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冻鱼杀人非一日之寒

    在金默和谢妶的车子前面，一辆跑车在车流中快速穿梭，无视红绿灯，一路见缝插针、冲刺自如。

    “截至目前，你们技术部查出了那个邪仙的天赋和实力了吗？”

    “根据受害群体的特征，应该是激发人格恶化的天赋。”

    季天蓝一边驾车，一边讲述：“比如这个陈宇，本来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乖学生，每天就是埋头修行，只是一直没能凝聚气海、觉醒天赋，但和那个邪仙缔结了道契后，不仅变得狂妄自大，还通过修行邪术觉醒出了恶性的天赋。”

    “再比如咱们风起城商会的吴会长，本来是一个谦谦君子，现在也性情大变，公然殴打老婆、招聘情人、辱骂客户、捉弄下属，还当着政府官员的面前，得意的宣扬自己是如何剥削员工、偷税漏税的。”

    顾白道：“会不会他们本就是这样的人？”

    季天蓝沉默片刻，道：“总之这个邪仙的天赋，应该就是放大人格中的缺陷或丑恶，在极端的性格扭曲下，犯下各种罪恶行径。随着病人的恶念加深，邪仙获得的念力反哺也越多，修为进而增长。”

    顾白沉吟道：“还停留在摄取念力的阶段，又能抹除篡改受害者的记忆，修为应该是最低阶的邪仙，诡仙境。”

    “即便是最低阶的邪仙，那也是仙，不是我们这些凡胎rou体可以抗衡的。”

    “怕什么，有圣晶石在，这些邪仙到了这地界上，一样只是凡胎rou体。”

    说着，顾白抬手指了一下矗立在城市中央的那座高塔。

    高塔足有三百米高，顶部镶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巨大白晶石。

    这就是圣晶石，蕴含着圣仙的一缕意识。

    联邦中的每座城市都拥有一座镶嵌着圣晶石的圣晶塔。

    只要有圣晶石的存在，任何邪仙进入圣晶石的辐射范围，等于进入了圣仙的意识领域，修为都将遭到压制。

    除了超凡的身体以及天赋异能，任何仙法诡术都无法施展。

    这也是圣仙联邦的人们维持繁荣昌盛的根本所在。

    塔在城在，塔毁城破。

    因此，但凡潜入圣仙联邦的邪仙，他们的目的，发展邪修、摄取念力倒是其次，主要都是冲着“推塔”来的。

    只有毁灭了圣晶塔，邪仙国家才有机会攻破入侵这座城市。

    “旧厂街距离圣晶塔的直线距离是一公里，且人员密集混杂，确实是一个偷塔的好地方。”顾白一手拉住车顶扶手，一手点开车载屏幕的地图，尝试分析。

    与此同时，季天蓝驾驶着这部租赁来的超性能跑车，疾速向着旧厂街逼近：“先去哪里排查？”

    “陈宇说遇到那个邪仙时，闻到了鱼腥味，说明那个邪仙潜藏的地方应该跟海鲜有关。旧厂街一带没有渔业养殖基地，和鱼鲜相关的，只有一个地方。”顾白的目光聚焦在了地图上的某一点：“生鲜冷库！”

    “好嘞，你坐稳了！”季天蓝兴冲冲的道，“对了，等破了这个案子，以你的业绩表现，是不是就有资格申请公屋了？”

    “差不多吧，队长已经帮我卡位了，目前唯一的问题倒不是业绩，而是单身人士的中签率会比较低。”顾白专注的看着地图。

    “这样啊……”季天蓝拖长的尾音显得意味深长，随即微微偏头，认真关注着顾白的神情：“那是不是夫妻一起申请，中签率就高了。”

    “如果夫妻双方都是正式单位的，中签率会更高一丢丢。”顾白状若随意的道，但握住车顶扶手的手不觉间又紧了几分。

    季天蓝舒展玉容，嫣然一笑：“那行，等你破了这个案子，我们就去领证，尽早把公屋拿到手。”

    顾白一怔，终于转过头，略微诧异的看着这位交往多年的女友。

    “怎么？不愿意？那就当我没说过呗。”季天蓝一挑眉头，嘴唇微微嘬着，圆睁的明眸牢牢盯着男友，神采中似有一丝期许，也似有一丝忐忑。

    “不……没有，我当然愿意。”顾白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不过，你家里同意我们的事情了吗？”顾白想起了什么，神情又有些谨慎。

    季天蓝一撇嘴，随即面容呈现柔和，又透着坚定：“婚恋自由，你情我愿的事情，轮不到别人干涉，反正我已经认定是你了。”

    顾白动容，将手从车顶扶手抽离，转而握住了季天蓝的柔夷。

    感受着对方肌肤的细腻与温煦，顾白郑重的说道：“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誓言的每个字，都斩钉截铁。

    那一年，那一天。

    “跟我交往吧。”

    “为什么？”

    “我能给你幸福。”

    这一年，这一天。

    “会给我买钻戒吗？”

    “会！”

    “会给我买跑车吗？”

    “会！”

    “会给我买好看的婚纱吗？”

    “都会的。”

    在路口，趁着红灯，在柔徐的车载音乐声中，两人浅贴深吻。

    那时，正有烟花在夜色苍穹中绚烂绽放，将城市映照得五彩斑斓。

    仙元50年7月22日，圣仙降临日的前一夜，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

    金默收到顾白的情报分析后，当即也驱车前往旧厂街的那家生鲜冷库，并且联系了队里其他的仙安探员汇聚旧厂街。

    这家生鲜冷库的规模不大，挤在密集的居民区中间，墙上喷了一个鲜红色的“拆”字，门口的保安室里，只有一个大爷正在打瞌睡。

    金默连出示工作证都省了，直接开车驶入库区，在仓库的门口，一辆跑车正停在门口，车上却空无一人。

    “老子不仅得追捕邪仙，还得追着这臭小子！”金默立即拔腿冲进了冷库里。

    “果然是一个我行我素的单兵。”

    谢妶也紧跟而上。

    时值凛冬，冷库内外的温差也不算太大。

    当然，这只是储藏果蔬的冷雪区。

    冷库中还有一间间由硬质绝缘材料组装成的隔板冷冻房。

    两人走在仓库中，举目四望，却不见人影，制冷机声响嘈杂，一时间也难以察觉到什么动静……

    “砰！”

    一个人影突然从前面角落的冷冻房里飞了出来。

    金默和谢妶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库管员。

    恰好，顾白和季天蓝也从冷冻房里走了出来，顾白还拖出来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中年男子。

    没等金默搞明白状况，地上的库管员就挣扎着要爬起来，嘴里兀自叫嚣着：“我要杀了你们！”

    金默眼疾手快，抓住库管员的胳膊，一记过肩摔，然后一个标准的柔道碾压，就把库管员稳稳的制服住了。

    “怎么回事？”谢妶问询道。

    “这个库管员也被蛊惑了，刚刚在里面差点打死他的领导。”顾白松开手，那个中年男子颓然的躺在了地上。

    “这个库管员好像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修为的迹象，怎么把人打成这样的？”金默捏了捏库管员的骨头。

    “用这个。”

    季天蓝举起了一只冰冻鱼。

    一时间，四人尽皆沉默。

    只有库管员双目猩红、面目疯狂的叫道：“让我杀了这狗贼！让他克扣我工资！让他逼我加班！”

    把人拷上后，等待支援和救护的时候，四人又在冷库里里外外搜查了一圈，没有新的发现。

    “坏了！”

    金默从口袋里掏出酒精湿巾擦拭双手，面露凝重：“这个邪仙连普通人都蛊惑了，看样子要出不小的麻烦了。”

    谢妶看着这糙汉子的古怪洁癖，嘴上问道：“这邪仙连修道者都能蛊惑，蛊惑普通人不是很正常的嘛。”

    “谢局，你一直在上头的作战部，对基层追捕邪仙的情况可能不是很了解。”

    金默一边很仔细的擦拭手背，一边解释道：“一般邪仙潜伏在城市里，物色的蛊惑目标，优先都是修道者。一来，修道者反哺的念力更多，用处也更大。二来，邪仙的精力也是有限的，短期内不可能蛊惑那么多人。”

    “换言之，如果邪仙连普通人都蛊惑了，这就说明邪仙在当地潜伏的时间已经挺久了，被蛊惑的人数，可能远超预估。”顾白幽幽道：“就好像你在家里发现了一只蟑螂，但其实暗处的蟑螂已经满出来了。”

    谢妶顿时动容，“你们的意思是，风起城里，已经有不少普通人遭到了邪仙的蛊惑？！”

    “但愿能少一点吧，否则精神医院的床怕是不够用了。”顾白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圣晶塔的方向，问金默：“现在塔那边的情况如何？”

    “在严防死守，毕竟明天就是圣仙的降临日，还是半甲子的特殊纪念日，不容许出差池。”金默吐槽道：“不过真正干活的还是咱们这些探员和那些警安员，那帮圣徒们估计早端起酒杯喝嗨了。”

    圣徒，直接隶属于圣殿、效忠于圣仙的修道徒。

    鉴于圣殿是完全独立于联邦体制之外的存在，这些圣徒即便是战时状态也不受联邦政府的管辖和指令。

    甚至违法犯罪的圣徒，也一律由圣殿内部自行裁决处理，俨然联邦众阶层中一个超然的群体。

    听到圣徒这个字眼，顾白的脸上闪过一片阴霾。

    他对圣徒的印象也很不好。

    因为他之前几次申请公屋的名额，都或多或少被圣徒给夺走了。

    即便是圣殿内地位最低微的修道徒，也拥有“内定”公屋等社会资源的特权。

    虽然表面上，摇号中签是根据概率运气，但这东西总是可以做手脚的。

    特别是顾白的身上还挂着“归乡人”的标签。

    联邦主张反对歧视，但基层的歧视依旧无处无在。

    毕竟归乡人在联邦中，大多是些无权无势、无关系无背景的浮萍底层人。

    圣殿修道徒、公职人员、财阀豪绅，他们只要打几个电话，就可以轻松抹杀顾白这些归乡人日以继夜的拼搏努力，挤在他们的前面轻松获得一系列的公共福利。

    本质上，这不也是一种变相的人吃人社会么？

    所以经过治疗的顾白，心里早已没了任何信仰，无论圣仙还是邪仙，都远不如他的哥哥来得靠谱。

    在这个并不理想顺遂的世界里，他只能遵循哥哥的教导，努力的变强，强到可以打破一切的不公。

    步入社会前，他誓言天若不公我便逆天。

    入职第一年，他誓言我命由我不由天。

    入职第二年，老天爷，你还要虐我几次啊！

    入职第三年，拜托你了老天爷，让我中签吧……

    现阶段，他只求能有个公屋，跟季天蓝组建一个温馨的家庭那就心满意足了。

    季天蓝的家人倒没歧视顾白的身份，只是顾白觉得，不能一无所有的让季天蓝下嫁。

    所以，他拼命的破案提升业绩，只是为了实现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愿景……

    按捺下对圣徒的反感，顾白疾思快想的剖析案子脉络：“那个邪仙身上有浓重的鱼腥味，没有藏在冷库，但冷库的人也被蛊惑了，这说明这个邪仙日常有跟冷库的鱼鲜生意打交道……菜场超市！”

    闻言，谢妶诧异的瞪大眼，似被顾白的敏捷思维给惊到了。

    金默则早已掏出通讯器，吼道：“立刻排查旧厂街乃至圣晶塔附近的菜场和超市！特别是跟鱼鲜有关的从业者！”

    “不用急着排查。”顾白继续凝眉沉思，又看向圣晶塔方向，用轻飘飘的声调问道：“你们说，那些圣徒在大鱼大rou，那他们的鱼rou会是从哪来的呢？”

    “鱼贩子！”季天蓝脱口而出。

    谢妶则倒吸了一口凉气，拔腿就冲向了车子。

    金默却多停留了一步，问顾白：“还想到了什么？”

    “如果我是邪仙，要在这时袭击圣晶塔，我的挡路石只有两块，一块是外围的联邦人员，一块是圣殿的圣徒。”顾白沉吟道：“所以清除挡路石的工具也得有两把，一把是普通人，可以拖住联邦的人马，一把是修道者，可以直捣黄龙……”

    话音刚落，夜空中传来了一阵爆响！

    然而这次却不再是绚烂的烟花礼炮。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圣晶塔那里，已然燃起了冲天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