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琴识

    霍娉婷愣愣地盯着那琴，半天移不开视线。

    直到耳边传来一句清婉的“柠檬水，谢谢”，她才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看着对面已经入座的吴子惜：“对不起，刚才走神了，没注意到你过来。”

    吴子惜大方地笑笑：“没关系，我也是刚到。”

    她顺着霍娉婷刚才的视线看了一眼，善意地解释道：“那琴不是凡物。你如今定力不够，别一直盯着看。”

    霍娉婷诚恳地点头：“我记下了。”

    对着吴子惜精致的眉眼，再想到她曾经是西山的山神，霍娉婷的态度分外恭谨。吴子惜察觉到她前后的变化，樱唇微弯，对她淡然笑道：“无须这么客气，我如今跟你差不多。”

    话虽如此，哪怕她灵力所剩无几，仍然有多年的阅历经验，霍娉婷懂得分寸，还是不敢放肆。吴子惜是裴雪意的经济人，负责她的行程规划，霍娉婷先谦和地问起裴雪意的行程，再根据公司计划，询问宣传视频的拍摄时间，能否定在两天后。

    前些日子因为大花造成的事故，小半个城市都进入半瘫痪状态。裴雪意有吴子惜护着，不仅躲过一劫，还趁势拿下两个不错的通告。霍娉婷休假回来得晚，她那两个通告差不多都录完了，刚好不耽搁宣传视频的拍摄。

    吴子惜很配合她的工作，愉快地答应下来，说回去就让裴雪意开始准备。

    她们所处的咖啡屋规模不大，客人都是附近的上班族，来这里喝个早茶或者下午茶。公司业务上的客人，有时候也会带到这里谈。霍娉婷来过很多次，以前都是用音响设备播放一些舒缓的轻音乐，从来没有现场表演过。

    正经事谈完，店内的琴音仍然在淙淙流淌，霍娉婷忍不住提起疑惑：“那把古琴……”

    “是仙琴。”吴子惜告诉她，“它在天界长年经受灵法熏染，生出自己的灵识，故而投入凡界历练。”

    原来如此。

    她只猜到古琴来历不凡，没想到竟然是天界的东西。

    霍娉婷压抑着再看一眼的冲动，兴致勃勃地追问：“那它的主人呢，是弹琴的小姑娘吗？她是神仙？”

    上次她在路边见过小姑娘，她抱着古琴，瞬间从眼前消失。沈梦寻当时感觉到的仙气，是小姑娘的，还是古琴的？

    吴子惜摇头：“那姑娘只是凡人，奏琴的天赋不错，是古琴选择的宿主之一。待她这一世寿终，踏上轮回之际，就是仙琴易主之时。仙琴历练完毕以后，它还要回归天界旧主身边去。”

    娉婷应下。

    时间不早，她没再刨根究底地问下去，招来侍者买单，去路边拦了出租送吴子惜离开。

    回到楼上公司里，尹言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见了她赶紧站起来。霍娉婷知道他在等自己，也料到他要说什么，直接坐回自己的位置，目不斜视地处理工作，假装没看见他神色间的欲言又止。

    她态度冷淡，尹言期期艾艾的，想说的话更加说不出口，僵在原地。他从前不是这磨叽的性子，可面对霍娉婷始终有份愧疚，加上理亏，就犹豫起来。

    霍娉婷有些烦。领导指定的宣传项目负责人，是她和尹言两人，工作上很多事情需要沟通，如今横着条沟壑在那里，许多事都不方便。没等她想好怎么处理，有看见这一幕的姑娘先不乐意了，凑过来充好人。

    姑娘先拿胳膊肘捅捅尹言：“你找霍娉婷有事？”

    尹言勉强收回目光，含糊答道：“是点私事，想问问她见过我家的宠物没有。”

    姑娘不知道其中的因果关联，热心地替他来指使霍娉婷：“你要是有消息，就告诉他呗，能帮忙找回来更好。他家的宠物养十来年了，瞧他都伤心成什么样。”

    霍娉婷不好对姑娘说太多，敷衍地点头：“我得想想。”

    姑娘用力拍拍她的肩膀：“好好想。”

    经过霍娉婷再三保证，她才转身离开，走之前还特别诚恳地安慰尹言说：“放心，你们那么深厚的感情，它一定会回来的。别太有压力。”

    尹言感激地向她道谢：“承你吉言。”

    霍娉婷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低头忙活自己的工作。她不想跟尹言处在同一空间内，挨到下班时间，飞快地收拾好东西，早早离开公司。

    第二天的情形照旧，尹言的视线一直绕着她打转，却始终开不了口。霍娉婷能够无视他，公司其他人的态度却开始转变，从疑惑到怀疑，还有更不客气的，背后里悄悄讲小话，说尹言的宠物是被霍娉婷骗走的。

    霍娉婷去茶水间打水时听见，禁不住黑线直冒，简直要败给同事们丰富的想象能力。

    如果白洛在，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不靠谱的传言出现。

    她默默地想：那姑娘要是能回来继续上班就好了。

    下班时，工作一份文件处理的晚些，霍娉婷加了半小时班。离开公司时，刚走出办公楼，一团金黄的小东西立刻窜过来，灵巧地攀上她肩头。古言见她没有按时回去，怕她遇到什么事，亲自来接她下班。霍娉婷摸摸它柔软的皮毛，烦闷一天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露出点笑意。

    前些天她去沈梦寻家暂住，狐不悔不辞而别，从别苑里消失。她和古言乐得清静，谁都没有在意。今天晚饭时，狐不悔突然回来，别苑的各种禁制都被他视如无物，极其自觉地挨到餐桌边蹭吃的。

    幸好侍者们为了讨好主人，准备得样式和分量都多，不差他一口。否则霍娉婷还真抢不过他。不过她看见狐不悔就想起公司的事情，吃饭过程中顺口问了一句：“大花呢？”

    狐不悔伸手探进袍袖，摸啊摸，摸了半天才掏出条指头粗细的小蛇，直接扔在餐桌上，吓了霍娉婷一大跳，差点连筷子都扔掉。幸好古言反应快，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安抚下来。

    小蛇只有一尺多长，周身的鳞片已经长齐全，只是色泽分外暗淡，晦暗发灰，软绵绵地瘫在桌子上，一动都不动。要不是它身上独特的黑白纹路，霍娉婷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小玩意，就是毁了小半城市的蛇妖大花。

    眼下那些黑白纹路也失去眩晕的功能，丝毫无法影响霍娉婷心神。她疑惑之余，不由问了句：“不会是死了吧？”

    那样尹言也不必再惦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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