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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8A-EP5:迦乐季(7)

    OR8A-EP5:迦乐季(7)

    【生活是一块潮湿的甲板,为了不滑倒,要走得慢些,每次都要谨慎选择落脚点。】——尤里·纳尔莫诺夫,1940年。

    ……

    或许约书亚·米切尔也没有预料到他自己参与苦心维持的防线最终要间接地毁在他自己手中,这是他在加入游骑兵部队时从未设想过的。纵使因某些不可告人的理由而不得不离开,他也希望能够留给一段让他和巴基斯坦人都愉快的回忆,但现在看来这个初衷终究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了。

    沿着河流和经过改造的居民区、军事要塞布置的这道防线是阻止西线的孟加拉军逼近达卡的最后屏障,一旦防线被突破,西线的Z集团很快就能配合活跃在乡野之中的游击队或北线的友军夹击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的敌人。

    不仅如此,通向港口的道路也并不安全。早在孟加拉危机刚开始的时候,印度海军就已经封锁了孟加拉湾,虽然这次的长期封锁行动在外国志愿者们抵达之后被证明有着不少虚张声势的成分,但巴基斯坦军队还不至于认为德国人会在关键时刻袖手旁观。仅凭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部署的可怜的个位数舰艇,别说是对付驻扎在南亚地区的德国海军,就算是对付印度海军都显得勉强,更不必说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空军如今已经被一个人称戴达罗斯的死神打得失去了离开基地的勇气。

    于是,巴基斯坦军队把胜利的希望全部赌在了地面战场上。他们仍然有数万大军,这支军队相比规模相当但大多由游击队组成的孟加拉军要强出不少,尽管过去几个月里他们的表现实在是无法令人满意。将主力部队收缩到了达卡附近的巴基斯坦军队打算故伎重演,只要他们能在防御战中给冒失的敌人多次造成沉重打击,把战线推回到边境地带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谢里夫·罗易所要做的就是让敌人的幻想永远停留在幻想的位置上。

    “原来如此,他们把战线上的兵力和火力集中在了我们平时最常进攻的位置……从而在物资日渐短缺的情况下以最大的效率守住了防线。”从前线的战友们口中得知了关键情报后,罗易不仅没有欣喜若狂,反而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实在是荒谬,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每一次要从什么地方进攻,而且我们对他们的侦察也从未停止过。”

    他的反应让指挥部里的参谋人员和士兵们有些不安,在罗易说出更危险的字眼之前,这些已经跟随他并肩作战许久的战友们连忙提议趁机寻找一鼓作气突破防线的办法。同样不愿多耽误时间的罗易采纳了战友们的意见,立即将自己的方案报告给了Z集团的上级。如果他们能够一举打破困扰他们一月有余的障碍,之前的损失还不算是白费。

    夜间的东孟加拉从里到外都变得喧闹起来,双方控制区分界线地带的零星交火在十几分钟之后演变成了又一次大规模战斗。集结起来的孟加拉士兵们顺着长官的命令朝防线上发起了进攻,他们在冲出自己的阵地之前先明智地向着敌人的战线上倾泻了更多的火力、迅速地压制住了防线上的少量敌人。与此同时,之前在罗易的命令下小心翼翼地渗透到了防线另一侧的装甲猎兵们兵分两路,一路负责将那些弃暗投明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护送回R部队的前线阵地,另一路则顺势沿着防线袭击敌军据点。

    但如果约书亚·米切尔还保持着清醒,他一定会先和孟加拉人解释说,巴基斯坦军队在防线上留下了那么多缺口是有原因的——不仅是因为长期战争中的损耗导致兵力和资源不足。在靠近达卡的纵横交错的河流编织而成的平原地带,许多看似可以通行的路线都被水域所掩盖,而无法避免行军速度和战斗准备状态在经过这些地带时受到影响的士兵们(尤其是那些还不够熟练的士兵)也许该离它远一些而不是想方设法地凑近它。

    多亏罗易没有完全把米切尔等人传递的重要消息当成救命稻草,这和他从头到尾保持着的警惕心态脱不开关系。行动开始之前,他和手下再三确认了米切尔提供的情报的真实性,并发觉了防线上的其中一些缺口并不适合成为进攻的突破口。有老成持重的参谋对罗易说,如果他们真的试图从那些位置发起进攻,到时候陷入麻烦的反而就会是他们自己了。

    “或许他们提供了假情报。”参加作战会议的众人之中有意见更为激进者主张直接把那些【弃暗投明】的游骑兵们先关押起来,“敌人一步步地走向失败,但每一支即将彻底失败的军队之中都不缺真正的忠诚战士。”

    “我想,他们也许没有说假话。”罗易思考了片刻,驳回了要把刚投靠来又身受重伤的游骑兵们关押起来乃至直接处决的提议,“他们只是说,防线上有缺口,而其中一些缺口确实是我们之前就已经发现但又被大家公认为不适合作为突破口的。”

    “这些人哪,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竟然还有心思玩文字游戏……”四处漏风的房间里响起了一个不满的声音。

    “总之,行动结束之前就把他们安置在野战医院,再多派些人手看管他们。”罗易决心已定,他吩咐众人不得虐待那些也许马上就要成为宣传材料的巴基斯坦人,“即便不能突破防线,我们也要让它再也起不到之前的作用。”

    并不像附近的巴基斯坦指挥官吹嘘得那样固若金汤的防线顿时乱了套,被各种可疑的背叛流言困扰着的军官们一面加紧反击,一面向达卡方向请求支援,结果却意外地得知后方的不少支援部队全都被调走去防守不久之前刚发生了其他意外的达卡了。百思不得其解的指挥官们只得试图联系驻守达卡的上级,得到的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模棱两可的答复:为了应对在达卡继续进行城市游击战的敌人,调动部队保卫首府是必要之举。

    孟加拉人到底也不会明白约书亚·米切尔找出的缺口是以什么为依据的,他们进行了许多猜测,并企图找出更多的缺口,最终仍然无功而返。然而,若说从满怀期待复归失望的孟加拉人只是落回了原点而已,那么达卡附近的巴基斯坦军队则经历着另一场名副其实的灾难。头晕眼花的士兵们在上级的严令之下硬着头皮闯入火场,到处搜寻着上级语焉不详地描述出的可疑目标。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不必说巴基斯坦军队在遭遇了一连串的失败之后早就成为了一群各怀鬼胎之人的俱乐部。那些有着自己的打算的精明人士一如既往地迅速将情报泄露给了自己的合作伙伴,期待着能够从中获取更多的利益。因此而受益的自然也包括卡萨德,他和斯塔弗罗斯一样因巴基斯坦军队的堕落而发现了机遇——信息差带来的优势是压倒性的,或许只有如埃贡·舒勒那般的天才能够仅凭着零星的表象来寻找出背后的本质。

    “到了明天早上,或者是后天早上,泰伦矿业公司还有他们的合作伙伴就会承受来自舆论的致命打击。”躲在寺庙里的卡萨德仍然保持着和外界的密切联系,现在这座城市里只有他还留守着,而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彼得·伯顿那张嫉妒的脸,“……记得把握好力度,不要让我们的老朋友和新朋友过分地不安。”

    送走了又一个访客之后,卡萨德联系了还在监视泰伦矿业公司的手下。蒙斯克还没有要下班离开办公室的迹象,这些拥有着商业帝国的人们总是把自己的事业视为生命中的一切。没关系,无论名为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人究竟是谁,要不了多久,他和那盘踞在孟加拉土地上的毒瘤就会成为历史的尘埃。

    只要麦克尼尔能再多拖延一点时间就成。

    “……我想,我们两个都是见过些世面的人。您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明白您要什么,而您不必知道我是谁,我更没有必要了解您的身份。假如在东孟加拉的一切结束之后我们还有足够的空闲时间,那时我会谦虚地向您讨教人生的经验。”一个傲慢中夹着半分谦逊的声音从蒙斯克右手边的话筒里持续不断地传出,“今天我冒昧地和您联系,是想和您谈一笔交易。”

    “嗯,我有兴趣。”蒙斯克点了点头,坐在宽敞的办公椅上,抬起头看着被灯光照得刺眼的天花板,“但我有个疑问:李林为什么会把我的联系方式提供给你呢?”

    “我在这件事上或许说了谎话,蒙斯克先生。他是个很讲公平的裁判,起码目前还是。”那声音停顿了一阵,“我有我的办法,而有些事是我必须要和您打个电话或是当面交谈才能聊得明白的。毕竟,一款本应适用于无重力或微重力环境下的太空工程机器人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

    身躯日渐臃肿的商人闻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又找出了一根雪茄。如果尼克·西摩尔·帕克在场的话,他一定能认出这还是彼得·伯顿平时在达卡花天酒地的时候最喜欢享用的品牌。

    “听你的口气,你应该是个军人。说说你的条件吧,士兵。”

    “把你正在负责或经手的那个项目的全部资料和成果移交给我们,我们会保证你和你的产业在东孟加拉的安全。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帮助您的事业——至少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得到更长远的发展。忘掉那些没前途的东西,它们除了给人类带来更多的惨剧之外并无其他价值。当然,您要是觉得惨剧本身就是最大的价值,那就另当别论了。”

    办公室又一次烟雾缭绕,阿克图尔斯·蒙斯克那须发皆已灰白的脑袋也被淹没在了滚滚浓烟之中。达卡四处都响着凄厉的警笛或军号声,这些刺耳的噪声已经无法对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孟加拉人再形成什么心理上的打击了。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直到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也只是徒有其表的傀儡罢了。

    “……我们之前多次同和您类似的人打过交道,有时候能达成共识,有时候则不得不遗憾地用另一种更为野蛮的方式来解决我们之间的分歧。”电话另一头自称麦克尼尔的男子的长篇大论已经接近尾声,“因此,我衷心地希望我们之间能避免……发生类似的冲突。”

    “那么,你的条件应该更有诚意一些。”蒙斯克看了一眼手表,“也许我应该提醒你,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内容不适合作为谈判的一部分出现。单方面的要求和命令中更适合有它的影子。”

    “就是说,您拒绝了我们的善意。我可以这么解释吗?”

    “我没有感受到你们的善意,麦克尼尔先生。”蒙斯克换了另一只手拿话筒,他得腾出右手来继续写字,“我想你的下一句话是要向我声明谈判破裂的后果,对此我已有准备。如果你们能活到危机结束,我也许会有兴趣和你们谈一谈其他平行世界的情况。祝您晚安。”

    这无异于宣战,双方或许都是这么想的。为竞争对手如此明目张胆地来挑衅而感到无所适从的蒙斯克在放下话筒之后一直静坐了十几分钟也没有返回到工作中,对方的态度和气势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对了,有些审判庭上的法官向犯人宣读死刑判决的时候都没这么底气十足。

    得早些把隐患处理掉,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电话线的另一头的声音却不是来自达卡近郊或紧靠着河岸的防线另一侧,甚至也不在紧贴着印度和巴基斯坦的东部边境地带的孟加拉军营附近。在蒙斯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告了【谈判】失败后,说出了刚才那番话的人望着窗外沉静的黑夜,放下了手中的话筒,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这里安静得可怕,除了披着一件大衣的光头男子之外再无他人。身材瘦削的男人来到窗边,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外面的公共电话亭,想看看那里有没有路过的可疑人物。什么都没有发生,看来他真的想多了。

    但这些不会是幻觉。刚从研究所下班就发现自己和岛田真司的住处附近有人莫名其妙地送来了一束花的舒勒在和岛田真司确认花束的来历时从其中找出了一张写着暗号的卡片,他一看就猜出那肯定是失踪许久的伯顿来联系他们了,于是以最快速度赶往伯顿所说的地点。结果,他根本没有在这栋房屋里见到伯顿,却只是在指定的空房间里看到了一部电话和伯顿要求他做的事项——他还得在打完电话之后按照伯顿写好的内容清理现场。

    不,认真说来,今天他假扮麦克尼尔所说的这些话当中有那么几句确实是他本人的杰作。是舒勒在分析泰伦矿业公司的人形机甲的过程中通过对比和回忆判断出了这种明显经过了粗略改造后的机甲原先的用途,他直到上个月都还对结论持谨慎态度。

    不管是对于刚刚在伯顿的授意下假冒了一次麦克尼尔的舒勒而言还是对于真正的麦克尼尔来说,这将会是又一个不眠之夜。东孟加拉还在流血,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夜间参加了战斗,那些全副武装的孟加拉装甲猎兵和巴基斯坦游骑兵们更是在残酷的战斗之中占据了首要地位。动力装甲之间的战斗,既是火力的比拼,也是动力和近战的较量。许多在长时间的对峙后无法打开突破口的装甲猎兵选择直接冲向敌人的防线、以更加危险的方式同敌人较量,而他们的对手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慷慨大方地把德国人和印度人支援的弹药以另一种形式送给了巴基斯坦人的孟加拉人在防线另一侧集结了规模有数千人的兵力,这几支隶属于Z集团的部队最初试图以叛变的巴基斯坦游骑兵提供的缺口为参考发起进攻,那时他们已经明智地绕开了一些先前被认为不利于进军的路线,但队伍还是在进攻的过程中遇到了不小的阻碍。那些不幸地被敌人的强大火力覆盖的孟加拉士兵们艰难地后撤回自己的阵地上,并向长官抱怨说事先提供的情报根本不准。

    在所有参与行动的指挥官当中,谢里夫·罗易取得的进展最为明显。他刚好控制住了防线上最为重要的缺口,那条相当狭窄的走廊附近没有多少敌人的防御兵力,而且巴基斯坦军队也难以对蜿蜒曲折又遍布树林的河岸地带进行精确打击。借此机会,罗易的装甲猎兵们试图扩大缺口,他们在长官的命令之下以缺口为中心向南北两侧的敌军据点发起强攻,又一连夺取了数个哨站。

    伤亡情况比罗易预想中的要严重得多。他本以为自己的部队能够在友军的配合下轻而易举地突破防线、打通Z集团进军达卡的最后障碍,这个念头在他发现那伙前来投奔的巴基斯坦游骑兵提供的实际情报和描述相去甚远时就已经受了不小的打击,可他还是要赌一把。早日让自己的故乡获得自由,没什么不对的。

    战斗从接应米切尔的装甲猎兵们动身返回的那一刻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在此期间不知为何而集中到了达卡附近的巴基斯坦军队终于做出了反应并开始增援防线,使得孟加拉人失去了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凌晨三点,约阿希姆·汗拨通了罗易的电话,向罗易询问前线战况和伤亡情况。

    “我军很快就能攻破防线……预计将在未来半个小时之内结束战斗。”罗易不假思索地应付了几句,“只是弹药消耗严重,还需要尽快进行补充。”

    “现令你部立即停止前进,配合其余进攻部队维持对敌军的包围。”约阿希姆所说的话自然也是Z集团的孟加拉指挥官们的意见,而且有时候德国人的话对于一部分指挥官而言更有价值,“将仍然滞留在东侧的部队尽快撤回……”

    “为什么?”

    “根据我们接到的报告,目前进攻部队之中约有一半失去了继续推进的能力。你和你的人强行进攻的后果就是孤军深入之后被赶来的敌人包围。”约阿希姆紧张地审阅着呈递给他的文件,这些记录了前线部队伤亡情况和物资消耗状况的汇报是他们了解前线状态的依据。再加码究竟能让士兵们再创佳绩还是导致他们土崩瓦解,那都要看参谋人员和指挥官自己的头脑——他们并不是总能亲临一线。“……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罗易。”

    “好,我遵守命令。”罗易这时连叹气的闲情逸致都没了,他得赶在手下的士兵们拼命过头之前把他们拽回来,“那,那些投奔我军的游骑兵——”

    “暂时安置在你那里,我们这边还没有得出一致意见。”

    自然,做决定催促R部队收留这伙人的Z集团不能毫无表示,而他们派出的使者身份无疑证明了他们的诚意。借着出公差的机会返回了R部队前线驻地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在野战医院里见到了被孟加拉装甲猎兵们护送回来的米切尔,后者仍然昏迷不醒,所幸还没有生命危险。

    在附近巡逻的士兵认出了麦克尼尔,试探着询问对方是否要去找罗易。

    “不必了,他身上现在有更重要的工作。”麦克尼尔仍然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米切尔,“我只是来这里专程确认这些义士们的身份……没想到还有个外国志愿者呢。”

    约书亚·米切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了。远处仍然依稀传来沉重的爆炸声,只是听上去不那么真切罢了。睁开眼就看到麦克尼尔坐在他身旁的米切尔见状,急欲起身,无奈着实动弹不得。保持着清醒的麦克尼尔看到了他的动作,连忙向他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大惊小怪。

    “……看来我也搞砸了。”躺在床上的原钢爪部队指挥官双眼无神地盯着长满了霉菌的天花板,“现在就只有卡萨德那家伙还守在达卡,我真佩服他。”

    “这是我的责任,我本来应该更早地采取措施的。”说着,麦克尼尔叫外面的医护兵来给米切尔检查伤势,“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过了这两天之后,我们就可以缓解之前的被动局面了。”

    鼻青脸肿的米切尔半晌没说话,外面的医护兵似乎也没有听到麦克尼尔的呼唤。

    “你故意的?”

    “算是吧。其实我不太想这么做,但有时候我们必须要承担点额外的风险,我想伯顿应该也明白。”麦克尼尔把双手插在衣兜里,转过身去,背对着米切尔,“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对方不吃这一套,那样一来我们之前的损失就全都白费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