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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无才可去补苍天(三)

    readx;赵祯吉被徐阶骂了一顿,只是低着头不再言语。【】

    夏慕瞧着一眼赵祯吉,又看了一眼别有所思的张居正,朝着徐阶笑道:“老师也别为此事多加心烦,李默若是拿此事嚼舌头,咱们且忍还给忍着,任由胡宗宪交由三司会审,管他结果如何,徐党绝不掺和此事也就罢了,若是皇帝问起来,老师只管说是手下一帮人不听话,乱了分寸就是,到时候该罚的罚,该赏的赏,等胡宗宪这件事情过去了,也就消停了。”

    徐阶觉得夏慕分析有道理,但仍不无忧虑地说:“如此处置,原是得到了皇帝令李默全权处理的批示,现在问题既出,李默又岂能袖手旁观,岂不让那些好生是非的官员,有了嚼舌头的地方?”

    “这正是李默的阴险之处,”夏慕无奈地摇摇头,喟然说道,“老师若是真的救吧,就会得罪皇上,不救吧,又会得罪胡宗宪,以及一帮与他交好的旧臣,此情之下,老师想得出两不得罪的上乘之策吗?”

    一旁的张居正想了想,插嘴说道:“看来,老师也只能隔岸观火,丢卒保车了。”

    徐阶苦笑了笑,说道:“如果丢了赵祯吉他这一只卒,能把徐党这一只车保下来,我也就豁出去了。问题是人家设计好了的圈套,是想让车和卒同归于尽啊!”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老师能稳坐钓鱼台,赵祯吉这只卒就有东山再起之日。”夏慕温声抚慰。

    “惟愿如此,”徐阶长吁一口气,瞧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赵祯吉,眉头皱起来。

    赵祯吉一瞧老师要丢了他去,心中慌了起来,前一刻拿银子的欢天喜地彻底没了,当下跪在老师徐阶面前,一通的全都说出来了。

    夏慕一听倒抽口冷气,好家伙,这徐渭可是撒网撒的好大,连徐党整条大鱼都算计进去了,就连张居正都没跑了。

    徐阶一听此时牵扯了张四维,顿时心中来了怒气,狠狠瞪了一眼张居正。

    当下徐阶让门房去张府请张四维来:“你现在就传我指示,命张四维速来府上。”

    夏慕却是琢磨起来,老话说得好,那秦桧再坏还有三朋友呢!何况张居正了?

    那张四维出生于山西盐商世家,父亲为蒲州豪贾,早年即外出经商,足迹半天下。这也到没什么,关键是张四维的舅父王崇古官居兵部右侍郎、陕西总督,是兵部尚书杨博的亲家。

    后来张四维在嘉靖二十八年乡试,以第二名中举。三十二年中进士,因其文章、书法兼优,入翰林院为第一名庶吉士。三十四年授翰林院编修。是比张居正后去的后进末学,对张居正以兄长称,又因其舅父王崇古跟杨博的关系,张居正也亲近他,久而久之,这翰林院也就成了两派。

    一派是以高拱、殷士詹为首的裕王讲官派,一派是以张居正、张四维为首的翰林徐党派别。

    想着夏慕瞧了一眼暗自不乐的张居正,又看了看忧心忡忡的徐阶,笑问道:“我听说今年的会试,袁炜老大人虽为主考官,但实际出题者为李默,圣上并让张四维等编修协助考官分摹《永乐大典》?”

    “不错,圣上对《永乐大典》极为重视,特命翰林编修与今科考官分摹,不过这已经是好几年的事情了,似乎从上次上林苑大火,圣上就开始吩咐。”

    不到一个时辰,张四维就气喘吁吁的走进徐阶书房。

    他本也是徐阶门生,原因就是嘉靖二十七年徐阶就任翰林院士兼国子监祭酒,等同于中央大学的校长,学生自然遍布天下,因此一接到老座主指示,不敢怠慢,便骑了一匹快马跑来。

    徐阶倒是没有多少逼问,张四维自己就说了出来,本以为也不是什么大事,京官之中都有收了胡宗宪钱财的,他也就随大流,暗中三次共收下胡宗宪送来的礼金三万两银子。

    不过当夏慕从张四维嘴中知道了胡宗宪“吃空额”贪污巨额军费的事实时,这件事情的性质又变得不一样了。

    “三司会审,定会问及这礼金出自何处,就算东南总督俸禄远高于其他封疆大吏,但动辄数十万银子,也是要落人口实的,又赶上‘吃空额’贪污巨额军费这个口实,怕是会让人拿去大作起文章来。”

    ………

    张四维听过夏慕这段叙述之后,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两道又浓又黑的眉毛顿时锁到了一堆。

    徐阶看着眼前这位门生畏畏缩缩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也忍不住数落他几句:“你这个子维啊,几万两银子就让人买走了灵魂。前几日,我还与杨博商量,要提拔你去六科担任吏科都给事中,这个官职的分量你也知道,天下言官之首!这下可好,鲤鱼不跳龙门,反却跳进了鬼门关去喽。”

    张四维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扭捏一阵子,方开口说道:“恩师当头棒喝,犹如巨雷轰顶,学生已知罪了。”说着,从袖笼里抽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递给徐阶。

    徐阶并不伸手去接那银票,而是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宋嘉年间刻印的《贞观政要》,翻到中间《贪鄙篇》一段,递给赵祯吉、张四维几人,说道:“你们把这一段念一念。”

    赵祯吉接过书,磕磕巴巴念了下来……

    “好了”徐阶打断赵祯吉,奚落说道:“你也是乡试会试这么一路考过来的进士出身,岂不知道督察院那等科道言官的厉害?”说着也不等赵祯吉回答,又接着说道,“唐太宗一代英主,勤劳思政,魏征、房玄龄、萧何等一班干臣,廉洁奉公。如此君臣际会,才开创出盛唐气象。当今圣上虽不像唐太宗马上得天下,但也是简在帝心,乾坤独断的天子,一切事情嘴上不说,心中有数。”

    徐阶说这番话时,再也不是雷霆大怒,而是侃侃论理,句句动情。听得出,讲到后来他都喉头有些发哽了,在坐的夏慕与张居正等人无不大受感动。赵祯吉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说道:“听了恩师这席话,学生已无地自容,明天我就给皇上上折子,自劾请求处分。”

    “傻子,愣子,虎子。”徐阶怒不可遏盯着赵祯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只要你有这份认错的心,老夫就原谅你这一回,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你还要上折子,难道你要让天底下人都知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赵祯吉见老师一改刻毒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宽容,始料不及,继而感激涕零。他知道徐阶与夏慕等人还有事谈,连忙知趣告辞。

    “回来”徐阶喊住赵祯吉跟张四维,指着张四维放在茶几上的那张银票说,“这个你们先拿回去,怎么处理,等有了章程后再说,三司会审的时候未必也会让李默掌了大局,胡宗宪是死是活还是两定的章程。”

    夏慕听得徐阶此话,知道他心中其实还不想胡宗宪死于严嵩之手,而按照他所知的章程,怕是胡宗宪这次也死不了,事在人为,关键就在徐渭怎么活动。

    那王世贞有些能耐,其父乃是一州兵备,深得皇帝赏识,要说几人中有人出头给胡宗宪保下来,也就只有王世贞了。

    而李春芳却老好人一个,未必出头,郭朴正直了些,拿没拿徐渭银子还给两说。

    赵祯吉走后,张居正显得心事重重:“老师嘴上如刀,却原来还是菩萨心肠。赵祯吉跟子维这次是无意做了糊涂事,险些牵连了老师。”

    徐阶听得,自嘲一笑:“叔大不知其中猫腻,老夫不这样,又能何为?据老夫分析,胡宗宪这几年给京城各衙门送礼的不在少数,东南数万名士兵的空额粮饷,够他送多少银子?你想想,他会送给谁?各衙门堂官,再就是要紧部门的郎中主事,这些人又有几个不是经我之手提拔起来的呢?我徐阶经营多年,总算有了现在这一呼百应的局面,眼下正值与严嵩李默较劲的节骨眼上,总不成让人一网打尽吧。”

    徐阶担心的这一层,又忧心重重说道:“胡宗宪贪墨数额如此之大,账簿上不可能了无痕迹,如今谭纶接任,会不会顺藤摸瓜,查出这宗大案来?”

    “应该不会!”夏慕摆了摆手,分析起来,“谭纶虽然不如胡宗宪盛名,但却是比胡宗宪还要在东南待得久些,现在东南局势一触即发,汪直、徐海虽然已死但那些东夷倭奴更是嚣张跋扈起来,以前有汪直约束还好,这下没了约束,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谭纶自知现在朝廷是青黄不接的交替时代,二王之中裕王老实巴交,又高拱这个门神挡着,还消停,但景王却是卯足了劲,最近不太平,一旦朝廷陷入太子之争,东南又陷入胡宗宪贪墨一案,大明王朝可就岌岌可危了,况且俺答不是吃素的,女真那帮家伙近来也厉兵秣马。”

    张居正点了点头,认同起来,说道:“光中说得不错,但以学生之见,这里头有两种可能,一是谭纶也是贪墨本性,同胡宗宪一样狮子大口,当一个贪官,二就是他有所警惕,铁心跟着李默,揭露胡宗宪,如果是这样,局势就岌岌可危了。”

    “早知胡宗宪牵扯到如此,悔不该让谭纶去接职。”

    张居正心直口快说得徐阶心里头虽也有些后悔,严嵩当初不希望让谭纶继任胡宗宪职位,但他却是主张了谭纶继任。

    此刻见张居正说得如此,整个人也愣了愣,却道:“前几日老夫也收到了谭纶的信,信上感谢老夫拔擢之恩,字里行间既不亲近,也不疏远,看得出来他还在观察风向。这个时候不如老夫再拉他一把,胡宗宪是以佥都御史一衔领受东南总督,这谭纶我看就提他一级,以右副都御史领衔东南总督,叔大明天就写一份公折送给老夫,老夫呈皇上说明此意。”

    张居正一听徐阶对谭纶的策略有些改变,立即问道:“李默丙辰外察派出监察御史是我们的人,现在已到了东南,谭纶在任上的事还查不查?”

    “查!不但要查,而且还一定要查出些什么来。”徐阶斩钉截铁回答,“如果他万一跟着李默揭发胡宗宪,我们手中也必须攥住他的把柄。他若是罢手,老夫也就罢手,不若然,弄个鱼死网破,大家谁也别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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