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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四章:士蒍献计

    “可就这么任由他们编排吗?”富顺显然还不死心:“君上即位以来,一直都在为宗族永续而努力,他如此用心,为何就无人体谅,反而要遭受……”

    “没有用的!”士蒍着实是失去了耐心:“庄族一心所求,只为保守他们自身的权势,这些权势不仅不能与桓族分享,就算是君上自己想要染指也是无法接受的。对于庄族而言,只要他们的权势没有增益,君上无论做了多少有益于宗室的事情也都无用。相反,从君上产生了想要拔擢你来担任司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触及了庄族的底线,这场争斗就已经无法避免了。因此,如今的这场事变,与其说是在针对你,倒不如说是庄族给君上提出的警告。在这件事上,君上已经没有选择,只要他对你还存有一丝怜悯,庄族就会继续发难,直到彻底罢手为止。若是不能罢手,废弃君上改立新君,庄族有这个能力……”

    这一番话让富顺顿时哑口无言。他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窗前,透过明亮的薄纱仔细端详着屋外滴落的雨水。一阵冷风吹过,不仅吹落了片片黄叶,更将富顺的心也冻结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突然喃喃自语道:“不可以……不能这样……就算是要忍受再多委屈,承受再大的冤屈,那也都是我该得的,决不能让君上遭此劫难,不能……”

    看着富顺的态度有所转变,士蒍悄然走上前来,故意解劝道:“你要知道,若是走出了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他日流亡天涯,你会遭受别人的耻笑,承受无端的屈辱,诸侯会因为你的背弃而冷落你,各国的大夫也都会耻于同你为伍,哪怕是有人肯收留,也不可能再有今日的地位。而且,即便将来有一天君上为你洗清了冤屈,作为一个背叛过家国的流亡者,你也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君上不会接纳你,国人也会对你避而远之,从此一切都回不到原点了。”

    “我知道。”富顺淡淡地回应说:“我都明白,可事已至此,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我总不能……总不能因为贪图一时的富贵,让君上与庄族斗个鱼死网破吧?这不是我……一个公族大夫能作出来的事。更何况,公族枝叶之所以能够长青,靠的是家国这棵大树的滋养,若是家国崩塌了,我这一片依靠大树滋养的枝叶又如何能够独存?既然人人都要迫我逐我,我又何必苦苦挣扎呢?倒不如舍我一人,成全万千百姓的安康,我总算……总算不至于辜负了父亲的养育,辜负了君上对我的信任……能够走到今天,已经足够了,又何必再去奢求什么呢?”

    看着富顺决绝的眼神,士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苦笑道:“若是公族之中人人都有你这样一片赤诚,以如此强盛的国力,晋国又怎会处处受制于人,君上又何必为了宗族的安定而日日苦受煎熬?只可惜,忠心为国的不得善终,阴谋弄权的却逍遥自在,若是不能除旧革新,这偌大的晋国恐怕……恐怕会永世不得安宁吧!”

    “听到你能够如此为君上着想,我就算是流亡了,也不会感到遗憾。”富顺转过身来深切地望着士蒍,又突然拜倒在地:“日后晋国的兴旺成败,便要有托于大夫了!”

    “富子何必如此?”士蒍也跪倒在地,不住地向富顺托辞道:“当初宣王滥施yin刑,致我国破家亡,若不是晋人愿意收容,许给我杜氏封邑土田,恐怕我先祖帝尧早就失去祭祀了,又如何能有我士蒍的今天?人道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士蒍虽不才,却也愿意为晋国竭尽忠心、至死不渝,又如何敢当富子如此重礼呢?”

    “板荡之时方能现出忠义,我到今日才算是理解了,为何公子万当初一再叮嘱我们要善待异姓之臣了!”富顺痛哭道:“只可惜,我富顺过于愚钝,一直都未能礼敬大夫。大夫如今不计前嫌,对我仍旧谆谆嘱托,让我实在感到万般惭愧啊!”

    ……

    一番痛诉之后,士蒍满是不安地辞别了富顺,谁知刚刚出门,正遇到成伯公孙勉满是肃穆地立在庭院之中。士蒍深知成伯性情火爆,生怕他要问出些什么,只得匆匆作揖,如逃命一般离开了成氏的府邸。进入公宫后,士蒍远远地就看到国君正背着手立在大殿外的屋檐之下,显然已经等得着急了。士蒍心情急迫,便也顾不上礼仪,迈开大步朝着大殿奔去。

    “下一步……”见士蒍匆匆赶回,国君并未询问他与富顺谈话的结果,而是径直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臣斗胆……”士蒍喘着粗气回答道:“请君上任命公孙满为司空。”

    公孙满,字子盈,是司寇伯符(游氏公孙会)的同母弟,由于其兄继承了父亲公子偃的爵禄,且承袭了司寇之职,公孙满未能获得职阶,只得依附于司寇门下,到而今也不过是一名中大夫,与异姓之臣士蒍、里克等人同列。公孙满一直都以贪婪著称,不仅在朝中对异姓大夫有所盘剥,即便是列国使臣来朝,也总免不了要受他的刁难。故而其职务虽不高,封邑也没有多大,可家中豢养的士卒与车马,却要比司马子申以及他的兄长司寇伯符及诸位上大夫还要多上许多。这些年来,公孙满觊觎绛城的肥沃土田,一直都想通过其兄公孙会的权势谋求绛城的归属,故而当国君有意迁绛的消息传出,他便四处活动串联,摆出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势头来,让国君也很为之头疼。

    将司空之职授予公孙满,这种计策若是放在往日,国君一定会勃然大怒,并指着鼻子痛斥士蒍的无知与悖逆。但在如今的这个时节里,国君的心境已然不同,看待问题的方式自然也就有了天壤之别。故而当士蒍战战兢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时,国君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太仓促了些。”

    国君的态度让士蒍颇感愕然,但只片刻之后,士蒍的神态便恢复如常。他恭敬地回应道:“贸然拔擢公孙满的确太过突兀,也会引起庄族的警觉,如此反而不妥。故而在臣看来,此番奖赏要加大力度,对桓庄之族一视同仁,全部都给予奖励。”

    “公族大夫有很多都已位列上大夫,寡人还要如何奖赏,才能打消他们的猜疑之心?”国君反问道。

    “这并不难。”士蒍的回答极为谨慎:“公孙澹如今已经是上大夫,君上可以表彰驱逐富氏有功为由,命其任少司马之职。至于公孙满,可先设少司空之职,命其领上大夫的职衔。”

    “少司马,少司空。”国君默念道:“如此,公孙满必然志得意满,自然也就不会有所怀疑了。”

    “的确。”士蒍恭敬地答道:“以游氏和瑕氏的财力与智谋,若是联起手来为难公室,君上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可一旦因为职衔的分配而产生龃龉,双方互相争斗起来,君上还能有什么忧患呢?”

    “这计策好是好,但是不是太刻意了些?”国君难免还是有所疑虑。

    “这一节臣早就想到了。”士蒍微微笑道:“绛城东南有一聚城,去岁因雨水沉降城墙多有损坏,君上早先命上大夫公孙澹与中大夫荀息共同修建,只因后来发生了诸多杂事,两位大夫一直无法抽身,故而耽搁了下来。而公孙满对绛城志在必得,绛城属邑的营建事务他自然也会放在心上,君上只要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公孙满定会自告奋勇接过此任。到那个时候,臣愿与君上合演一出戏,让他以为这件事是他自己争取来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