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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七章:疑难未解

    “难道……”回到公宫之后,诡诸忧思难解,只得满心怅惘地站在为齐姜举行祭礼的高台上,失魂落魄地望着初升的明月追问道:“难道,寡人之前都想错了?”

    “这……”羚趾犹豫了半晌,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么多证据突然……突然间全都给翻出来,桩桩件件、严丝合缝,实在看不出有任何漏洞啊!”

    “正是如此,寡人才愈发感到蹊跷。你可曾注意到……”诡诸缓缓转过身来,表情凝重地问道:“公孙成业带回的戎人,亲口指认说富子曾让他们派出刺客,于七月初七日午后到吕氏行刺?”

    “对啊!”羚趾恍然道:“这本就……”

    “一事不立,便事事难立!”诡诸摆了摆手,又悠悠地叹了口气:“他们只想着要钉死富氏,所以根本无从,也无暇分辨这其中的虚实与真伪,却不知正是这句多余的话,让他们露出了马脚!”

    “所以……”羚趾听罢不由得冷汗直流:“武库内发生的所有事,全都是预先设计好的一场戏,那……那究竟是谁在背后cao纵?这人……这人也太可怕了吧?”

    “是谁?”诡诸摇头冷笑道:“要是能那么清楚地看出来,恐怕也就不需寡人如此费心了!”

    “老奴倒是斗胆……”羚趾稍稍犹豫了一下,又很是坚决说道:“猜想到一个人……”

    “谁?”诡诸冷眼问道。

    “司寇,伯符。”

    “为何这么说?”

    “刚刚回宫的路上,老奴就在细细琢磨……”羚趾缓缓地说道:“本想着有可能是大理,毕竟是因为他坚持要审问狄俘,才一下子惹来这么多事。他本就与吕氏没有太多渊源,想来是没有必要替吕氏这般cao心的,可为何却突然要如此多事?但细细想来,似乎又感觉情理可通。里克作为桓族的属臣,其最终的目的是替富氏脱罪,眼下种种证据都又重新指向富辰,里克定是想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去查问这些狄俘。因此,他说忧心吕氏安危是假,更多的恐怕还是想借由刺杀吕氏一案暴露出来的线索,来反推整个事件背后的脉络。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早有人设好了陷阱,让他投机不成反弄巧成拙,结果引出了一连串对富氏不利的证据。而设计这个陷阱的人,能在短时间内将所有证据串联起来,布下这么精密的局,又能对里大夫的心性动机判若观火,引动他去掀开这一系列的缺口,就必然是对案件背后所有的细节都了如指掌的。这样的人,除了司寇伯符、士师子舆和上大夫子澄,恐怕再也找不出别的人来了。而这几人中,士蒍急于得到君上的认可,故而事事顺从不可能拂逆君上的意愿;而公孙澹一心所求,不过是想找到杀害季姬的凶手,也没有放任凶手而去栽赃旁人的动机。因此,在老奴看来,最有能力、有意愿推动此事的,就只剩公孙会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诡诸又进一步追问道:“可难道瑕伯就没有这个可能吗?”

    “公孙开为人阴毒,惯于在暗地里煽风点火、挑拨是非,这些自然是没有差的。”羚趾摇了摇头,继续分析道:“但看他的行事作风,无论做任何事,大都浮于表面,只要稍留意些往往一揭就破,并没有太过阴深的城府。这种回肠曲折的算计手法,恐怕不是他能够做得出来的。”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啊!”诡诸又叹了口气:“秦伯之弟公子载,jian恶阴毒之名传遍诸侯,这你我都是知道的。可谁又能想到,他的兄长正是借用他的这个恶名来算计他呢?倘若公孙开也仿效秦伯行事,依样设计出这么一场戏来,让你以为是公孙会所谓,你就一定能揭得破吗?再者说了,站在公孙会的立场上去想,倘若他的计策可以轻易地被寡人看破,被你看破,旁人自然也能看出一些端倪。如此一来,偷鸡不成反而将自己推身到风口浪尖之上,以公孙会的心计城府,他会这么做吗?”

    “这……老奴确实未曾考虑到。”

    “是啊!何止是你……”诡诸沿着阶梯缓缓走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究竟有多少人在烈火烹油,多少人在添砖加瓦,又有多少人在浑水摸鱼,确是连寡人都猜不透了!”

    见国君一直在踌躇思量,羚趾也着实有些拿不准,于是便默然跟在身后亦步亦趋。一直走到了姬安人的殿外,羚趾见国君空自怅惘,便鼓足了勇气问道:“十九日的祭典,可是要将两位小公子都请回来?”

    “不必了!”诡诸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来,喃喃自语道:“他们也刚刚摆脱了丧母之痛,不要再因为这件事,勾起……无端勾起伤感来。”

    “是!”

    诡诸转头又看了看那道斑驳的大门,突然便想到了狐季姬初见重目子时那满是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一行热泪不自觉地从脸颊上流了下来。他深知,若是齐姜没有出现过,眼前这个多愁善感的温婉女子,自己是没有理由不喜欢的。可正是因为有过,也曾经失去过,让他对待周遭人的感情全都变得生疏起来了,此时哪怕是有一个能够让他深爱的女子再次出现,他也没有可能再付出全部的身心去爱了。他不知道,这种与爱人的疏离感,究竟是出于对过去的依恋,还是出于对未来的恐惧。他只知道,在莫测的命运面前,他已经失去了冒险的勇气,也失去了对圆满的憧憬。

    “这个世界本就是残缺的。”诡诸默然道:“就不要再期望什么圆满了吧!”

    “啊?”羚趾没有听清国君的吩咐,可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得讪讪地说道:“君上若是还有什么疑难之处,倒不如叫士师进宫详询,老奴虽说是有些看法,但毕竟所知甚少,总不如这些做主君的。”

    “哦!对!”诡诸从缥缈的思绪中抽回身来,缓缓地点头道:“眼下更重要的,是要好好思量一下,究竟该从何处下手方能挽回败局。”

    “正是呢!”羚趾憨笑道:“若是能确切地知晓是何人布局,自然就能找到他的痛处、短处,有的放矢才不会张皇失措。”

    “倒是这个里克……”诡诸突然停顿了一下:“他一直都在为桓族尽心奔走,很少向寡人通报过什么消息,寡人以前也没怎么注意过……明日叫他也一起来吧!寡人也想听听他的看法。”

    “诺!”羚趾暗暗地提醒道:“武库的那几名寺人,想来也是有些机巧的,若是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些什么消息……”

    “这些人朝三暮四,嘴里何时吐出过一句真话!”诡诸没好气地训斥道:“寡人看,还是直接打死得好!”

    “虽不指望他们能把证供翻过来去说服大夫们……”羚趾追上前低声说道:“就叫勃鞮想些办法,撬开他们的嘴。只要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循着线索查下去,总会有所发现的……”

    “只要你信得过!”诡诸点了点头:“寡人没什么意见。”

    顺着连廊再走下去就是陆允居住的寝殿。尚未走近,诡诸便远远地就听到了陆允跟婢女们在院中玩闹的声音,由此又突然想到她这些日来在她脸上出现的各种诡异的表情、眼神以及充满了暗示和挑逗的话语,心中便不由得发紧,于是急忙转过身来说道:“秋雨离离,落木萧萧,刚刚入夜,这天气竟有些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