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九千五百字章)
德安、德奎、德炳被凉水泼醒,嗷嗷嗷哭个不停。 常风怒道:“不实话,我不止打烂你们的屁股,还要打断你们的腿!” 德安哭诉道:“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您在什么啊!我除了给翠娘jiejie扮丈夫,就再没干过别的亏心事!” 德奎刚被泼醒,又被常风吓晕了过去。 德炳赌咒发誓:“我们要是动过殿下的随身印,就让老爷打雷劈死我们!” 常风判断,这三个少年亦不是偷用印者。 他吩咐巴沙:“把他们三个搀下去。让王府的医官给他们治伤。”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没有审问了。兴王最信任的太监,王府管事牌子,马有禄。 五十多岁的马有禄走了进来。 马有禄跟杭州商会会首同名,但不是同一个人。 马有禄在宫中太监中资历很深。汪直当权时,颇为看中他。成化九年,他曾外放陕甘,做过一任镇守太监。 成化十二年,朱佑杬出生。司礼监为朱佑杬挑选大伴儿。 恰逢马有禄回京,机缘巧合,他竟被挑中,当了朱佑杬的大伴儿。 他鞍前马后伺候兴王朱佑杬已有二十多年之久。 他一进大厅,便质问常风:“哪个乌龟王鞍,敢栽赃殿下兵变谋反?” 常风反问:“马公公,您怎么知道兴王被人栽赃?” 马有禄怒道:“我当了这么多年差,在宫里是有人脉的!” “殿下陪皇上外出射猎。傍晚未归。王妃派我进宫打听,才知殿下被栽赃了!” 常风计上心来,开始套马有禄的话:“马公公如何断定是栽赃,而非” 马有禄当即打断了常风:“姓常的,难道你怀疑殿下真的兵变谋反?” “我撕烂伱个嘴的!别打量着你这些年受宠,就可以凭空污蔑大明的亲王!” 常风连忙道:“马公公稍安勿躁。” 马有禄脾气火爆,指着常风大骂:“我去你娘勒戈壁!你不去抓栽赃殿下的人。反在这儿质疑兴王对皇上的忠诚。让我怎么稍安勿躁?” 常风看得出,马有禄是动了真怒。他太阳xue的青筋都已暴起。 常风道:“马公公,是这么回事。有人偷用令下的随身印。伪造了一份调兵令。” “这两日,能够接触到殿下随身印的人,只有八人。其中七饶嫌疑已经排除了。” “只剩下一人.” 马有禄愕然:“你是怀疑我?” 常风道:“马公公不要在意。我是例行排查。这也是为了早些为殿下洗脱冤屈。” 马有禄情绪失控:“我自三十岁起就照诡下的饮食起居。到今年已经整整二十三年了!” “我怎么可能背叛殿下?” “不是我吹嘘!弘治七年,皇上想让我进司礼监。我却甘愿随殿下去安陆州就藩,当一个没有实权的王府管事牌子!” “为令下,高位我都可以不要!” 有的人,你可以问候他祖宗八代,但不可以质疑他的忠诚。 马有禄就是这样的人。他患有严重的躁郁之症。 猛然间,马有禄从巴沙腰间抢抽出了腰刀,双手反握着刀柄,刀尖儿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马有禄正色道:“为了帮你赶紧排除无辜之人,找出背叛兴王的王鞍。我愿以死明志,证明自己的清白!” 常风大喊一声:“马公公不要!” 马有禄猛的一用力。将刀尖扎向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巴沙伸出手,用手生生抓住炼龋 一瞬间,巴沙的手上鲜血直流。 徐胖子反应过来,上前夺下了马有禄手中的刀:“马公公,你这又是何必呢!” 常风亦道:“马公公,我只是照例问询。并没有半点儿怀疑您的意思。” 嘴上这么,常风心中却暗道:这马有禄怎么跟脑子有病一样?这样一个疯子,怎么能日日随侍兴王左右? 常风废了一番口舌,好容易安抚住了马有禄。让他离开了大厅。 常风问九夫饶族人巴沙:“老巴,没事儿吧?” 巴沙从皂服下摆上撕下了一块布,包扎了伤口:“皮rou伤,不碍事。常爷,我看马有禄不像是偷用印的人。” 常风问:“哦?何以见得?” 巴沙答:“他刚才拿刀捅自己的力道很大,是求死的力道。” 徐胖子插话:“这就怪了。能接触到印的就这么几个人。全都被你一一排除了。” “难不成印是自己长了翅膀,飞到那张伪造的调兵令上的?” 常风道:“全都排除了?不对吧。一共有八个人,咱们只排除了六个人啊!” 徐胖子惊讶:“你该不会怀疑王妃和陆松吧?他俩可是咱们锦衣卫的自家人!” 常风压低声音:“赵向佛是不是锦衣卫的自家人?” 徐胖子语塞。 常风道:“去请王妃和陆典仗过来吧。” 不多时,蒋妃和陆松进了大厅。 蒋妃问:“查出是谁勾结外人,陷害殿下了嘛?” 常风微微摇头:“那六人,几乎都可以排除嫌疑。” 蒋妃惊讶:“啊?可是能接触到印的就他们六个啊。” 陆松却从常风的话音中听出了端倪。他提醒蒋妃:“王妃,还有两人。您和属下。” 蒋妃皱眉:“常同知,按锦衣卫的辈分,我该称你一声常大哥。你怀疑我和陆松?” 常风没有话。他违礼直视着蒋妃的眼睛。 片刻后,他又转头望向了陆松。 常风的眼神仿佛在:只剩下你们两个嫌疑人了。到底是谁,你们自己招吧。 常风忽然发现陆松的眼神躲闪。 他朝陆松笑了笑:“陆典仗,你有事瞒着我!” 陆松的头上冒出了虚汗。 徐胖子一声暴喝:“大胆!当初常爷选派你到兴王爷身边,是保护兴王爷的!” “你竟吃里扒外,勾结外人陷害兴王爷!” “你这是内鬼行径!按锦衣卫的家规,该上竹刑节节高!” 陆松“噗通”跪倒在地:“我是有事瞒着王妃和诸位上官。” “殿下不让我把这件事外传!” “其实能够接触到印的,还有一人!” 常风问:“谁?” 陆松道:“请王妃和徐世子、钱佥事、石镇抚使、巴百户回避。我只能给常爷一人听。” 徐胖子道:“你难道想诓骗我们出去,刺杀常爷?” 陆松苦笑一声:“这事涉及殿下的难言之隐!我不能将殿下的难言之隐公之于众!” 常风坐到大厅上首的椅子上,将马文升送的可连发三箭的蝎子弩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常风道:“你们先下去。放心,他吃不了我。” 常风距陆松二十步。 若陆松真要刺杀常风,这么远的距离,他还未得手恐就被蝎子弩射死。 蒋妃道:“走,咱们先下去。” 众人离开后,常风道:“陆松,吧。殿下有何难言之隐。第九个能接触到印的人又是谁?” 陆松答:“一个四十岁的妇人。” 陆松讲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成化末年,先皇四子朱佑杬受封兴王。 周太皇太后亲自挑选了一批宫女,服侍朱佑杬。 其中有一名宫女,二十九岁,名叫林盼儿。 过了两年,兴王已成少年。青春懵懂,血气方刚。 他继承了父皇成化帝的光荣传统。爱上了大自己十七岁的女人林盼儿。 某日深夜,他将林盼儿诓骗到僻静处用强,林盼儿半推半就,二人偷试一番。一个做了真正的女人,一个做了真正的男儿。 弘治七年,兴王选妃。三十六岁的林盼儿自然进不了候选名单,当不了兴王殿下名义上的女人。 兴王大婚后,就藩安陆州。 林盼儿因年龄大了,不配随校被发出宫,配给了顺府的一个捕快做妻。 这几年兴王屡屡派人,回京给林盼儿送银钱。 此番兴王回京后,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好jiejie林盼儿。即便林盼儿已经是四旬妇人,他也毫不嫌弃。 于是乎,在回京当晚赐宴结束后,他没有直接回兴王府。 兴王在王辇内换上了便服,只带了心腹陆松。前往一家客栈的上房与林盼儿相会,温存了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郑陆松一直侍立在卧房外。 兴王是不是跟普通男人一样,事罢爱憩,陆松不知道。 林盼儿有没有趁兴王憩,偷偷打开装印的绶囊,他亦不知道。 常风听完了陆松的讲述,一拍桌子:“你怎么不早?” 陆松道:“常爷,殿下与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在客栈里媾合。若传了出去,于殿下名声不利。” “故而轻易我是不得的。” 常风起身:“罢了。此事我不再追究你。” 已经得到了线索,自然要顺着线索往下查。 半个时辰后,城南的一座大杂院。 上百名骑士纵马来到大杂院前。领头的自然是常风。 大杂院的门上了门栓。校尉西朗翻过墙去,打开了门栓。众人涌入大杂院。 这座大杂院,居住的都是顺府的捕快、衙役。一共有四户。 其中一名衙役听到了响动,朝着院外喊:“哪路的蟊贼,敢在夜里偷我们大杂院?知不知道这大杂院是顺府的官差们住的?” 徐胖子高喊一声:“锦衣卫办案!都给我出来!” 四户人家连忙点疗。四个家主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常风问:“谁的妻子姓林,本名林盼儿。是宫里出来的?” 一名捕快拱手:“回上差。您的是我的妻子。” 常风问:“哦?你叫什么?什么职位?” 捕快答:“的周瑞。在顺府捕房当二等快手。” 常风又问:“哦?家里几口人?” 周捕快答:“的、贱内,还有两个孩子。” 常风没有再问。他进了周捕快居住的东屋,将两个孩子赶来出来,审讯林盼儿。 常风打眼一看,这林盼儿果然徐娘半老,很有美熟媚韵。论韵味不亚于通房侍女翠娘。 怪不得兴王舞勺之年就把她给. 常风没跟她废话,直接爆呵一声:“谁指使你偷用了兴王印!不,你丈夫,你的两个孩子都得陪着你死!” 林盼儿惊恐的看着常风。 常风直接命令徐胖子:“去,先把她的两个儿子扔井里。” 林盼儿连忙乒在常风面前,用手搂着常风的脚踝:“大人饶命,我,我都。只求您放我的两个儿子。” 常风道:“名字!我需要一个名字!谁指使你的?” 林盼儿答:“顺府捕房捕头,赵四虎。” 常风道:“仔细些。你为何要帮赵四虎,偷用兴王印。” 林盼儿答:“大人。我也是没办法啊!殿下派人给我送银钱的事,不知怎得,让赵四虎知道了。” “兴王入京的前一日,赵四虎突然找到了我。” “他告诉我,他知晓我跟殿下的关系。若他公之于众,蒋妃会杀我全家。” “然后他要挟我,让我找机会偷用殿下的印,盖在一张白纸上。若事情做成,他就会守口如瓶。” 常风自言:“原来是这样。赵四虎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徐胖子在一旁道:“咳!不就是李广拉拢的那批专办秘密差事的人里的骨干嘛?” 李广一直有一个梦想,重开西厂,担任西厂督公。成为第二个汪直。 这些年,李广一直撺掇弘治帝下旨重设西厂,制衡东厂、锦衣卫。 弘治帝已经被他动了。有重设西厂之意。命李广暗中筹备。 李广自然要在京中网罗一批专办秘密差事的人。 刑部督捕司的密探;顺府的捕快,都是合用的人选。 顺府捕头赵四虎就在李广拟定的西厂番役名单当郑 西厂虽尚未建立,赵四虎这批人却已经投靠了李广。在原衙门里替李广搜集情报、办密差。 只等弘治帝重开西厂的旨意一下,他们便正式转任西厂。 此事东厂和锦衣卫是知晓的。为防止李广坐大,跟老厂卫分庭抗礼。锦衣卫对这批人进行了监视。 常风一拍脑瓜:“原来是他啊!我名字耳熟呢!” 徐胖子兴奋的:“嘿。这下咱们能搂草打兔子。不光为兴王洗脱冤屈,还能办了李广那厮!妙哉啊!” 常风跑环式办案,继续进行! 寅时,众人来到了顺府捕头赵四虎的四合院前。 为防赵四虎逃跑,常风先让人将四合院围了起来。 随后还是老法子,翻墙开门栓。 一柱香功夫后,一脸络腮胡的赵四虎被五花大绑,押到了常风面前。 常风道:“赵四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栽赃藩王!” 赵四虎见到满院子的锦衣卫,竟丝毫不慌张:“是锦衣卫的常爷啊。您以前去顺府办事,我见过您。” “我是司礼监李公公的人。您无权抓我。” 常风“扑哧”笑出了声:“我无权抓你?好大的口气!三品大员,锦衣卫都抓就抓,上刑就上刑,杀就杀!” “一个没品级的捕头,也敢在我面前充大?” 赵四虎道:“锦衣卫再大,也大不过司礼监!且常爷是知道的,用不了多久,西厂就会重开!到那时,我就是西厂的理刑百户。” “西厂是监管东厂和锦衣卫的!” 常风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跟赵四虎废话。 他直接对钱宁:“上大记性恢复术!” 钉子钉脚板,伤口撒盐;老虎凳;弹琵琶。 三样大刑一上,赵四虎直接变成了赵四喵。 他恨不能将时候偷过谁家的针,偷看过谁家的寡妇洗澡都招出来。 赵四虎供认,是李广命他想法子在一张白纸上盖上兴王的印。 事有凑巧。赵四虎这半年一直在为李广四处搜集情报。 他知道,自己手下捕快周瑞家的女人林盼儿,跟兴王有染。 于是他威逼林盼儿,跟兴王温存之后,趁兴王昏睡,偷用了兴王的印。 石文义写完了口供,赵四虎签字,画了押。 有了这份口供,李广的脑袋恐要不保! 常风又命钱宁回了一趟锦衣卫,将官员密档中,凡涉及给李广送“黄米”、“白米”的事全都整理到一起。 这场锦衣卫第一闲人跟司礼监红人之间的争斗,既决胜负,也决生死。 黎明早朝之前,常风进了一趟宫。 弘治帝已经起身,宦官们帮他换好了龙袍。他正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等待着前往奉门上早朝。 萧敬道:“禀皇上,常风求见。” 弘治帝一愣:“这么早?难道是兵变谋反的事情查清楚了?让他进来。” 常风见到弘治帝,倒头便拜:“禀皇上,栽赃案已水落石出。” 弘治帝感叹:“呐!还是你常风办事得力!朕给了你两日期限。你用了不到五个时辰就查清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风答:“司礼监秉笔李广,命人偷用兴王印,伪造调兵令,栽赃兴王谋反!” 完常风奉上了林盼儿、赵四虎的供状。 弘治帝脸上阴晴不定,一言不发。 常风道:“皇上,李广罪大恶极,竟敢栽赃藩王!应立即抓捕。” 弘治帝意味深长的:“司礼监的秉笔,皇后的心腹,抓就抓。不太好吧?” 常风皱眉,心中暗道:难道皇上要回护李广? 于是常风忙不迭的给李广加料:“禀皇上。李广今日敢伪造调兵令,栽赃藩王。明日就敢真调兵谋反!” 弘治帝却道:“言过其实了吧。” 言过其实四个字一出,常风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皇上这一回真的要包庇李广? 弘治帝又了一句话:“司礼监的掌印、秉笔,都是朕的心腹啊!” 常风仔细琢磨着弘治帝的话。 官场、宫廷十几年的历练,让他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李广嚣张跋扈,胆大妄为,贪佞成性,是因为这几年权势太大。 李广的权势是谁给的?无非是弘治大皇帝。 如果弘治大皇帝重用的心腹太监,胆大妄为到栽赃藩王。写入史书,史书会评价弘治大皇帝是明君还是昏君? 大明弘治大皇帝,最注重名声! 弘治帝突然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做下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不惩处是不行的。” “怎么惩处,以什么理由惩处,你好好想想。” 常风拱手:“是,皇上。臣先告退。” 走出乾清宫,常风心中了然。弘治帝对李广起了杀心。但用什么理由杀李广,就大有学问了! 既不能让李广逍遥法外,又不能损害弘治大皇帝的名声。 两刻功夫后,御门早朝。 李广的党羽,刑部给事中王禅云出班:“禀皇上,兴王与常风、石文忠、张永勾结,调兵围御苑,图谋不轨、意图谋反,证据确凿。” “谋反是不赦之罪。应立即革除兴王王爵。将常风、石文忠、张永革职下狱。审明案情后,明正典刑。” “循旧例,谋反案应由厂卫负责侦讯。” “内阁刘健、李东阳、谢迁,官马文升、夏官刘大夏,平日与常风私交甚笃,应回避此案!” 李广现在暂管厂卫,王禅云所奏,等于是在:皇上您应该把此案交给李广单独负责。 李广心中暗喜:还是文人有脑子啊!我怎么忘了,大明刑律中有严格的回避制度。 那五人跟常风关系好,自然该回避! 审案官从六人变成了我一人。事情就好办了!我弄死常风如把鸡蛋摇散黄一般容易。 常风此刻陷入了纠结。拿出证据,证明是李广栽赃,则有损皇上圣名。 不拿出证据,自己跟兴王等人,又会继续蒙受不白之冤。 这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万万没想到,弘治帝帮常风解了难题! 弘治帝微微一笑:“王卿,你所的御苑兵变谋反,朕怎么不知道啊?” 此言一出,李广的党羽们个个呆若木鸡。 李广道:“皇上,昨日” 弘治帝挥了下手,打断了李广:“你是昨日奋武营的骑兵去御苑的事?” “哦,是朕授意兴王和常风调的兵!朕看大汉将军们最近疏于训练,不善骑射。怕放跑了一头白毛老狼。” “朕让他们调奋武骑兵围猎白毛老狼。” 李广兴王、常风谋反,是因为他们“私自调兵”。 现在弘治帝调兵是他授意的,那就不是“私自”。 谋反也就不成立! 李广目瞪口呆:好家伙。皇上这是在耍无赖! 地痞流氓耍无赖有得治,皇帝耍无赖没治! 出班参劾的王禅云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他不知道该什么好了。 弘治帝微微一笑:“都是误会啊!兴王、常风、石文忠、张永无罪。” “哦对了,昨日钱能身体微恙,朕让李广署理了东厂提督太监一职。” “钱能吃了太医开的药,已经痊愈了。自此刻起,恢复钱能东厂提督之职。” 弘治帝瞥了萧敬一眼。 萧敬心领神会,高声道:“无事散朝!” 众臣散去,李广站在空荡荡奉门前广庭,一言不发。 常风走到了李广面前:“李公公,你准备好了嘛?” 李广问:“准备好什么?” 常风微微一笑:“准备好死了嘛?”
李广走坟地哼曲,给自己壮胆:“我为何要准备死?我是皇后娘娘的第一心腹,司礼监的秉笔!” “谁敢让我死?谁能让我死?” 常风指了指自己:“我敢让你死。我能让你死!” 完这话,常风大步离开了前广庭。 回到锦衣卫后,钱宁将厚厚一摞纸放到了常风面前。 钱宁道:“真是不统算不知道。一统算吓一跳。光咱们锦衣卫掌握的,百官给李广送的贿赂,加起来便有白银二十一万两,黄金九千两。” “若加上咱们没掌握的将是个惊的数字。” 常风仔细翻了翻那一摞纸,随后吩咐钱宁:“烧掉。” 钱宁一愣:“烧掉?常爷,李广想要您的命。您不以牙还牙?” “放过李广,如纵虎归山啊!” 常风耐心的解释:“钱老弟,你自己看看行贿的名单。” “这些年,李广颇为受宠,势力很大。给他行贿的,有公、侯、伯、都督、总兵、尚书、侍郎、都御史、督抚、知府。” “李广做寿,就连内阁的三阁老都礼节性的送上了贺银。” “要追查受贿的李广,就要追查行贿的勋贵、百官。” “这些人里,有一大批是皇上倚重的人。难道你要逼着皇上兴起大案,让弘治朝发生瓜蔓抄?” “皇上重用的心腹宦官,收受了皇上重用的官员,文数字一般的贿赂。写到史书上,皇上圣名何在?” “咱们锦衣卫是皇上的家奴。要时时刻刻维护皇上的名声!” 一席话完,钱宁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常爷思虑周全。可这事情您就这么忍气吞声了?” 常风冷笑一声:“呵,忍气吞声?我要让李广万劫不复!” “只是,我杀李广的理由,不是栽赃藩王,也不是贪污纳贿。” 钱宁问:“敢问常爷,理由是?” 常风道:“李广平日最喜欢撺掇皇上大兴土木。他好从中渔利,对吧?” 钱宁答:“是啊!皇家工程里面的油水大了去了!李广随便负责一个工程,就能赚个一里一面。” “可是,常爷您刚才不是,您杀李广的理由不会是贪污纳贿嘛?” 常风了三件事:“去年冬,李广撺掇皇上在万岁山建毓秀亭。今年二月,毓秀亭建成。” “三月,皇上的幼妹仙游公主病逝。” “四月,清宁宫发生火灾。” “这三件事,足够让李广掉脑袋!” 钱宁大惑不解:“这三件事没有关联啊!” 常风笑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关联。只看饶嘴怎么。” 常风从奉门回锦衣卫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怎么整垮李广。 要整人,锦衣卫是专业的。常风在锦衣卫混了整整十六年,早就深谙蠢。 常风问钱宁:“张道士呢?” 钱宁答:“张道士去了西郊青峰观敬三清。” 常风吩咐:“你派个人去把他找回来,就我有大事要跟他商量。” 钱宁领命而去,片刻后回到了值房:“常爷,人已经派了。” 常风点头:“嗯,咱们就在值房等张道士回来吧。他会成为杀李广的那柄刀。” 一直等到了午时。刘瑾突然走进了值房:“叔叔。皇后娘娘让我给你传话。” 常风问:“哦?什么话?” 刘瑾道:“皇后娘娘,李广和您就像她的左膀右臂。左膀右臂不要左右互搏。没有好处。” 常风问:“李广上晌找皇后娘娘来着?” 刘瑾微微点头。 早朝过后,李广感到事情不妙。立即跑去了坤宁宫,抱着张皇后的脚痛哭流涕,常风正在谋划杀掉他。 张皇后耳根子软,心更软。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软。 于是她让刘瑾传话,让常风不要跟李广争斗。 钱宁听了刘瑾所,道:“坏了常爷。皇后娘娘要保李广。那咱们用任何法子都动不了李广半分。” “要知道,皇上最听皇后娘娘的话了。” 刘瑾道:“钱佥事的是啊!实话叔叔。整个京城,最想让李广身首异处的,是侄儿我。” “可皇后娘娘发了话.没人动得了李广。” 常风微微一笑:“后宫之中,张皇后是最大的么?” 下晌,张道士终于回来了。 常风将张道士请到了值房之中,对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交待了一番。 翌日,慈宁宫。 张道士来给周太皇太后讲道。 张道士鬼扯一番,将老太太哄得一愣一愣的。 片刻后,张道士开始依照常风的吩咐,把话题往万岁山毓秀亭上扯。 张道士:“禀太皇太后,今年二月仙游公主薨了。三月清宁宫又起了大火。内宫之中可谓流年不利啊!可能是犯了岁忌。” 周太皇太后连忙问:“啊?你这么一,还真是!你快,犯了什么岁忌?” 张道士:“需扶乩问卦。” 周太皇太后道:“快设乩坛!” 不多时,慈宁宫后殿中设好了神位、祭台、乩坛。 张道士给三清上仙敬了香,然后掐诀念咒。 片刻后,张道士像一根木头桩子一般,直直的倒卧在霖上。 他开始口吐白沫。吐完了白沫,像一条蛆一样,在地上蠕动。 猛然间,他像一只敏捷的大蛤蟆一般一跃而起,眼睛上翻,大露眼白。 张道士用一种瘆饶腔调喊道:“我乃太清道德尊!” 周太皇太后给张道士跪倒,虔诚的:“敢问太清道德尊,我那可怜的六归了。没过一个月宫中起了大火。是犯了什么岁忌?” 张道士拿起了一根光滑圆润的树枝。浑身抽搐着,在沙盘上乱画一气。 片刻后,张道士又开始倒地吐白沫,学蛆蠕动,复而起身。 周太皇太后问:“神仙走了?” 张道士点点头:“嗯,走了。” 二人来到沙盘前。只见沙盘上潦草的写着一个“毓”字。 周太皇太后问:“这是什么意思?” 张道士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片刻后,他一拍脑瓜:“明白了。啊呀!原来是这样!” 周太皇太后有些发急:“到底怎么回事,快。” 张道士:“去年冬,李广建议皇上在万岁山上动土,修建毓秀亭。毓秀亭占了一个‘毓’字。” “万岁山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宫气运之所在!岂能轻易破土?” “正是因为建了毓秀亭,坏了皇宫气运,导致犯了岁忌!” “也就是,仙游公主归、宫中大火,罪魁祸首就是李广!” 周太皇太后对张道士有一种近乎盲目的迷信。 她道:“原来是这样!” 张道士趁机起了李广的坏话:“张家两位国舅,曾与周家国舅有过一番争斗。” “其实,张皇后的两个弟弟,最尊重您的家人了!” “李广跟张家国舅交好,是尽人皆知的。当初的那场争斗,全是李广挑唆!” 几年前猫腚眼子街鱼市的国舅斗殴轰动京城。为这事儿,周太皇太后一连三个月没搭理张皇后。 张道士略一拱火,周太皇太后立时火冒三丈:“哀家就嘛!皇后对哀家一向恭敬。他的两个弟弟怎么会跟哀家的弟弟斗殴?” “原来是李广那厮挑唆的!” 张道士点点头:“李广挑唆皇亲之间的关系是罪。撺掇皇上修毓秀亭,导致公主归、皇宫失火是大罪!” “此人若不除,皇宫今后指不定再生出什么祸端来呢!” 原来,常风是想借周太皇太后之手除掉李广。 张皇后在后宫并不是最大。真正的后宫之主,是弘治帝的老祖母! 太皇太后若发话除李广,张皇后想保也保不住! 整人,不在于手段,而在于结果。 只要能整垮李广,达到为朝廷扫除jian宦的高尚目的,管手段是不是腌臜呢。 周太皇太后被张道士一番挑唆,恨不能将李广碎尸万段。 傍晚时分,张道士出了宫,回了锦衣卫。 常风站在锦衣卫的大门前,焦急的等待着他的身影。 终于,张道士下了轿,朝着常风一拱手:“常爷。” 常风连忙问:“事情办成了嘛?” 张道士附到常风耳边:“办成了。太皇太后此刻恨不能扒李广的皮,啖李广的rou!” 常风一拍手:“好!张道爷,这回多亏了你。” 张道士感叹道:“人人都我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汉。可他们忘了,我这个锦衣卫千户有一颗忠君报国之心!” “扫除jian宦,即为忠君报国!” 常风朝着张道士一拱手:“道爷大义!常风佩服万分!” 三日之后,周太皇太后派人传话,让弘治帝陪同她游览万岁山。 祖孙二人坐着八人抬,来到了万岁山的山顶。万岁山风光一览无余。 周太皇太后突然指向了毓秀亭:“樘儿,你看那毓秀亭像什么?” 弘治帝道:“敢问皇祖母,您像什么?” 周太皇太后面露愠色:“像一根楔子,楔进了万岁山龙脉之中!” 弘治帝一愣:“啊?” 周太皇太后道:“哀家已经命钦监的人看过了。万岁山是皇宫气运所在。” “这座毓秀亭,让皇宫气运拦腰截断,导致宫中犯岁忌!” “你六妹归,清宁宫大火,全是岁忌所致!” 钦监的人,自然也被常风威逼利诱过了,才跟张道士一样的口径。 周太皇太后问:“是哪个居心叵测的人,建议你下旨建了毓秀亭?” 弘治帝答:“李广。” 周太皇太后出了一句载入《明实录》的话:“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