了。在这惊喜与慌乱不断交错的气氛中，他俨然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所谓国君的无上威严，战场上杀伐决断的英雄气概，全然失去了任何效用。

    “安人费力生产了十几个时辰，早已是疲累不堪，再加上失血过多，这才晕厥了过去！”看到国君这局促的模样，棘心忙上前劝道：“如今既已平安生产，想必就没什么危险了，君上不如先出去等吧！”

    “哦……对！”国君怔怔地回应道：“出去等，对！”

    “母亲……我要守着母亲！”听到父亲要带自己出去，晏如却突然不依了。她虽年少体弱，可当她使劲朝着狐季姬的方向扭去时，身形魁梧的诡诸竟颇有些支应不住。

    “我儿不要着急，你母亲……你母亲她不会有事的！”诡诸关切地抚慰她：“父亲陪你一起守着她，可好？”

    “不要，我不要你，我只要母亲！”晏如拼命地扭动着身躯，诡诸想要将她抱紧，可她偏就如一条蛇一般，任他怎么抱都抱不住。

    “还是我来吧！”棘心怯怯地请示说。

    诡诸本有些迟疑，但见棘心的手刚一触碰到晏如，晏如就安静了许多，便也只能松手将孩子交托到她手中。晏如虽依然哭泣不止，但却停止了挣扎，只不停地喊着：“母亲，我想要母亲……”

    诡诸无奈地叹了口气，遂整了整衣襟，缓缓地走出内室。可正当他坐定在正席之上，端起侍婢奉上的白水准备饮用时，突然从内室中传来了神妪的惊叫声：“公子的眼睛……快看呀！公子的眼睛……竟有双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