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惨烈

    第324章惨烈

    值此关头，前有呼啸而至的大火，后面却是乱成一团糟，士卒们甚至在相互践踏，几乎将退路完全堵死。

    空气之中，火星、草木灰以及滚滚浓烟，不仅让人难以睁开眼睛，就连呼吸都无比困难。

    要知道，火灾之中并非仅有大火致命，浓烟以及缺氧也能置人于死地。

    就在淳于琼闭目等死的时候，其麾下副将赵却是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将军且下令往南边突围！”

    “什么？”

    淳于琼听到了赵的话，也不顾那些刮过来掺杂或者火星与草木灰的狂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在他看来，南方已经是一片火海，此时往南方突围，不就是自寻死路嘛。

    赵急忙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狂风自南方刮来，若汉人士卒继续往北逃窜，大火早晚会追上他们。如此就算不被烧死，也会死于浓烟之中。”

    “此时若往南突围，迎着大火而上，由于风势较大的缘故，南方草木烧得十分迅速，等到草木尽皆烧完，火势自然会被遏制甚至熄灭，反倒比较安全。”

    “往南突围，虽有可能会被烧伤甚至烧死，只要穿越了那道火海，反倒会有一线生机！”

    淳于琼此时已经手足无措，听着赵的解释以后，就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加上赵平素熟读兵法，颇有本领，淳于琼对其也非常信任。

    既然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他索性选择相信自己麾下将领赵，当即命令身旁亲兵大声疾呼，让麾下兵马莫要自乱阵脚，跟随主帅往南突围。

    大声呼喊过后，淳于琼也不管麾下士卒听不听令，当即在韩莒子、赵以及麾下亲卫的保护下，迎着大火义无反顾朝南方突围而去。

    袁军现在混乱无比，虽然淳于琼麾下亲卫齐声呐喊，很多人都听到了往南突围的命令。

    不过面对自南方席卷而来的大火，却没有多少人有勇气跟着一起突围。

    饶是如此，当淳于琼亲自领兵往南冲锋以后，军中仍旧有些脑子灵活的袁军，舍弃了往北拥挤的道路，也跟在淳于琼等人身后往南方冲去。

    这些士兵或许没有读过书，却也有些许常识，知晓淳于琼如今的选择，或许才最有可能逃出生天。

    却说淳于琼、韩莒子、赵领兵往南突围，面对那扑面而来的大火，战马都不敢继续前进，反而有了暴走的趋势。

    淳于琼无奈，只得弃了战马，让麾下士卒列队手持盾牌，朝着火海冲去。

    最前面的士卒，大多倒在了火海之中。

    不过正如赵分析的那般，由于火势较大的缘故，这场大火席卷博望坡的速度也非常迅速。

    淳于琼等人虽然伤亡惨重，就连为首几员将领都被烧伤。

    可冲出了那道迎面而来的火墙以后，前面虽然仍是一片焦土，地面也燥热难耐，侥幸生还之人终究还是保住了性命。

    那些头脑灵活，跟在淳于琼身后冲出来的袁军，也有三四千人。

    看着冲出火海的将士，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有些人身上甚至还在冒火。

    淳于琼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命令士卒们相互救援，尽可能多的保留有生力量。

    赵头发都被烧焦了大半，此时也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满脸凝重的说道：“这场大火只是开始，若末将所料不差，等到地面温度降低以后，必有楚国伏兵杀至！”

    淳于琼闻言，不由心中一颤，问道：“如之奈何？”

    赵看了看四周的地形，而后苦笑道：“如果继续往南，必会与楚军正面对上。如果往北，就会再次被大火包围。”

    “至少在这里草木没有被烧光以前，我们恐怕是逃不回去了。”

    淳于琼面如死灰，道：“如此吾等岂不是要坐以待毙？”

    此时，他想起了不久前高览的劝告，脸上不由露出了懊恼之色，道：“悔不听高览之言！”

    看着淳于琼那毫无斗志的模样，赵当即咬牙说道：“士卒遭此大火，虽然有数千人侥幸得以生还，却大多负伤在身，根本毫无斗志。”

    “若楚军杀来，要么投降，要么死战为国尽忠。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其余诸将听到了赵之言，也都把目光放在了淳于琼身上。

    没有人不怕死，却无人敢率先说出“投降”二字。

    就算要投降，也应该是淳于琼这位主将先发话，彼时他们这些中低层将官，也可以说是由于主将命令，才被迫投降的楚国。

    如此，至少有了推脱的借口，家人或许也能够得到保全。

    因此，他们看向淳于琼的眼神之中，都隐隐带着期盼之色，希望能够从对方口中听到那两个字。

    淳于琼脸色亦是变幻不定，过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

    他又何尝不想活命？

    只是淳于琼作为最早跟随袁绍之人，不仅深得袁绍恩宠，也代表着颍川派系的脸面。

    淳于琼如果战死在这里，哪怕初战大败，可是有家族与颍川派系作为后盾，再加上与袁绍这么多年的交情，至少还能落个好名声。

    以袁绍的性格，必然不会罪责力战而死的将领，反而会厚待淳于琼家人。

    相反。

    如果淳于琼选择投降，无疑是在狠狠扇袁绍的耳刮子，也会让颍川派系以后抬不起头。

    盛怒的袁绍，不仅会拿自己家人出气，甚至连家族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权衡利弊，淳于琼追究还是下定决心，哪怕战死于此，也绝对不能投降楚国。

    淳于琼既然心意已决，当即环顾诸将，沉声说道：“陛下雄踞河北，早晚必然统一天下。”

    “吾等皆受陛下厚恩，纵然今日战死于此，以陛下之仁厚，至少家人可保富贵无忧。”

    “吾欲率军死战，尔等意下如何？”

    诸将闻言，面面相觑，皆不言语，显然贪生怕死者不在少数。

    看着众人如此脓包表现，却是惹恼了一位大将，只见韩莒子排众而出，随后拔剑在手，厉声喝道：“淳于将身世显赫，位列上将都不惧死，吾等贱命一条，何惧死耶？”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吾等作为领兵将领，战死沙场乃是莫大荣耀，何苦怕死？”

    “有我韩莒子在此，谁欲投降楚军，吾必斩之！”

    赵亦是上前喝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惧死耶？好男儿驰骋沙场，建功立业，马革裹尸，岂不美哉！”

    淳于琼亦是拔剑在手，说道：“吾并不奢求尔等皆死战不退。只希望诸位兄弟在某倒下以前，能够奋力作战。”

    “某向尔等承诺，楚军若至，吾必冲在最前面。”

    “侍吾战死，尔等再降不迟！”

    看着三位将军皆如此勇烈，众将校也倍感鼓舞，他们目光在空中交汇，而后纷纷拜道：“吾等皆愿随将军死战！”

    淳于琼闻言大喜，当即命令韩莒子、赵两人一面排兵布阵，一面救援仍被困于火海之中的士卒。

    果不出赵所料。

    不多时，只见前面旌旗招展、灰尘大作，正是黄忠、文聘、严颜引兵杀至。

    淳于琼抬头望去，却是惊骇的发现，楚军居然有八千余人。

    “怎会有这么多兵马？”

    惊骇过后，淳于琼终于恍然大悟，感情对方此前隐藏了兵力，就是想要算计自己。

    “踏踏踏！”

    黄忠拍马上前，看着狼狈不堪仍旧严阵以待的袁军，不由暗自赞道：“果然不愧是北方精锐，若非军师施以妙计，恐怕想要击败他们并不容易。”

    心中虽然如此想着，黄忠却仍旧以胜利者的姿态喝道：“淳于琼，尔等中军师妙计矣，现在已经穷途末路，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淳于琼却是厉声喝道：“楚国，蛮邦也，只会使用宵小手段。”

    “某虽误中尔等jian计，然赵国将士皆忠勇义烈，纵然战死亦不会投降尔等！”

    黄忠闻言大怒，当即奔回本阵，开始兵分三路发起了进攻。

    战场之上，既然谈不拢那便打，打到对方崩溃，打到对方跪地求饶即可。

    打嘴炮，没有任何意义。

    面对黄忠、文聘、严颜的进攻，袁军虽然早就已经摆好了阵势，可是数千伤兵，有的甚至已经丢盔弃甲，又如何是这几员虎将的对手。

    双方厮杀将近两个时辰，袁军节节败退。

    若非淳于琼哪怕身披五创，仍旧咬牙定在最前面，极大鼓舞了军心，恐怕袁军早就彻底崩溃了。

    “杀！”

    黄忠杀得兴起，厮杀许久终于突破了袁军的防线，冲到了淳于琼身旁。

    而此时，淳于琼身旁亲卫几乎尽皆战死，却仍旧不用准备退却。

    眼看黄忠纵马杀至，淳于琼强忍住身体的伤痛，居然持枪不退反进，显然已经抱着必死决心。

    “某且活着，哪容将军先上？”

    就在此时，却听得一道暴喝声从旁边传来。

    淳于琼止住脚步，正好看到了大步上前迎向黄忠的韩莒子。

    “哈哈哈哈，岂能让韩将军专美于前？”

    恰在此时，浑身是血的赵亦是冲了上去，毫无畏惧的杀向黄忠。

    韩莒子、赵二人何尝不知黄忠勇武？

    他们现在又是步战，战马早就不知逃到了哪里，显然不可能是黄忠的对手。

    饶是如此，他们也不愿主将淳于琼死在自己前面。

    淳于琼看着忠勇的二人，再也忍受不住，眼中当即蓄满了泪水。

    他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如果当初能够听从高览的劝诫，莫要轻兵冒进追击黄忠，也不致有此大败。

    然而，世上却没有后悔药吃！

    他紧握双拳，任由眼泪模糊了视线，终究还是没有喊住慨然赴死的两人。

    “杀！”

    韩莒子、赵二人，几乎同时暴喝出声，悍不畏死的朝着黄忠冲去。

    黄忠见状，也不免心生敬重。

    然而两军交战，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对方越是忠勇悍不畏死，越要斩草除根。

    黄忠作为久经沙场的大将，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心软。

    能够给于二人最大的尊重，那就是用尽全力让他们轰轰烈烈的战死在沙场之上。

    “杀！”

    黄忠拦住了旁边想要帮忙的副将，持刀纵马朝着二人冲了过去。

    看到黄忠亲自上前厮杀，韩莒子、赵两人眼中也燃起了一道亮光，若是能够拼了性命将黄忠斩杀于此，未尝不能挽回此次败局。

    二人相处已久，早就配合的十分默契，仅仅是一个眼神，就已经洞悉了彼此的心意。

    赵冲锋略微靠前，看到黄忠纵马持刀杀了过来，急忙侧身躲过马匹的冲撞，而后挥舞着手中武器，居然直接朝着黄忠胯下战马刺去。

    “雕虫小技！”

    黄忠久经沙场，自然知晓两军交战要保护好战马，看到赵的举动眼中闪过不屑之色。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攻其所必救，一刀斩向了赵的首级。

    在黄忠看来，面对自己的必杀一击，赵如果想要活命，必然会收了攻势，否则以一匹战马换一位大将的性命，黄忠也不亏。

    未曾想，面对黄忠的必杀一刀，赵眼中却是闪过决绝之色，居然只是略微侧了下身体，仍旧猛然一枪朝着战马刺去。

    “噗嗤！”

    “噗嗤！”

    长枪刺入战马体内的声音，几乎与大刀砍向赵身体的声音同时响起。

    以黄忠的力量，本来可以一刀将赵斩成两截，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不惜性命，也要刺死自己的战马。

    黄忠担心战马受伤以后，自己又用力过猛摔倒在地，这才收了些许力道。

    “律律！”

    就在此时，战马吃痛下开始疯狂蹦，黄忠想要抽刀安抚战马，实在不行跳马步战也行。

    可是他抽了一下战刀，却发现根本抽不出来。

    他抬头望去，却见不断吐血的赵，居然死死抓住那柄斩入其身体的大刀，哪怕血rou翻飞痛苦到脸色扭曲，都始终不肯松手

    “死！”

    恰在此时，韩莒子也是冲了过来，挥枪直指黄忠咽喉。

    若是被其刺中，黄忠必然会当场身死。

    “大意了!”

    黄忠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可是一面感受着因为痛苦而不断跳动的战马，一面还要应对韩莒子的那必杀一枪，却也顾不得后悔。

    黄忠直接松开刀柄，而后猛然从战马上跳了下来，并且以巧妙的身法躲过了韩莒子以为的必杀一击。

    “噗嗤！”

    就在黄忠落地的同时，只见韩莒子咽喉上面插了一支箭矢，伤口正疯狂往外冒血。

    却是黄忠在跳马之时，顺手从箭壶之中取了一支箭，随后直接把箭当成武器，插入了韩莒子的咽喉。

    黄忠一箭刺死韩莒子，而后看着倒在地上不断哀鸣的战马，不由脸色阴沉。

    他大步上前，看着哪怕眼中已经失去光彩，却仍旧死死抱住自己战刀的赵，终究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这两人虽然本事不怎么样，却勇气可嘉，抱着必死之心前来，哪怕黄忠都差点翻车。

    他走上前去，奋力扯出了自己的战刀，最终看向了前面的淳于琼。

    淳于琼见韩莒子、赵两人，哪怕以性命相搏，而且配合的天衣无缝，都伤不得黄忠分毫，不由心生绝望。

    他转头看着身边已经不多的将士，忍不住痛苦了闭上了双眼，眼泪不由自主从眼角滑落。

    他慢慢把长剑横在脖子上面，对着身边的将校轻声说道：“此战之败，皆归咎于某一人。吾死后，汝等投降吧。”

    “将军！”

    “将军！”

    众将校看着淳于琼如此模样，全都惊呼出声，不少人都忍不住哭泣起来。

    此战失利淳于琼的确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不过自从冲出火海以后，淳于琼所作所为都可圈可点，与楚军交战也是顶在最前面。

    这样的主将，袁军将士也恨不起来。

    有些性子刚烈之人，亦是横剑于脖颈，喝道：“将军宁死也不连累吾等，更不愿投降贼人，吾等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将军且去，吾等愿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