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老爷~人家也要这辆车~
法租界，新舞台，化妆室。 “老爷！您回来啦~” 名伶露兰春还在补妆，在看到推门而入的霍天洪后，立即笑着起身，把笑意吟吟的霍天洪扶到座位上，然后顺势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嗯，这段时间想老爷了么？”霍天洪豢养的情人中，最疼爱的便是他一手捧红的露兰春。 要不是家有悍妻，他甚至动了将露兰春娶进家门当正房太太的念头。 三年前，露兰春在新舞台唱戏，不慎唱错了一句台词，被下面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后生喝了倒彩，眼看自己的女人受了委屈，霍天洪哪里能忍？ 走过去就对着那几个小后生一阵拳打脚踢，耳光连连。 没想到这一打闹出了大事！ 这个小后生里，就有卢永祥疼爱的儿子卢小嘉。 当天夜里，卢小嘉带着一堆大兵持枪包围了新舞台，直接把霍天洪揪了出去，关在地下室就是一阵毒打。 他还念出那句经典台词：“我是越江省督军卢永祥的儿子卢小嘉！” 后来这事还是陆昱晟四处找关系，最后找上卢小嘉，提出了三个赔偿道歉的做法：另找美人一位给卢小嘉、打手们以后任凭他驱使，登报宣誓“陆昱晟诚邀卢公子赴宴，霍天洪敬酒三杯”。 再加上霍天洪出的50万大洋赔款，才买回了一条性命。 也因为这件事，霍天洪和露兰春的感情火热到了极致，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想，想死老爷了！”露兰春抱住霍天洪就是吧唧一口，见把他哄得开心了，才掏出抽屉里皱巴巴的良友画报，指着上面的雪佛兰490，娇滴滴说道，“老爷~人家想要这个嘛~” “这是汽车？”霍天洪挑了挑眉，大肚皮往前一拱，花大几千块给心爱女人买辆车也不是不行，但这车牌子好像没见过啊。 “对的，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新车，雪佛兰490！”露兰春笑着点头，“你看你看，老爷，才卖美元490，还能手持汽车券分期支付。如果中了一辆，定金可以退回来呢！” “还有还有，这车子比黑龙牌旧篷车好看多啦！虽然不如老爷你们开的豪车，但阿拉小女人嘛，哪里需要开那么好的车。性价比高就很有派头啦。” 露兰春最近身边的姐妹们都在议论雪佛兰490。 那句广告词说进了她们的心坎里——男人女人，都应该有一辆匹配自己身份的小汽车。 那他们戏子也一样啊！ 490美元一辆，确实比市面上所有汽车都便宜，而且看广告上说，这是美国车，不是什么杂牌汽车，有品牌质量保障。 至于这个叶氏汽车公司...... 好像没听说过啊。 反正都是洋人的买办，关系不大。 霍天洪刚从金陵回来，心情大悦，见露兰春如此喜欢这辆车，便大手一挥：“行，那我派人去预订一辆就是了。” “哎呀，老爷，人家汽车行现在还没开，买~不~到~”露兰春小嘴撅起，“人家想第一时间拥有匹配身份的小汽车~老爷，想想办法提前预订一辆嘛？” “车行还没开啊。”霍天洪又看了眼良友画报，真是稀奇了，他第一次见有生意人还没开始做生意，就噼里啪啦乱宣传的。 这是什么路子？ 这时。 陆昱晟穿着一身布衫推门进来：“呦，大哥，嫂子，在忙呢？” “三爷儿您坐，我去给您倒茶。”露兰春笑着起身，扭着腰儿去端茶倒水。 霍天洪起来与陆昱晟抱了下，笑着说道：“老三，怎么样，那个，最近电影生意还算顺利吗？” 陆昱晟一听电影两字，就知道他指得是阮玲玉和胡蝶两人，顿时换了脸色，摇头不止：“难啊，大哥，这段时间你不在，上海滩发生了好多少事情，老余现在是被人追着屁股打啊。” 霍天洪乐了，余立奎是黄包车大王，现在除了叶雨樵外，还有谁敢搞他？ 陆昱晟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叶洛，叶家二少爷。 这名字太过久远，六年没有听见，让霍天洪勾起了不少回忆。 “原来是他。”再次拿起良友画报，霍天洪不禁冷笑，“小赤佬从洋人那里回来，涨见识了啊。” “大哥，我们怎么办？他那个生意，真能做成？”陆昱晟之前一直帮叶洛造势，可造着造着，就发现苗头不对劲了。 “能做个屁！490美元的汽车，你觉得是人想买就能买的啊！”霍天洪摇头，“你做的很对，他把生意想的太简单了。车行生意一直在洋人手里把控，他能掀翻洋人才见鬼了。先把小赤佬捧起来，等4月30号，派人去码头闹事，搅黄了，让他知道下上海滩的险恶。” “大哥，你的意思是？” “买！这车，我们永兴公司出资买个十辆，哈哈，给二少爷捧捧场嘛。我倒是要看看他能蹦达出什么花样来。” 霍天洪本来还有所忌惮，一听叶洛把这种市场淘汰的垃圾车买回来2000辆，顾忌瞬间烟消云散。 更何况...... “大哥，金陵那边？” “哈哈，卢永祥和叶雨樵的好日子啊，要到头了，卢小嘉...你给我等着！” “洛洛，这下事情难搞了！好日子要到头了啊。” 叶雨樵满脸苦涩，看着手里最新一期的申报，心中无限懊恼。 早在半个月前，叶洛就说过南北之争的问题。 可叶雨樵怎么也想不到仗那么快就会打响。 “阿爸，事情不算晚。”叶洛可比谁都知道叶家的底细。 投靠卢将军，那是大势所趋，换句话说，在这些年的上海滩混，谁和这位将军没有几分关系？ 当初联手他干掉了徐厅长，那背后其实真正撑腰的还是金陵派系军阀，1926年时，叶雨樵还担任过副宣慰使，负责抚慰战争期间的民众，是妥妥的金陵派系成员之一。 而今最大的问题，其实是所有上海滩大亨们都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难点。 这个势头下去，南北之争必有一方胜者，你赌谁？ 要是金陵这边胜利了，那么卢将军通电下野不可避免，旧派各界人士，都逃不过一轮清洗。 叶家的劳工总会性质却不同，并非真正的社会机构，而是劳工们自发组织成立的维权机构，属于民间机构。 叶家不至于完蛋，但以后夹着尾巴做人免不了。 “怎么说，洛洛？”叶雨樵忧愁满脸。 “如果信我，阿爸，就和我之前说的，劳工总会里不干净的底子要全部尽快除去。”叶洛抬眸看他，所谓不干净底子，无非就是和北洋的关系网，“至少明面上，不能给人抓了把柄。然后，带着钱去找常恒芳，他是阿爸你的老朋友，总能帮衬点。” “这些我都有在做。”叶雨樵不傻，现在开始紧缩，还有机会减少损失。 但他就是怕时间不够。 叶洛已经提醒过他了，一个月内必有大事发生。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另一件事么？”叶洛挑眉，“那就是我们的转机。” 叶雨樵睁大眼睛，刺杀那事，他更加不敢相信啊。 原来叶洛说的变数，以及处变不惊的点就在这里。 转机！ 就在于破釜沉舟。 要事情走向真如叶洛所言。 那上海滩反而不会真正发生巨大格局变化。 新的掌控者在一统后，目光必将先汇聚在发展上。 新政策，实业救国！ 平稳时期。 上海滩不会大乱。 叶洛说的那些可能在上海滩发生的事情，之前听未免觉得异想天开，但仔细想，也不一定不会出现！ 可叶雨樵就像当下面对滚滚浪潮的无数人一样，他没有先知先觉的能力，混乱的时局如同密密麻麻的渔网，你怎么都没法理清头绪，再找出破局的关键点。 可站在浪潮尖端的人，却能把这些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从现在开始，叶家劳工总会要渐渐退居幕后，恢复当年刀帮的属性。新时期，不会允许旧派大势力的完好无缺！而我，要慢慢顺着潮流往前走，代替叶家来到台前，继续撑起这个家。” 叶洛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他为什么要经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期回国。 因为这是商业发展的最好时代，富贵险中求，找到时代浪潮的红利，你必然能获得巨大回馈。 这个时代，战乱之地，混乱地区，那所有人都只是军阀的钱袋子。 唯有远东第一大都市，相对平和的上海滩，一直独立于斗争外的冒险家乐园，才能站稳脚跟。 而这黄金十年，也是无数商人涌至上海滩发展的时间。 因为这十年，在上海滩，将不再是军阀的天下，而是商人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