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章 江南可采莲(中)
凌雪定睛看时,不由唬了一跳。【】满舟莲花间,所坐之人正是轻颦。她正悠然坐于莲花丛里,手握一支莲花,怡然自若。凌雪如坠在五里雾中,摸不着头绪。正蒙蒙怔怔时,轻颦已从容上了岸。轻颦手持一支莲花,缓缓走至凌雪跟前。她见凌雪一脸茫然,目光亦闪烁不定,不由更含了一抹嗤笑之色。轻颦又从淑妃、周才人面前走过,见她们的神情亦都是异常惊慌,便更多了几分不屑。从容道:“本宫诚心为圣上采莲,故而左挑右选,耽搁了一些时候。让诸位meimei久等了。”有些人虽早已等得不耐烦,却也不敢说什么,皆唯唯诺诺而已。此时,已封为贵人的秦如玉,忽指着众人眼前的小舟道:“卿贵妃所采的莲花,朵朵娇艳宜人,放在这雕刻精致的小舟之中,当真是更显雅致。”众人闻言,才注意到眼前的小舟。只见那小舟静静停泊在水面上,虽已陈旧,却打理的很是整洁。舟身上雕刻的莲花图案亦清晰可见,依旧栩栩如生。一位小主高呼道:“适才卿贵妃去时,所乘之舟并非此舟啊!”众人随声,便将目光齐聚到那小舟上。舟上执桨的宫人便赶忙摘下了斗笠,上岸拜道:“奴才参见诸位娘娘、小主。”众人这才看清,这个掌船之人是一位年迈的老太监,并非去时那个年幼的小太监。就在众人不解何故之时,轻颦从容道:“诸位姐妹不必诧异,本宫乘舟前往池中央时,偶遇这位李公公在池里轰赶野鸭。本宫以为有趣儿,便一时贪玩,上了李公公的小舟。且芙蓉池的莲花繁茂异常,故而,前往幽悠亭之水路辗转难辨。”轻颦说着,便看了一眼李公公,道:“好在李公公已在这芙蓉池里当了数十年的差了,这里的水路尽管辗转难辨,可每一条,他却都如数家珍一般呢。”秦如玉闻言,赞道:“此处的莲叶高大繁茂,条条水路都已被重重掩映住。李公公竟能在这繁复的莲叶间来去自如,当真令人佩服。”李公公闻言,跪在地上,谦卑施礼道:“蒙诸位娘娘、小主夸赞,老奴着实惭愧。说起这莲叶繁复、水路难辨,老奴也曾几番深陷莲花深处,寻不到归路。每每那时,老奴便不急着找出路,只专心驱赶野鸭子,不让它们糟践这池里的莲花。说来也奇怪,几次都是赶着赶着,野鸭子赶跑了,老奴也便从迷途里出来了。”秦如玉闻言,又含笑赞道:“李公公在迷途之中,尚知恪尽职守。如此忠心侍主之人,自然会柳暗花明,寻到出路。”“是啊!”轻颦带着几分警告之意,叹道:“迷途知返自然是好的。怕只怕有些人,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一味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下去。那种人,只怕到最后,终会是无路可走。”她一面说,一面用眼睛扫视着淑妃一行人。她们赶忙慌促的垂下头,避开了轻颦的目光。须臾,轻颦又带了几分笑意望向李公公,向众人道:“李公公虽已年迈,却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忠于职守、乐业勤勉。实为众宫人之榜首。本宫今日特赏给他一套小宅院,令其归家养老。如此嘉奖,以使诸位宫人都能收起懒怠之心,好好向李公公学习学习,时刻不忘忠心侍主。不知诸位姐妹可有异议?”众嫔妃闻言,赶忙恭谨答道:“贵妃娘娘赏罚分明,臣妾绝无异议。”伊秋笑着提点道:“李公公,您快谢恩吧。”李公公这才缓过神来,慌忙顿首谢恩请罪:“奴才一时高兴过了头,忘了谢恩,求娘娘恕罪。奴才谢贵妃娘娘隆恩。”秦如玉忽道:“卿贵妃已归来多时,怎么始终不见与贵妃jiejie同去的那个小太监的踪影?莫非他是贪恋这满池莲花,也迷失在了藕花深处不成?”听闻她如此说,凌雪一行人个个惶恐起来。凌雪强装出镇定之色,敷衍道:“何苦去管他。咱们还是快些回宫,为圣上插上这些莲花要紧。若再耽搁些时候,只怕这雨后的新荷,也不那么新鲜了。”淑妃等人闻言,亦赶忙应和,簇拥着凌雪转身回走。“诸位姐妹请留步。”轻颦望了一眼那舟上的莲花,正色道:“莲上雨珠尚存,为圣上插瓶,也不急于一时。”众人闻言,皆停住了脚步。凌雪分辩道:“jiejie有所不知,最是这莲上的雨珠才显生机别致。今日阳光这样好,若再过些时候,只怕……”“不打紧!”轻颦厉声打断她,道:“皇上素来心怀仁爱之心,为皇上采莲、插莲固然重要,可即便如此,亦重不过人之性命。先时,本宫早已便将那小太监遣了回来,可至今却仍不见其踪影。人命关天,不容儿戏!”见她动怒,众嫔妃皆停住脚步,屏息凝气、垂首静听。轻颦又正色道:“芷青,速去找人来,去寻一寻那小太监。”凌雪闻言,亦向羽裳窃窃道:“还不快去找人!”轻颦知道她有意要毁灭证据,不由厉声喝止道:“谁都不必动。”她看着众人,正色道:“本宫曾有耳闻,宫人们时常在私下里窃窃议论,每每谈及这宫里的差事,他们都道,最好的差事莫过于在这芙蓉池畔当差。”轻颦带着几分怒气,道:“在此处当差,长日无事、白领月俸不说,还可赏尽美景。本宫还听闻,平日里派在这芙蓉池畔当差的太监,有数十人之多。可今日,本宫却未曾见过一个人影。倒难为李公公,年纪如此老迈,却还日日不得歇息。”“由此可见,在此处当差的宫人,余下的那些年纪轻的,想必便最是贪jian耍滑惯了的!宫里既出了银子养着他们,便该让他们做些事。今日既出了这样的事,便让他们去找吧,不必劳动咱们的人。一日找不到,便让他们找两日。直到找到那个小太监为止。”轻颦愤愤道。凌雪闻言,略带指责之意,不屑道:“jiejie何苦这样疾言厉色?不过是个小太监,即便一时被这莲花迷了眼,也终会如李公公一般,寻到归途的。何苦劳师动众的去寻他!”“娴贵妃这话错了!”轻颦训斥道:“皇上素来爱民如子,小太监虽身份低微,却也是人。本宫自然要体谅皇上仁爱之心,秉承皇上视民如子之意,仔细搜寻。”轻颦喊了一抹鄙夷之色,道:“娴贵妃虽出身将门之家,身份高贵。确是与那些更名改姓、背祖忘亲的不耻之流迥然相异。可即便如此,也不该轻易置他人性命于不顾。且娴贵妃素来以温婉贤德之形现身人前,便更该谨言慎行才是。虽出身高贵,也不该盛气凌人。更断断不可说出这草菅人命之语,落人口实。”亲耳听着轻颦以“背祖忘亲”之事羞辱、奚落她,凌雪虽满心愤恨,却不敢发作。只强压着怒火,沉下脸不悦道:“jiejie言重了。”轻颦的脸上带着几分嘲笑,不紧不慢道:“娴贵妃这话又错了。并非是本宫有意危言耸听,只是娴贵妃毕竟经事太少,过于轻率了。那小太监对此处并不熟识,怎可与李公公相提并论?”轻颦有意稍稍压低了声音,含笑道:“娴贵妃如此轻视他人性命,不怕众人背后议论吗?这宫里人多口杂,难保不会有人说,贵妃往日的贤良,都是装出来的。”凌雪闻言火冒三丈,却也无言以对,只好道:“jiejie所言甚是,是臣妾疏忽了。jiejie思虑周详,自然是对的。”轻颦见她如此,不由得意一笑,朗声道:“传本宫之意,若寻不到那小太监,谁都不得回宫。”半个时辰过去了,派下去搜寻的人依旧没有回话。众嫔妃便也只好依旧候在芙蓉池畔。这些嫔妃当中,多半是近些年新选进宫里的。她们正值妙龄,最是贪玩的年纪,哪里肯规规矩矩候着。不多时,便已有些活泼好动的,结伴追戏蜻蜓逗趣去了。也有些性子贞静的,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处,闲话起来。总归,没有轻颦之意,无人敢擅自回宫。凌雪一行人,因心中有鬼,早已是抓耳挠腮、坐立难安了。眼看着时间如沙漏一般渐渐逝去,凌雪也计上心来。她一面悄悄对淑妃使眼色,一面起身向轻颦请辞道:“jiejie,这日头渐渐毒起来了,臣妾只觉胸口憋闷的难受,求jiejie恕罪,许臣妾回宫稍稍歇息片刻。”她一面说,一面用手轻抚着自己高突的肚子。轻颦清楚,她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可她此时毕竟怀着身孕,且那小太监至今也未找到,若强行将其扣下,也没有道理可依。想及此,轻颦不由舒缓了神色,道:“娴贵妃怀着身孕,本不该出来劳累的。”又回首向身旁的秦如玉道:“玉贵人也是一样,龙胎虽已足三月,却也该小心保养才是。”轻颦朗声道:“来人,送娴贵妃和玉贵人回宫。”凌雪看了一眼身旁的淑妃,推辞道:“不劳jiejie费心了,由淑妃陪同臣妾回去即可。”听闻她如此说,轻颦不禁看了一眼淑妃。料想她们定是要回去想对策,可碍着她的龙胎,轻颦只得淡淡道:“也好,长宁公主尚未痊愈,淑妃也该回长宁宫去照看照看。那你们便结伴回去吧。”众人答应着,各自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