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章 梦中欢笑亦胜愁(下)
婧贵人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不由也转头看了一眼轻颦。眼见着轻颦夺了自己的宠爱,婧贵人恼羞成怒,却无言以对。便只好站起身,忿忿道:“皇上,淑妃嘲笑嫔妾生不出孩子,求皇上为嫔妾做主。”虽有丝竹之声乱耳,可她们的拌嘴声,多少还是传到了朱棣的耳中。朱棣本不想理会她们,免的坏了心情。可谁知,她们竟如此不识趣,吵着要他来做主。皇后早已看出了朱棣脸上的不悦之色,便抢先训斥道:“婧贵人你真是没分寸,今日是什么日子,竟来惹皇上的不高兴。坏了大家的兴致!”皇后叹了口气道:“身为宫中嫔妃,切记要谨言慎行。你倚仗着自己年轻,平日里胡闹些也便罢了。可你也不思量思量,今日是什么日子,这里又是什么场合?岂能由得你口无遮拦、满嘴胡邹?”婧贵人闻言,满心不服气。怯怯分辩道:“皇后娘娘,嫔妾不过是与她闲话了两句,她便出言讥讽嫔妾……”皇后不容她说完,便打断道:“你无需再分辩!”婧贵人见皇后沉下脸,登时便吓得不敢再出声,只垂首听训。皇后又转头对淑妃道:“淑妃你也是,即便再如何不顾惜自己的脸面、身份,也要顾全皇上的颜面。婧贵人年轻些,难免有些不懂事。可你跟着皇上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当着皇上的面,竟与她说了这些混话?”“是。”淑妃闻言,自觉惭愧不已,便赶忙站起身,垂首讪讪答道。皇后见她不争气,便又苦口婆心道:“你只顾着同她斗嘴,逞一时口舌之快。殊不知,如此一来,你已失了自己的身份。让诸位meimei们笑话了。”“皇后教训的是。”淑妃垂首讪讪答道。没了奏乐之声,众妃嫔亦不敢作声,大殿内一时又安静下来。须臾,只听朱棣喝斥道:“你们两个,滚回自己宫里思过,别再让朕看到你们。”众人见朱棣动怒,不由都收敛了神色。淑妃与婧贵人闻言,更是惊得手足无措,忙不迭的匆匆退了出去。待她二人走后,皇后劝道:“皇上,姐妹们在一起,偶有口舌之争是难免的。请皇上不要坏了兴致。后面还有许多歌舞,咱们接着看吧。”朱棣长舒了一口气,道:“不看了。看过娴贵人的舞,若再看他人之舞,亦都味同嚼蜡一般了。”他说着,便站起了身。众人亦都跟随着他站起身。朱棣道:“古书上记载,除夕之夜相与赠送,称为‘馈岁’。终夜不眠,以待天明,称为‘守岁’。朕记得曾有诗云:‘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可见,守岁之俗由来已久。”他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轻颦,含笑道:“既是旧俗,便不可忘。往年,朕总是陪着皇后守岁。今年,朕去秋月馆,同卿嫔一道守岁迎新,以求来年如意吉祥。”他说完,便转头望向皇后,道:“你不生朕的气吧?”皇后苦心周全,却未得结果,自是满心不悦。可她见朱棣执意如此,却也再无计可施,只得暗自慨叹他对轻颦太过专情。便勉强浅笑答道:“自然不会。”听闻他又要留宿在轻颦宫里,众位嫔妃心中嫉恨不已,却都不敢形之于色。只有人用极低的声音嘀咕道:“看来,那卿嫔来年,不只可以求得吉祥如意,还可求得多子多福呢!”“皇上。”正在众人嫉恨不已时,轻颦忽下跪请罪道:“皇上恕罪,嫔妾今晚,不能陪着皇上守岁。”众人闻言,皆是不解,便都愣愣的望着她。轻颦低眉淡淡道:“伊秋初来宫中,人地生疏。嫔妾今年,想与她一同守岁,以报她自请留在宫中陪伴之情。”众人眼见着她将如此恩宠断然回绝,不由惊诧不已。皇后闻听轻颦如此说,心内却宽慰了不少。便赶忙趁势赞道:“卿嫔与伊秋姑娘姐妹情深,当真是让旁人羡慕。”又对朱棣道:“皇上,如此佳节,她们姐妹久别重逢,确是该好好叙叙旧情才对。”朱棣听闻她们如此说,心中稍有不快之意。可当着诸位嫔妃,却又不好说什么,便只略略沉思起来。须臾,他微微叹了口气,对轻颦遗憾道:“你既如此说了,朕也唯有成人之美,遂你心意了。”他转脸望向皇后,道:“朕还是去你宫里。”皇后闻言,浅笑道:“皇上,臣妾的身子一直不争气。近日天寒,便愈发觉的不松快了。即便臣妾有心侍奉皇上,却也是力不从心。臣妾只恐侍奉不周,怠慢了皇上。还是请皇上去别的meimei那里吧。”皇后说着,便把目光投向了凌雪。朱棣会意,便略作犹豫道:“你们既都不肯留朕,朕便去……娴贵人那里吧。”皇后闻言,心内大喜。遂赶忙展颜施礼道:“良宵苦短,大好光阴岂可辜负?臣妾恭送皇上。”众妃嫔亦都看出了皇后的心意,便皆唯唯诺诺道:“恭送皇上。”朱棣走后,皇后对众人道:“时候不早了。看了这会子歌舞,想来诸位meimei也都疲乏了,都各自回宫歇着吧。”“是。臣妾恭送皇后娘娘。”皇后在众人的恭送声里,摆驾离去了。除夕夜宴,自然也便结束了。众人纷纷散去。轻颦刚欲提步,忽闻身后有人道:“久闻卿嫔的大名,却一直未得相见。今日,本宫总算是见到庐山真面目了。”“娘娘有所不知。”又一个尖脆的声音自轻颦身后道:“人家卿嫔娘娘身子娇弱,出身又尊贵,自然是被人宠惯了的。皇上有心要金屋藏娇,咱们哪里有缘与人家碰面呢。”轻颦并未回头,她无心与她们计较,便提步又要走。“卿嫔娘娘。”那尖脆的声音朗声叫住了轻颦。轻颦无奈,便只好回转过身子。轻颦并未抬眼看她们,只低眉谦恭道:“嫔妾入宫时日短,不知诸位jiejie都怎样称呼。”那个有着尖脆声音的女子见轻颦回过身来,便上前几步,上下打量着轻颦,拉着长声儿道:“说起入宫的时日,卿嫔娘娘还真算不上短。只是,娘娘天性清高,又得圣宠,不愿与咱们来往相交,才疏远了。”轻颦只低眉听着,也不愿与她理论。那女子凑过来,围着轻颦绕了一圈,又站回过去,指着身旁的女子,尖声道:“这位是万昭仪,嫔妾是美人吕氏。”轻颦闻言,不由抬眼看了看她们,又淡淡施礼道:“见过昭仪娘娘。”那位万昭仪与吕美人对视了一眼,并不答话。须臾,万昭仪走至轻颦跟前,阴阳怪气道:“本宫听闻,卿嫔入宫前,可是见过世面的人。想必,歌舞之技自然不在话下。怎么今日,卿嫔如此谦卑?甘愿默默无闻,反倒让那个娴贵人出尽了风头呢?”众人听她说轻颦“见过世面”,不由都想起了轻颦出身自青楼之事,便皆会意的三三两两窃窃嘲笑了起来。万昭仪见轻颦不答话,便又道:“眼下,皇上、皇后都回宫了,咱们自然也不必拘谨了。不如,卿嫔你在此舞上一段,也让咱们都开开眼。不知你可否赏脸?”轻颦见她有意为难,便低眉淡淡道:“臣妾愚笨,身无所长,实在没有可拿的出手的技艺。让诸位jiejie见笑了。”“卿嫔当真是太过自谦了。”那万昭仪叹了口气,对众人朗声道:“看来,人家卿嫔是不愿饱咱们的眼福了。”她又对轻颦道:“既如此,咱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好由着那个娴贵人,出尽风头了。只是,我们都替你惋惜呢。平白让她抢了风头!”轻颦不愿再与她们周旋,便请辞道:“昭仪娘娘若没别的事,嫔妾便先行回去了。”万昭仪一行人见轻颦要走,便不悦道:“卿嫔你如何这般急着走呢?同是宫中姐妹,难得逢此佳节,在一起乐一乐,有何不好啊?”“莫不是,你嫌我们久在宫中,见识浅薄。并非同你一般,是曾抛头露面、见过世面的人,便不配与你讲话不成?”又有人插嘴问道。众人听闻她们奚落轻颦,不由都暗自爽快。她们恨不能将轻颦生吞活剥,以解这半年来,积压在各自心头的妒恨之气。轻颦抬眼环视了众人,又低眉淡淡道:“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妾见识浅薄、口角笨拙,素来不善言辞。只恐哪句话说的不合适,冲撞了娘娘与诸位jiejie。还望诸位jiejie多多包涵。”万昭仪与众人站在一起,斜眼打量着轻颦。见轻颦言语谨慎谦卑,不由略显失落。道:“往日里,只听闻卿嫔独占圣宠。未成想,你竟是如此沉默寡言之人。”她见轻颦言语谦卑,便料定她是禀性愚懦、软弱可欺之人,心里也便悄悄将她看轻了几分。众人僵持了片刻,万昭仪见轻颦依旧垂首不语,便深觉无趣。不由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步摇,甩起帕子,对身旁的吕美人淡淡道:“咱们也回去吧。”吕美人闻言,叹了口气道:“正是呢!人家不愿同咱们一起乐,咱们何苦还巴巴儿的凑上去。知道的,是说咱们诚心相邀,是尽了心的。不知情的,还道咱们是不待见人家,合起伙儿来欺负新人呢。”说着,她们一行人便都追随着万昭仪去了。走过轻颦身旁时,吕美人停住了脚步。她斜眼望着轻颦,道:“既入了宫,咱们便都是自家姐妹了。日后,卿嫔娘娘可要多与咱们走动走动才好啊!别让皇上以为,娘娘你是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美人儿才好啊。”轻颦闻言,只浅浅一笑。望着众人的背影,她心里难免酸楚。她深知,自己并非心机深重、能言善辩之人。如今,却无端被人推到了这个风口浪尖上,深陷在这个是非之地。面对她人的唇枪舌剑,不得已,轻颦唯有小心避让、步步为营。她暗暗长叹一声,不知前方,还有多少风浪,正等着她去经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