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八章 李过出峡

    剃发令引起的江南抗清风起云涌，除了江阴首义和嘉定民变之外，闰六月的上半月，环太湖地区还先后发生了嘉兴、嘉善、平湖、海宁、松江、常熟、太仓、昆山、宜兴、溧阳等地的起义，并且一度联合明军余部黄蜚、吴志葵等，集兵攻打苏州和南京，浙东地区也发生了余姚、绍兴、宁波起义，定海（今镇海）总兵王之仁反正，清朝在江南的统治陷入到了风雨飘摇之中。

    与此同时，鄂西的地面也不太平。

    先是大顺果毅将军刘体纯自安乡、公安而来，从上百里洲渡过长江，连下当阳、荆门两城，逗留二十余日才起兵北去，接着是李过号称率军二十万，从巴东、归州（今秭归）顺江而下，攻克了夷陵（今宜昌）、宜都，重占当阳和荆门，对荆州城虎视眈眈，大有打算一战而下的架势。

    清军荆州守将郑四维惶惶不可终日。

    做为大顺军的旧将，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一般的降清，而是杀了主将之后的叛降，如果落入大顺军的手里，别人或许还有活命的侥幸，他却是必死无疑。

    所以他只能抵抗到底！

    可是他却只有三千兵马，面对李过所谓的二十万大军，虽然明知道那只是虚张声势，却也根本不敢出战，只能一面向阿济格任命的总督八省军务佟养和求援，一面日夜加固城池，以备李过来攻。

    佟养和此时尚在九江，闻讯急忙召来李栖凤，说道：“闯贼余孽‘一只虎（李过绰号）’从西山而来，连下夷陵、荆门等数城，窥伺荆州。瑞梧（李栖凤字）可有良策退敌？”

    李栖凤早年以诸生身份投靠皇太极，值文馆，隶汉军镶红旗，治事勤慎，颇知方略，因而深得清廷信重，被授为上荆南道参议，如今由北京赴荆州上任，恰好途经九江，闻言说道：“大军已然北返，湖广官军又多已分守府州，仓促难以会集。近闻李自成已死，余部群龙无首，当以先礼后兵为上。不妨先遣使招降，稳住贼寇，待到兵马会齐，他们就抚还是不就抚，那就由不得他们了。”

    先礼后兵从策略上来说固然无可厚非，可是任何策略都要以实力为后盾，否则只能沦为一厢情愿，而现在湖北的清军恰恰缺乏实力。

    八旗主力以及吴三桂的关宁军已经班师回京，左梦庚和大顺的降军经过汰劣存优，人数也大为减少，除去随金声桓、王体中攻取江西的三万多人之外，马进忠、王允成为抗拒剃发，又带走了五千多人，各府州刚刚归附，本就人心不稳，剃发令又引起了一些动荡，各地都有反清势力在活动，也需要足够的兵力进行守卫和弹压，所能调动的兵马着实不多。

    可是，就跟多尔衮被巨大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一样，这时的旗人大多也都极度乐观，认为天下可以传檄而定，即令有少数冥顽不化的死硬分子，也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所以实力不足的问题在佟养和与李栖凤的眼里根本就不是问题，所谓先礼后兵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佟养和闻言哈哈大笑，说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本督也正有此意，不日将启程前往武昌，就近进行调度指挥。只是调集兵马需要时日，瑞梧可否先行前往荆州，代为进行招抚？贼军若能就抚，也是一件功劳。”

    荆州形势危急，佟养和担心李栖凤不肯前往，说完之后便努着眼睛死死盯住了他，只待他开口推脱便要发飙，不料李栖凤却哈哈一笑，爽快地答应道：“栖凤本就该去荆州赴任，军门无需多虑，只把招抚文书和封赏降将的告劄（官凭）给付下官便是。”

    **********

    李过没等到李自成的消息，而三峡地区地狭民贫，难以长期养活十万大军，所以他才会急不可耐，与高一功所部会合后不久，就尽起大军东下了。

    如今，他已经取得了出峡后的立足点，虽然发现湖北推行了剃发令，拢发包巾的大顺军已经不可能潜入荆州城，却也不肯放弃攻打荆州的打算，这日正在宜都县衙议事，忽有亲兵来报：曹龙泉回来了！

    李过大喜，急忙下令快传，见到走进大堂的除了曹龙泉还有王长顺，更加喜出望外，不由得起身相迎，扶住王长顺问道：“万没想到会是王老伯你！却是从哪里来的？皇上还好吧？”

    高一功、张能、马重僖、刘汝魁、李来亨等人也都兴奋不已，纷纷上前与王长顺见礼，反倒把曹龙泉晾到了一边，仿佛成了个不相干的人。

    好一番热闹之后，众人重新落座，曹龙泉先汇报了自己是如何找去长沙的，王长顺又把李自成率军撤出西京以后的种种状况，事无巨细地都说了一遍，最后再次提起诈死计，说道：“圣上天命在身，起死回生，因而将计就计，佯装已经宾天骗过了阿济格，这才获得喘息，在长沙站稳了脚跟。圣上的意思是，阿济格还没走远，暂时不要在湖北有大的动作，所以让补之（李过字）你们暂时不要出峡，不料我却来得晚了。”

    王长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天生会讲故事，把整个过程讲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李过等人听得也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直至讲到起死回生和诈死计，更是目瞪口呆，震惊不已，偌大的二堂里此时竟然静得只剩下了喘息声。

    大家都需要消化一下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过了许久，还是李过最先回过神来，问道：“圣上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真是我大顺之幸！但不知下一步作何打算？”

    王长顺笑道：“我军占据长沙已近两月，失散在外的各部人马也都大多归建，如今是兵精粮足，士气高涨，圣上正在谋划攻取湖南全境。”

    李过又问：“那么为何不让我等向湖南靠拢，反倒让我们在夔东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