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相偕皇城（六）路去同泰

    萧统眼光一转，似有所觉，忙道：“好啊，女国，河南国均已到齐，当真是千载难逢，萧统有礼了，请二位随我一同面圣。”又朝陆适拱手说道：“这位少侠身手不凡，还不知师从何门何派？”

    呼的一声响，陆适运使真气多时，终于冲开xue道，左手在苏千雪膻中上一撞，对她道：“我们走！”转过锦帐，大摇大摆走向刑场前，似乎对萧统问话聪耳不闻，只冷冷道：“你先前说我是土龙帮贼徒，那我便是好了，更待甚么多此一举，废话连篇。”

    苏千雪也道：“萧太子，千万灵光些，莫着了这人的道，河南国心怀不轨，珍重吧。”这番话听得萧统更是摸不着头脑，心道：“慕容小王爷与我素昧平生，他河南国也不与大梁交好，如今仗义抓贼，必有因由，可又能是甚么呢？”终是想不通，也随陆苏二人出了锦帐。

    萧统方欲叫停兵士，岂料陆适先发制人，已打倒四五名，夺来一杆方天画戟，在跪地八人身后哗哗哗连出八戟，割断绳索，那八人忽然向后仰倒。陆适丢了戟，赶忙上前查看，对谭大眼道：“谭大哥，你还好么？”伸掌抵其后心，内力透进，只见谭大眼身子踊动几下，紧闭的双目微微开启，面色仍是惨白。陆适只觉其体内寒气汩汩，向他掌面逼来，想是中了慕容钰的傲霜拳，一时怒火冲天，却又无可奈何。

    谭大眼缓缓道：“他姥姥的……遭人暗算，哼！”向前一冲，站起身来，对陆适道：“我去杀了他。”才走两步，便又气窒，回头对陆适一笑：“看来须得过些时日，姥姥的，便宜了他！”

    苏千雪道：“谭掌门，你还是来便宜便宜七个老鬼吧。”但见她站在雁荡七友面前，神色不悦，那七人则是精神萎靡，惊异地望着她。“咦？”陆适与谭大眼纷纷跑到，陆适喜道：“千雪，是你救醒了他们？”原来苏千雪出于好奇，施展开“消魂指”，三下五除二功夫，便点醒了雁荡七友，但她想起陆适受伤，全因与他们拼掌所致，心中更是有气。

    四周兵士见贼人嚣张，既惊又恐，聚作一团，静待杀敌命令，正原地踯躅，突听萧统道：“退下！”众人得令，竖枪收剑，威仪立定。萧统又对围观百姓道：“父老兄弟们，萧统言出必行，说到做到，青天白日下之下，不错杀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半个坏人，眼下情况不明，权请各位散了回家去吧。今日刑斩之事，干系甚大，须待仔细查访，再行定夺。”

    百姓们无不黯然，眼见无恶不作的土龙帮贼子逃过一劫，各自不服，但碍于萧统面子，也不敢声张，纷纷甩动衣袖，怫然而去。

    萧统正要号召众人进城，却见八名囚犯围坐一圈，伸出双臂，掌心相对，正在输送真气，治疗伤势。萧统见他们面色由白渐红，数缕清烟自头顶升起，心下知晓这些人修为不俗，功法绝非旁门左道，似乎不是土龙帮中人所能企及的。过了盏茶时分，谭大眼率先站起，其余七人随后起身，八人相对大笑。三不倒笑呵呵道：“老子的刀呢，我要砍番那贼王爷！”伸手往背后抓去，果然血红大刀已不见了踪影。

    紫衣妇人林紫箫叹气道：“得了，你就嘴硬，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还差点丢了老命。”三不倒罕见地低下了头，陆适奇怪道：“各位兄弟阿姐，猎鳄岛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谭大眼哼一声，说道：“他姥姥的……唉！”苏千雪道：“我明白了，是伏罗通擒了你们……”

    突然间，那穿玄黄衣服的铁笛子向苏千雪袭来，苏千雪一指将他点飞，笑道：“你干嘛哭丧个脸，我只是猜测而已，不对你可以说嘛，干嘛动手？”铁笛子不知怎么，没了铁笛，哀道：“伏罗通……好厉害……”林紫箫轻拍他背，安慰道：“没得损了自家威风，咱们走，即便是死，也要夺回兵器来。”陆适见她那紫色长箫也已消失，其余人等也都不见了各式乐器，心想必是伏罗通干的好事。

    陆适脑筋一转，对萧统道：“我们正是土龙帮贼子，快押我们进城吧！”其意在随萧统等人面见皇帝，说话间，斜目蔑视慕容钰。萧统心下也在盘算，总觉河南国举止异常，或有阴谋，但见陆适等人面相不坏，似是江湖豪客，不再犹豫，说道：“好，且听陛下发落。来人，备马！”

    片刻间，刑场中十来匹骏马备齐，陆适对苏千雪轻声道：“千雪，京中大内，强将精兵四伏，又有个甚么伏罗通，生死只在一瞬，我……我不会说话，只觉得可能……可能要和你分别了，你……”眼中竟泛起一丝泪光，透出不舍。

    苏千雪诘道：“你甚么你，你到那我便到那……”突然小脸一红，察觉话语不妥，道：“你忘了吗，你说要替我报仇，打我那大仇人两掌的，眼下不许耍赖。男儿汉，当一诺千金才是。”陆适哈哈一笑，掠过缰绳，将马牵到她身前，庄重道：“我差点忘了，你是女国人，大梁该不会为难你。此去寻查父母身世，少了你的聪敏博学，陆适便也少一分胜算，我们走！”

    慕容钰在旁偷听许久，突然咳嗽两声，拔出紫电剑，对苏千雪道：“小jian细，你为甚么好我这口宝剑？”话里话外，似乎是在问，苏千雪为甚么盗他心爱之物，好比夺心，爱一个人，才会取他一样宝贝。谁知苏千雪道：“谁稀罕了？我只为防身而已，谁让你抢了我的乌云鞭，快还我。”

    慕容钰脸色一青，轻声道：“好。”将长鞭递给苏千雪，苏千雪转身上马，与陆适缓辔齐行，慕容钰面露不悦，对萧统道：“请太子带路吧。”萧统上了一匹白马，招呼众人同行，谭大眼与雁荡七友正憋着一股气，不由分说，随之而行。

    众人沿秦淮河，向东北而去，一路上，陆适向谭大眼及雁荡七友，交代了伤后见闻，谭雁八人才知那肌肤胜雪的西域女子，假扮成陶弘景，耍得他们团团转。谭大眼对苏千雪道：“姥姥的，我早知你是假货赝品，然而尚有一事不明，你当初踏波五丈，这等轻功该不会有假吧？”陆适恍然大悟，也想起这一点古怪。

    苏千雪咯咯笑道：“不瞒各位，确不是真功夫。那日我左手一招，将雪山蚕丝系在岸边树干，随后踏浪前行，又算得了甚么难事？”众人均是大惑不解，苏千雪见状从袖里取出一股细丝，交到陆适手中，其时正当中午，日光照耀下，那细如毛发的银丝时而显耀，闪闪发出亮光。但若将它置在暗处，则又难以瞧见，众人均是好奇不已。陆适用力牵扯蚕丝，却怎么也绷不断它，想来蚕丝之韧，金丝银线也比它不过。

    谭大眼一拍脑袋，叫道：“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等神物，倘若系在双臂，岂不是可以任由穿梭，腾空拔地不在话下？”三不倒道：“我看倒像蜘蛛吐丝，随吐随用，有了它，世上轻功谁敌手？”众人大笑，陆适问道：“我听那小王爷说，伏罗通是那吐谷浑国师，诸位遇难，当真是遭了他的毒手吗？”

    八人忽而垂下头来，谭大眼点头道：“伏罗通是小王爷的师父……唉，技不如人，该当受死，兄弟，我……我辜负你了，土龙帮已遭伏罗通夺去。老谭……”说话间，眉头紧锁，圆目垂泪，实是陆适从所未见。陆适道：“他姥姥的，你我兄弟，又何必客气？况且伏罗通有天下第三的名头，大哥略输一筹，也算英雄了得。”全然不将土龙帮得失放在心上。谭大眼默然不语。林紫箫道：“陆兄弟，你还是不进城的好……”三不倒却道：“呸，陆小子的老相好在城里，他能不去么？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苏千雪一惊，心道：“看来猎鳄岛遭血洗，阿黎也来了建康。”

    只见陆适脸色煞白，忽然从马上栽下，苏千雪眼疾手快，长鞭一卷，将他套住，拉回马上。陆适道：“我师姐……也被抓了？”林紫箫道：“不碍事，灵明灵虚与宏证和尚也在其中，互相有个照应，小兄弟你先放心，到了再做主张，本姑别的本事没有，舍命陪君子。”陆适微微一笑，心下却是乱麻一团：“伏罗通见梁帝，为甚么要洗劫猎鳄岛、夺去土龙帮？吐谷浑又有甚么阴谋诡计？”

    萧统也正思忖：“伏罗通、小王爷贸然进京，吐谷浑必将有大事发生，眼下北魏动乱……不好，父皇心存仁慈，恐怕听信谗言，要于我大梁不利。”他似乎已猜测到了甚么，怒马加鞭，领在前头，对众人道：“同泰寺即在目前，各位请下马徐行。”一边在想：“若是师父从茅山下来，我便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