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突如其来的摊牌
陶宇是在中午十二点再次回到这栋别墅的，这个时间点，距离他上一次回家已经有半年多。 “太太，先生回来了，正在楼下用午餐。”陈妈兢兢业业的上楼传话。 呵，那个人居然回来了，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大忙人居然还记得自己家门往哪里开？林倩心里不自觉冷笑一声。 陈妈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先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 她看到了林倩的手里的报纸版面，话没有说完，知趣的闭紧了嘴巴。 报纸那里正翻到娱乐八卦，标题是加粗的黑体字：当红女星吴双双，身孕初显密会单身富豪。 照片摆明了是摆拍，画面里的吴双双出现在某高端私立医院门口，腹部稍圆，孕味初现，依偎在男方身边的时候眼睛更是时不时的看向记者镜头，小女人恩爱姿态尽显。 林倩原本不喜欢看这些东西，不过是今天闲得无聊随意翻了翻，正巧就看到了那个人的头条，她盯着报纸上单身富豪这几个字，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陈妈见她脸色不大对劲，小心翼翼道：“太太，您看您是不是现在就下去？” 林倩想了想，问道：“陈妈，今天几号？” “四月六号。” 四月六号？也不是每年带她回祖宅祭祖的日子，林倩想不出那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回来，她自打结了婚就特别怕麻烦，索性也不再想，直接就从起居室沙发起了身。 回来了也好，她正好有话想跟那个人谈。 他在外面乱来滥情她不管，不管既然自己坐着陶太太这个位子，那这种八卦报纸上的内容，她不想再看到第二遍。 沿着复合式楼梯徐徐而下，林倩看到陶宇正坐在餐桌旁，他此时正在喝咖啡，动作斯文有礼，再走几步，她又看到，餐桌的对面，原本是她的位子上，此时正坐着一个人，不，更确切的来说应该说是两个人。 林倩眯起了眼睛，那个女人她认得，可不就是刚才在报纸上经常跟陶宇成对出现的当红女明星吴双双，比起报纸上那些孕味十足的照片，她的肚子其实并没有那么明显。 这是趁着自己带着球，专程来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吗？ 可笑不自量。 林倩嘴角稍撇一撇，对眼前挺着大肚子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女人视若未闻，只施施然走向对面的男人，“回来了？” “哦，正好倩倩你下来了，我也有话对你说。”男人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叠起了手里的报纸，表情异常严肃。 林倩突然意识到了这一次事情跟以往不太一样，以往陶宇在外面有再多女人，也不会亲眼带到她眼前给她看。 “你说。”她站定，听见自己声音响起，像是一枚皱巴巴的酸梅。 “双双肚子里那个，医生说了，是儿子。” “嗯。”林倩面无表情。 “我想留住这个孩子，毕竟你似乎不愿生育。” 斩钉截铁的语气，显然不是商量，只是例行公事的告知。 “陶宇，你果然没什么良心，”林倩以食指轻叩餐桌，一下一下，表情漫不经心，“你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那需要我配合什么呢？我不过是个家庭主妇，时间大把，随时可以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没有人注意到她蜷在手心的指甲已经泛白。 离婚？不不不，这个根本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陶宇稍一耸肩，脸上露出商界谈判时标准的遗憾表情，“倩倩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我要这个孩子，你依然可以做你的……” “而我就是这个意思。”林倩斩钉截铁的打断他的话，表情异常坚决。 没有大吵，没有大闹，但这八年的婚姻，她实在是累了。 陶宇的脸色沉了下来，“别闹！” “这是我想说的话吧。”林倩冷冷道。 陶宇向来没什么耐心，表情登时有点不耐烦，他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这个孩子我是铁了心要的，你非要走我也不留你，就当是我对不起你吧，以后我会安排助理来跟你商量具体的事项，至于赔偿金我到时候会让人打在你卡里，不会让你这些年白跟着我的。” 林倩露出客气的微笑，“哪里哪里，当初是我自己选了这样的生活，这些年你也给了我想要的，我很满意。” 陶宇面上一滞，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一丝讥讽，“林倩，你还是跟当年一样爱慕虚荣。” “陶先生，这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要是不爱慕虚荣怎么会嫁给你？我们之间彼此彼此，不过是做了一场交易而已，你也别把自己看的太高尚。” 又是一场争锋相对，依着林倩那般好强的性子，这些年也从来不肯落他下风。 陶宇冷笑，俯身过来，紧紧的盯着林倩的眼睛，像是在其中寻出一丝悲伤的情绪，几分钟后他终于放弃了，只在她耳畔轻声道：“我早就知道你当年是因为我的钱才嫁给我的，不然你当初原本跟严家那公子哥儿爱的要死要活，怎么转头就愿意嫁给我了？” 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会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像是有人猛地在她心里揪了一把，林倩呼吸一窒，就连腿都软了几分，她忙以手倚着餐桌，竭力想表现的不动声色，语气里却带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祈求之意，“都这么多年了，我们之间就不要提他了好吗？” 果然还是如此，陶宇嘴角浮起残忍的笑意，他一直都知道，无论他跟林倩以夫妻的名义在一起生活多少年，严陆这个名字才是她心里最深处的秘密，每次只要提及到那个人，就能让牙尖齿利的林倩瞬间溃不成军。 “可惜托我的福，你们这对有情人终究还是没能在一起。” 薄唇轻启，陶宇的话如同重锤一样一字一字砸在林倩心底，让她鲜血淋漓。 “你说够了没有？”林倩终于听不下去，愤怒的打断了他的话，“我想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告诉过你，我跟他在婚前早已分手，而我跟你今天之间走到这步，也跟那个人完全没关系，如果你现在只会揪着这一点不放的话，我跟你无话可说。” 陶宇似乎憋了一股气，看着对面那人冷漠疏离的表情更觉得刺眼，不得不说，林倩确实是个漂亮的女人，这么多年下来，他亲眼看着这张脸从青春无敌变得成熟妩媚，即使婴儿肥褪去，时光却好像从来不曾在这张脸上留下痕迹，只要随便一个眼波流转，就能随时让大批男人为之心仪。 美人如毒，此话果然不假，但未来的日子里，这张脸却不再属于他。 想到这里陶宇心里莫名升起一阵烦闷之意，在他眼里吴双双生小孩只是一个很小的事情，就像刷卡时候商家附带送了一件赠品，他不懂为何林倩要执意闹到离婚这个地步，明明她还可以高枕无忧的做她的陶太太，每月金卡继续刷，别墅继续住，他都能容忍这个女人这么多年心里都没他，她为他容忍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孩又有什么关系？ 算了，也许是他宠了这个女人太久，宠的她都肆意妄为了，一个除了美貌毫无用处的花瓶，居然也敢在他面前口口声声说要离婚，她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离婚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既然如此他就成全她，他倒要看看，眼前这只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金丝雀，是不是真的能安于市井妇人的生活，为了几毛的葱钱去跟菜市场大妈讨价还价，为了省出租车费而去挤地铁。 说不定过几个月，这只金丝雀就会回来求他了。 陶宇想到这些，阴郁的心情稍稍舒展些，他看到坐在对面的吴双双，脸色又沉下来几分，这女人妄想凭那些娱乐圈里的招数爬上陶太太的位子，看来生完孩子就留她不得了。 “还不快过来，你不是吵着要我陪你去医院？”再开口，陶宇的语气很是不耐烦。 当红女星吴双双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之前只在名媛圈的传闻里听过那位陶太太的鼎鼎大名，这份简历足以让人惊叹： 一个毫无背景的农村女孩，却硬是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读的是最好的专业，入学就是风云人物，各种奖学金拿了个手软，大家都在私底下不停讨论她毕业后会进入哪一家大企业工作，谁知道她却偏偏特立独行，毕业后立刻就结了婚，对象不是之前交往的严家公子，却是身价上亿的陶氏总裁，从此此女退出江湖，安心在家做起了全职太太。 这样的女人，搁在传记书里妥妥的是人生赢家，如果不是情敌关系，也许她会成为吴双双的偶像。 不过谁叫她们都看上了同一个男人呢？ 那她们就必须是竞争关系。 今天的摊牌，肯定少不了要被林倩臭骂一顿，说不定到时候还要挨几个耳光，毕竟吴双双之前拍过的那些八点档连续剧都这么演，她自认为是一个称职的演员，她私底下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心里准备，甚至连挨打的时候怎么掉眼泪都演习过。 只要自己能坐上陶太太那个位子，到时候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自己现在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可是没想过最后是这样和平分手的结果，她吴双双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却发现根本没有对手。 那个林倩甚至没有哭闹一声，就这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像你威风凛凛上战场，战鼓擂号声吹，结果对手却无声无息的退兵了，吴双双没有得胜的喜悦，这种感觉其实不怎么好。 但好歹是赢了。 此时听到陶宇此时叫她，吴双双立刻从座位上走过来，嘴角的笑容也不隐藏，非常灿烂。 走过林倩身边的时候，她似乎有些得意，特意停下脚步，道：“林太太，听闻您一直没能生小孩，对此我很遗憾，不过谢谢你的成全，我会好好抚养我和阿宇的孩子的。” 林倩惊讶了一下，认真回道：“我不是不能生，只是不太想生。” 她已经把婚姻经营得如此悲惨，何苦再拖累一个无辜的生命。 眼前的女孩扁嘴一笑，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 “我记得，我嫁给他的时候，也是你这个年纪，不过那时候我跟你不一样，我一点都不相信爱情，”林倩看了女孩一眼，意味深长道，“靠带球上位是行不通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拿到你想要的新身份，吴小姐。” 吴双双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女人转身离开，明明她才是胜利者，为什么她会有一种被人藐视了的感觉？ 她摆摆头，错觉，这一定是错觉。 走出这个困了她八年的牢笼，林倩的心异常平静。 可当驾着辆自己最爱的路虎以时速280迈飙在盘山的高速路上时，两人之前的画面如影片般不住在她眼前晃动。 说起来就连这辆路虎还是她跟陶宇一起买的，那时他们刚在一起不久还没结婚，陶宇某天心情好带着她去选车，车展中心的负责人鞍前马后的热情伺候，一口一句陶太太，就算少女的她没动那份叫爱情的心思，却依然被喊得羞红了脸。 车展厅里的车型与时俱进，就连上周刚开完新品发布会的豪车都有，价值均不下千万，不过这些对陶宇这种人来说不过是随手刷个卡的事，就像普通人进肯德基随手买个汉堡。 展厅一圈看下来，林倩只觉眼花缭乱，索性跟身边人抱怨道：“这儿怎么这么多车，眼睛都看花了。” 陶宇那时候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顺势就吻了吻她的脸颊，宠溺道：“那我们就都买下来，也懒得挑了。” 林倩知道他是说笑，但她故意皱着眉，不满道：“不要以为有钱就可以乱花。” 陶宇用眼神看着她，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只要你喜欢，就不算乱花。” 他那时候说的那些小情话啊，就算林倩不爱他，却也觉得真的是甜的能腻死人。 后来又转了几圈，林倩终于在众多豪车中看中这辆颇为普通的黑色路虎，她心里隐隐觉得这车像一个低调隐忍的领导者，硬是把周围那些花里胡哨的豪车比了下去。 陶宇倒是不喜欢这辆车，皱眉：“女孩子开什么路虎，又笨重又不好看。” 他环视一周，建议：“不如买辆兰博基尼。” 林倩皱眉，“就要这辆，别的都不喜欢。” 那时候陶宇正在宠她的时候，她说什么都是应着的，最后还是就买了这辆。 往事一一闪现在林倩的眼前，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瞬便是泪如雨下，当年结婚的时候，哪怕没有爱情，她感激陶宇的雪中送炭，确实是想做一个好太太的，但事到如今，多年来的感情化为泡影，多年来的婚姻所托非人，世间怎么会有比这更伤心的事？ 冷静如林倩，此时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她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在陶宇眼里，竟然一直是这样看她的，拜金，虚荣，宠溺，却独独没有尊敬，她原本以为自己当初为了弥补上一段感情而嫁给他是对的，现在看来，他跟自己周围等着看笑话的那些阔太太有什么两样。 耳边只有车轮漂移时摩擦地面的尖叫声，林倩迎着夜风嚎啕大哭，自己当年考入大学，志气满满，原本以为这下可以从繁重的农活解脱出来，后来被男友抛弃，正是心如死灰的时候，年轻多金的陶宇却趁机向她求了婚，她那么爱情至上的一个人，却也想到，既然嫁不到自己最爱的那个人，那么找一个爱自己的也是不错的。 婚姻像是一锅刚煮开的水，日子越长，就变得越凉。 陶宇从开始的每天回家，到后来的五天一次，半个月，甚至半年一次。 无数次的孤枕难眠，她心里有过不安，却依旧自欺欺人的以为他是工作太忙，应酬太多，直到那天在商场里遇到陶宇，和他臂弯里的小女友，那一天陶宇是怎么说的？ 林倩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哦，对了，他跟她说了对不起，还说他确实爱她，却无法只爱她。 就此真正心灰意冷。 就这样吧，既然她也无法真正爱上他，那他这样的回答也算不得什么花心。 从此林倩就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梦，这么多年她却像一只蜗牛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无法醒来。 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这么多年过来自己什么都没能留下，十八岁之前，她的梦想是考出那个小山村，十八岁之后，她为了忘记一个男人，迅速嫁给了另一个追求她的人，原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幸福，却最终落到如此结局。 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生活都系在别人身上？ 为什么不靠自己脚踏实地的走下去？最后落得如此悲惨的地步。 她原本是多么生机勃勃的一个小姑娘啊，却偏偏被生活逼成了这个弃妇模样。 绝望像是藤蔓一样将林倩包围，她哭的头晕脑胀，却仍旧不忘记飞速转动手里的方向盘，脚下的油门猛地一踩，路虎的马达发出刺耳的轰鸣声，林倩心里升起一阵酣畅淋漓的痛快感，再把车开快一点，自己马上就能忘掉这些烦心事了。 疯狂的念头一旦滋生，就像是有了魔力一般，立即将林倩的整个头脑都占满，像是有人在空中之中冥冥召唤她一样，鬼使神差的，她再次踩下了油门。 路虎的车身立即像是一枚离线的箭，直直撞向旁边高速公路的护栏。 下一秒，轮胎在地面被迫刹住的噪声，车身跟护栏上的撞击声，还有前面挡风玻璃的碎裂声，所有的声音一齐在林倩耳边炸开。 时间像是被暂停了，四周突然变得静的出奇，林倩像个破碎的布娃娃一样歪在驾驶座上动弹不得，身上落满前面破碎的挡风玻璃片。 有热热的液体从身下涌出，她喉咙一痒，口中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出血来。 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林倩苦笑一声，果然，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闭上了眼，她静静等着死神的降临，脑海里却猛地闪过另外一个人的脸。 那是一个苍老的妇人，熟悉却又陌生，她看着林倩，脸上满是岁月的沟壑和泥土的痕迹，眼中却含了隐隐的期待，“倩倩，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啊？” 这个声音异常的熟悉，林倩猛地想起来了，这就是她乡下的老母亲啊。 她突然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出来的那个小山村，还有每日每日仍在那地里劳作的父母，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家看过了，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好不好。 想到父母，林倩残存的意识猛的清醒了，对了，自己刚才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踩下油门呢？ 一切明明都还不算晚。 不过就是没了一个男人，日子明明还能过下去，自己也不算太老，又有父母尚在，大不了回村一切从头再来，自己当年不就是那样出来的么？ 临死前的这一刻，她突然感到了深深的后悔。 她为什么这么自私？为什么没想到这里？ 乡下的父母，知道自己为了一个男人毫无尊严的死去，该何等的伤心欲绝，他们年老体衰，却又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 自从嫁给了陶宇，这世界上她已经对不起他们太多次，最后还要在他们心头狠狠割上一刀才肯罢休吗？ 她努力去解开自己身上绑着的安全带，试图自救，却发现自己根本卡在车身内动弹不得。 泪从眼角不断滑落，林倩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意识开始渐渐模糊，她在内心升起一个强烈的渴望，老天爷，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不要死。 不要这样毫无尊严的死去。 …… 高速路段的监控到处都是，所以巡路交警很快察觉到了这边高速路段出的意外，立即赶到了现场，一时警铃大作。 交警甲看了看眼前路虎的惨状，连连摇头，“这些有钱人非得把路虎当成火箭开，真的是个个都不要命，这车子都撞成这个样子了，估计人早就……” 说着说着他低下头朝驾驶室内看一眼，原本幻想的惨状没有出现，除了散落满地的挡风玻璃，整个驾驶座早就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