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偶遇
乔梁再次见到张春晖时,时间已经转到8月24号夜晚。 “十串甜牛rou,两串烤面筋,一盘炒米线,一瓶白酒,在这儿吃。” 烧烤店内一角,乔梁正一手拿筷,一手拿串,撸得不亦乐乎,听到熟悉的沙哑男声,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向烧烤店门口看去。 一道肥胖身影站在货柜前,脑袋左右轻轻晃动,似乎在仔细查看烤串是否新鲜。 体型、身高、声音,都跟消失一个星期的老张十分相似。 乔梁仔细打量着那胖子,目光向门外一扫。 他是一个人。 “张头?” 那胖子听到店里的喊声,蓦然转过身来。 嚯,好家伙! 果然是张春晖,不过这时的张头与一周前截然不同,令乔梁大吃一惊。 张春晖变化极大,原本富态圆润的脸颊瘦了小半圈,往日里总是带笑的眯眯眼大了不少,却并没有显得精神,反而透露出些许空洞与疲惫。 他蜡黄色的脸色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眼白部分充溢的血丝已经微微泛黄,厚实的嘴唇旁一圈黑乎乎的硬胡茬子肆意生长,看得出有段时间没剃了。 本应整洁清爽的大背头,也随意散乱在前额,被油渍粘成一缕缕的油腻模样。 张春晖向来是个爱干净的男人,这几天也不知道去哪逃难了,一身衣物到处都是褶皱,膝盖部位还有拍不掉的浅黄色灰尘。 整个人一副流浪汉模样,散发着跟他年纪不符的文艺与颓废气息,乍一看,神情郁郁的中年人似乎在向周围的人散发着一种信号: 我有故事和酒,但不想告诉你。 “小乔?”张春晖一愣,似乎没想到在这个周末的晚上,能在日月湖畔偶遇下属。 乔梁的情况他知道,住在云音宿舍里,休息日一般不会向湖边跑,因为太远了。 “你加班啊?”张春晖随口问了一句,转头又对服务员说道:“加十串牛rou,两串面筋,跟角上那帅哥一桌。” “找房子呢。”乔梁回了一句,接着急忙说道,“我这儿菜还有几个没上呢,不用点那么多,一起吃。” 张春晖却说:“我刚睡醒,饿一天了。” “噢~”乔梁无话可说,拆了一副碗筷,倒满茶水。 烧烤店的茶是市面上最廉价的散装茶,茶水清淡无味,乔梁给他倒茶,也只是出于礼貌,毕竟以张春晖的收入水平,对这种浑茶是看不上眼的。 没想到张春晖居然不挑,水牛吸水一般“吨吨吨”灌进肚子里,末了还感叹道:“好多年没喝过这种茶了。” 言语中满是唏嘘。 乔梁看他一脸我有故事的表情,又给他满上一杯。 张春晖接过茶水,满脸怀念:“这种苦荞茶在云州十分常见,三十多年前,我站在家门口看周围的大山,除了苦荞茶树外,基本没什么其他植物。” “这茶啊,就跟韭菜似的,割完一茬老韭菜,又会长出新的小韭菜,数量一多就不值钱了。” 今天的张春晖与往日很不一样。 平日里,他虽然也会怀念过去,可嘴里念叨最多的,还是年轻时和老婆一起奋斗的日子,今天却说起了小时候。 看他邋里邋遢的模样,乔梁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前世他混到三十而立的年纪,偶尔也能看到身边的朋友、同事遭遇一样的事,流露出与张春晖一般无二的情绪。 失去亲人的痛苦,乔梁感同身受,绝大多数时候却只能安慰一句,逝者已矣。 他有一次给张春晖倒茶,张春晖却举了举手中的白酒,脸上带着询问:“来一点?” 乔梁心里闪过一丝犹豫,不过马上跑到了九霄云外,张春晖对自己不错,自己刚入职被孤立时,他也提点了几句。 “好。” 张春晖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小酒怡情,前段时间你绷得挺紧,偶尔喝一点解解压也不错。” 他把酒倒满,举杯道:“来!我和你也算是第一次喝酒,我干了,你随意。” 说着,“咕嘟”一声灌进嘴里。 乔梁眼见自己的上司一饮而尽,虽然他嘴上让自己“随意”,可这哪里随意得起来? “干。” 乔梁抬起杯子,趁酒不注意一口咽下,苦涩与辛辣顺着咽喉灌进胃里,瞬间在其中掀起风浪。
“嗝!”一口酒嗝顺着食道喷了出来。 “哈哈!”张春晖见乔梁一脸狼狈样,笑出声来,“喝慢点,五十二度的酒喝太快就容易打嗝。” “差不多一个月没喝酒,生疏了。”乔梁又往肚子里灌下一杯茶,温热的茶水给肠胃带来一丝暖意,“张头,别光喝酒,吃菜吃菜!” 乔梁也没比张春晖早来多久,米线都还剩大半盘。 张春晖也不客气,拿起一只烤鸡翅大快朵颐:“说起来,我老家那边少数民族多,酒风彪悍,大人们闲暇时,从早喝到晚,有时连下酒菜都不用,就硬喝。” 云州民风彪悍,不论男女基本都能喝点。年轻人偏好啤酒,而中老年人则喜好五十几度的白酒,乔梁重生两月,对老人吃早餐也要喝两杯白酒的景象已是见怪不怪了。 “少数民族确实能喝,不过云州的华族也不差,算是文化融合了。” “对,我家就是华族出身……” 两人一边啃,一边闲聊,酒过三巡,张春晖喝红了脸,乔梁也脑袋晕晕乎乎,聊天时反应都慢上了两拍,甚至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 乔梁说东巷的烤鸭好吃,张春晖接话说没错,曲小楼为人还可以,做事也务实。 忙着收拾其他客人残羹剩饭的服务员听到两人对话,诧异地看了看桌脚的两个白酒瓶,不至于吧,两瓶就喝成这样? 两人喝到接近23点,乔梁都不知道是撑得想吐,还是醉得想吐时,忽然发现张春晖一个大男人悄悄擦起了眼睛。 起初他以为张春晖困了,仔细瞧瞧才发现,这大哥喝哭了啊! 乔梁的酒意瞬间去了大半,他掏出一张纸递过去:“张哥,怎么了?” 张春晖把纸放在餐桌上,似乎是嫌丢人,急忙用袖子擦干眼泪,强笑道:“没事。” 他似乎憋了很久,急需找人倾诉,犹豫片刻又开口道:“我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