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培训

    汪晓玥急急忙忙地下楼，寻找卖早餐的地方。她刚到员工宿舍大门的时候就被门口的阵势吓坏了，大门两旁各有一列中年男人坐在摩托车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她愣了一下立马想到不管他们是不是来找这个厂里的员工打架的，都跟自己没有一点儿关系，因为自己昨天晚上才到这里。一想到这里汪晓玥就迅速把惊恐的眼睛从他们身上移开，面朝前继续走自己的路。经过这些人之后，汪晓玥向右转沿着非机动车道往前走，这条路的右边是一排门面房，她觉得里面应该有早餐店。

    这是汪晓玥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见这座城市，虽说昨天晚上买棉被的时候已经出来过一回，可是在她看来夜色笼罩下的这条街道和夜色笼罩下的学校大门前的街道没有任何分别。这里的道路很宽，很整洁，只是车流量很少，偶尔有一辆车经过，还是那种大型的集装箱卡车，几乎看不到小轿车或者非机动车。有一些年纪轻轻的男男女女迎面走来，或孤身一人或三三两两结伴，他们身体瘦削，尽显疲惫，脚步匆匆地从汪晓玥身旁经过，汪晓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把头左右转着趁机扫视他们的脸，他们一个个都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甚至有些麻木。这时候的汪晓玥还不知道这是她的工友们已经上完夜班回来了。

    汪晓玥走了大约五百米，发现这一排商铺几乎都是卖材料以及修理汽车的。超市只有一家，由于时间太早，还未营业；仅有的一家饭店——拉面馆也没有营业。除了刚才在路边碰到的那个卖烧饼夹菜的三轮车，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买食物的处所。汪晓玥独自一人走在千里之外的城市街道上，况又是清晨，街上人很少，她不敢走得太远，只好返回去在那个三轮车上花四块钱买了个烧饼夹豆腐皮和海带丝。汪晓玥拿着饼没有着急咬上一口，她把右手展平，小心地将烧饼放在手掌上，又稍微调整一下位置，使烧饼完全位于掌上，接着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感叹了一下浙江的物价，然后两只手捏着烧饼凑到嘴边结结实实地咬上一口，一边嚼一边往回走。

    也许是被员工宿舍院门口两旁的黑衣人摩托车给唬着了，也许是被浙江的街道如此宽阔给惊着了，也许是被浙江的物价之高给吓着了，汪晓玥竟然忘记给王玉也买一个烧饼带上去。汪晓玥拿着吃剩半个的烧饼打开宿舍门的时候王玉已经睡醒，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她看见汪晓玥回来就随口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去了？”汪晓玥这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失妥帖，只好硬着头皮深感抱歉地回答：“我去买吃的了······”王玉的态度立刻就变得很微妙，她用审视地目光注视着汪晓玥，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过来，让我看看你吃的什么。”汪晓玥以为王玉会有意避开这件双方都很尴尬的事，没想到她竟然迎着尴尬而上，一心想达到尴尬的顶峰。

    汪晓玥只能慢慢地走过去把吃剩下的半个烧饼高举到上铺，王玉移动身子凑到烧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个究竟，然后沉默不语，脸上故意露出微妙的神情。汪晓玥原本就心虚，看到王玉的表情后变得越发唯唯诺诺起来，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其实汪晓玥根本就用不着心虚，她忘记帮王玉买饭这件事跟王玉之前对她做的事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汪晓玥退回到门口的卫生间旁边，默默地吃着烧饼，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侧着身子，不愿让她的目光看到王玉，也不愿让王玉看到她的目光。王玉显然已经饿得在床上坐不住，她不紧不慢地掀开被子，一条胳膊从腰间伸向背后，摸到衣服后一把抓住，再缩回胳膊往前送，将衣服扯到前面。衣服在空中时已经散开了。由于来的时候没有带枕头，所以汪晓玥和王玉晚上都把白天穿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充当枕头。穿好衣服后，王玉从上铺顺着梯子爬下去，坐在下铺的床上慢慢穿鞋子。这期间王玉没有说一句话，汪晓玥觉得宿舍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汪晓玥很快就吃完了烧饼，照平时的饭量，这种尺寸的烧饼她一顿至少能吃三个，奈何现在是困难时期，只能吃一个垫垫饥。此刻王玉正在卫生间里洗漱，她只能坐在凳子上边扣手机边等待王玉。

    王玉终于收拾完毕，她们两个赶在七点半之前走到楼下。汪晓玥觉得自己有义务领着王玉去买早饭，就一路上热情周到地为王玉指引方向，说了很多王玉爱听的话，只希望王玉能消气，而王玉则依然是一副态度傲慢的样子。汪晓玥径直把王玉领到那辆三轮车前，王玉买了个烧饼夹菜，然后她们又往回走，走到宿舍楼大门前停下来。这时候宿舍楼门前已经站着几个男生。负责招工的人给每个人发短信说今天早上八点整准时在这里集合，然后一同进厂办理相关手续。

    快八点的时候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汪晓玥粗略地数了数，大概有五十个打工的，看样子全部是青涩的大学生。还有四个招工的，以白露露为首，只有白露露一个人是中介，其余三个是她的跟班，那三个也是学校里的学生。白露露手持名单点名，点到名字的人都答了声“到”。人已经全部到齐，白露露就领着众人走出员工宿舍院门口，浩浩荡荡地向工厂进发。过了几个红绿灯，又拐了几个弯，终于走到工厂的大门口。大门紧闭，白露露走上前和值班室的人协商。不久，一个身穿粉红色工作服、头戴粉红色工作帽的年轻女性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她让值班室的人把门打开，然后带着众人穿过院子，进入餐厅。餐厅里已经有几个穿着正式的人等候着，看见有人进来连忙招呼他们坐在餐桌旁边的凳子上。那几个人给每个新员工各发了两份合同，员工们签了字，接着他们把合同收了回去，然后用主人翁的语气嘱咐了一些在厂里需要注意的事项，员工们都认认真真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