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冀望黎明
…… “真是波澜壮阔，令人大开眼界啊，”老板摸了摸肚皮，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似乎有些怅然若失，“只可惜，这般无意义的争斗，又要掠走多少鲜活的生命……” “但倘若不趁早镇压那怪物，凭它刚刚的样子，毁掉一整条巷、屠杀30万人不在话下。”伊织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光芒渐息的远处，轻叹一声，“待会儿，你去帮我叫一下他，让他尽快来找我吧，给他的‘礼物’已经备好了。” “好的……诚然，那一斩看起来确实十分壮观，令人由衷敬佩……” “那一斩比看起来要更加凌厉。” “……”老板摸着肚子的左手顿了一下，“此话怎讲？” “重要的并非他斩开了整个街区……而是那一刀在切入那个怪物防御最为严密的地方时，依旧如同掠过空气一般轻松。”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老板饶有兴致地扬起了眉毛。 “从余波的形状能发现。它的边界几乎是笔直的，基本看不出什么受到阻碍的痕迹。这如果那一斩算一种能量的释放，那它劈开那个怪物一定相当轻松……嗯，他很好的运用了我教给他的东西，把这样庞大的能量压缩在了一个极薄的平面内，使它斩无不断。”伊织轻声念叨着。 “他究竟是什么人？他与这里的人似乎有很大差别。” “他……他可是光明本身啊。” …… 彼得松开了手，那把流淌着金光的亮黑重刃就化作了光芒消散而去。身后的黑色披风随着清风摇摆，他微微抬头，看向面前的繁星。 久违的疲惫。 “你……你究竟是谁？”莎娜疲惫又谨慎的声音从彼得的身后五米处传来。她拄着薄暝，硬撑着一步步走向彼得。 最终，她还是支撑不住，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彼得身后。 彼得沉默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并向她伸出了手。 彼得右手上精密严实的手甲缓缓化作光芒消散，露出盔甲下黑色韧性材质覆盖的手部。 莎娜怔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握了上去，被彼得拉了起来。 彼得依旧默不作声。他向一边走了几步，脚下微微发力，整个人登时窜了出去。 那道漆黑的身影消失在日出的方向。 彼得很快在两个街区外的一个暗巷中停下了脚步。 有东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能感受到强烈的目光正集中在他身上——不合常理的东西本身就会被他感知到，就和时空能力一样。尽管如此，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选择忍受这种目光。 收起神备，掏出拟态，准备离开。 但他突然站住了脚。 “……我见过你。” “哈哈，能被您记住，鄙人真是三生有幸啊。在下不才，只是隔壁一个卖茶水谋生的。还望两日内，您能赏个脸。有位紫衣贵客为您备了厚礼，让小的来跑个腿，邀您同来尝些粗茶。小店有您这样的贵客，也定会蓬荜生辉啊。”发言者显然不是目光的来源。 老板打了个哈哈，习惯性地陪着笑脸从暗巷的拐角踱了出来。 “看样子，你知道不少东西啊。”彼得谨慎地看向老板，毫不客气地步步紧逼——虽然他的话很客气，可在这种时机出现在这种地方，并不是个好选择，这样精明的老板自然心知肚明，既然如此，那必然是话里有话——或者是单纯的不怀好意。 “不敢当。” “隔岸观火这么久，怕是不该知道的也一清二楚……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彼得森然看向那个仍是笑吟吟的老板。 “大人吐一言，在下守口如瓶三十年，大人赐一金，小的敢以一发吊千钧。” “嘴巴倒是滑溜，希望人也一样识相。请回去转告老师，就说我会尽快过去的。” “好嘞，英明聪慧、谨慎果决，先生真乃奇人也~”说罢，老板嘴角一勾，一转身就溜没影儿了。 没时间再耽搁了。借着周遭比较黑的环境，彼得迅速混回了那片几乎被夷为平地的街区。不仅是这个社区学校被夷为平地，附近的街区也出现了大面积停电。 彼得迅速冲进了那片废墟之中，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以免在一众半死不活的收尾人中太过显眼。 劫后余生的狂喜只出现在长发公主彻底失去活性后的一瞬，留下的只有数不清的悲伤与沉痛——他们早已习惯的悲伤与沉痛，所以他们必须去找点乐子来掩盖悲哀，让后让自己强打精神去接下一份令自己生死难料的委托。 就这次事件而言，协会收尾人们更是可怜。拼死拼活、缺胳膊少腿、心理创伤……执行完任务后，只剩给他们一份并不算丰厚的奖金和体恤金——这可能就是稳定工资的代价。 收尾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收拾行囊，扶起伤员，尽可能带上他们同伴的尸骨，准备去领取报酬。 不隶属同一个事务所的收尾人，除了亲密的兄弟朋友，大多不会互相致意——毕竟谁也不会知道，下一次见面时，彼此会不会是敌人。 这就是收尾人的生存方式。 不择手段，不挑雇主，自身也难得善终，只能用荒唐度日麻醉自己、用更多的强化手术与强大武器保护自己。可悲，可怜，又可恨。 尽管如此，这一次，无论目的，所有人联起手来，共同对抗威胁数以万计生命的怪物。 在这场战斗中的逝者，他们的死可称之为牺牲，他们自己无愧于烈士。不论他们曾经多么肮脏凶恶、或是残忍无情，不论他们出于何种目的接下委托，他们都拼尽全力和长发公主战斗，并力战至最后一刻。光凭这一点，他们此刻就是守护者。 功与过是不能相互抵消的。再肮脏的心灵也有光辉的一面，哪怕再小，那也是可贵的闪光点。不能一白遮百丑，更不能一黑遮百善。 彼得凝视着这一切。 没有凯旋的盛气，没有成功的雀跃，只有一片破败的废墟之中，一个个疲惫着强颜欢笑的人们。他们很快就会逼迫自己忘掉那些不愉快，去治好伤口，修缮一下武器，大不了再动几个强化手术。去大餐一顿、痛饮数杯、豪赌一把、或是在奢华的酒店里鬼混两天，然后回归到日常生活中，一如既往。 那些逝者、烈士很快就将消失在如烟的记忆里，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而这片废墟之中，血迹未干。 这正是令彼得感到悲伤的地方。 他抹掉了恐怖的威胁，而一切似乎并没有变好。 以前都是帮别人收拾烂摊子，现在轮到收尾人们收拾自己的烂摊子了。 收拾烂摊子本身就是一件麻烦事。喧闹的人们来回走动奔波，夹杂着呼号、呻吟和叫骂。彼得缓步向前，穿行在人来人往之中。 尸骨碎rou已经被转移走了，只剩下四下里遍布的血迹被无暇顾及的众人随意踩踏。 彼得闭上了眼，眉头缓缓皱了一下。他的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留给逝者的悲伤波涛汹涌。 “……” “……倘若你最初就动用真正的力量，直接斩杀长发公主，那就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一个空灵的声音直接在彼得的脑海中响起。彼得却意料之外的感到熟悉——他的记忆之中明明没有这种情况，可他依旧感到耳熟。 “但如果只是因为自己拥有力量就狂妄地滥用，那才会造成更加可怕的后果吧。我不可能阻止一切悲剧，我只能去帮助更多人渡过一次又一次的考验，变得更加坚强。”彼得在心里默念着。 “你所做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于是彼得睁开了眼。 艾什莉昏睡在不远处的一个担架上。彼得走上了前去，蹲下身，轻轻抱起了她柔软的身躯。他的力度放得一轻再轻，生怕弄醒了她。 他注视着艾什莉熟睡的脸庞。 从那张脸庞上，彼得看到了艾什莉战胜了怯懦，看到她更近一步，去拔刀向更强者。 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往昔一般，彼得的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他抱着艾什莉继续向前走去。 “……哼、咳……要是我死了，一定要给我立个纪念碑，上面写，老子是砍过长发、公主的，咳……”欧若拉带着一个便携呼吸面罩，躺在一个担架上，她的嘴角淌出来不少鲜血。莎娜正坐在一边休息。队医正在迅速用E.G.O爱与恨之名为她治疗。 “你可闭上你的嘴吧，有力气搁这儿吹牛，还装死是吧。” “切……哈哈、咳、咳……” 她们的眼中泛着微弱却充满希望的光芒。 彼得抱着艾什莉继续向前走去。 “……清点完了吗？把那里的东西搬过来……” “……队长……我们永远的失去了4名精英团员……” “……伤员先上车！重伤优先转移！……” 老狼正果决地指挥着手忙脚乱的人群。处于他的E.G.O郁蓝创痕形态的特殊性，他并未长时间投身于和长发公主的战斗，因此也并未受多少伤。 他的眼中同样泛着光芒。 彼得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是啊……这就是……我所作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彼得看到了所有人眼中的光，他自己所带来的光。故事由光芒造就，人们的存在亦植根于光芒…… “我要……向他们播撒种子。” 满溢出来的希望之光会滋养所有人的心田。 和他们一起历经重重艰险考验，同他们一起成长发展，守护这些人的未来，看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自他们的心中萌发，又何尝不是一种意义呢？ 常怀悲伤，却也莫要忘了前路的天空。纵使太阳尚未升起，那里依旧…… 星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