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幻溪（2）
颜靓靓低头一笑，她又能说什么？ 眼前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实在太过复杂。 仅仅从繁花大陆讲起，第一次与他见面便是才选当日，她挡了他的马，他和他的同伴无情地耻笑讽刺。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是余香城最负盛名的风流才子、余香城城主唐一鲜之子、高头大马官二代，走在街上谁不躲避闪让，谁不视若神明？他高高在上、出身高贵，哪里是普通小民所能接近？ 而她，病秧子颜靓靓，卧床十年，植物人十年，不谙世事，不出颜府，黝黑干瘦，白丁一个，过不了才选只有死路一条。那样的她，似乎连能被他耻笑都是一种荣幸。 癞蛤蟆想吃天鹅屁？哼哼！ 再后来，他与施泽婉一起出现在金樽膳坊，而她已是金樽壹号的座上宾，褪去了黝黑干瘦，她开始散发光彩。 但这二人岂会将她一个普通的角仪之冠放在眼里？更何况，因了她，那余香城名媛，四阶元仪施泽婉才斗失败，生生从四阶元仪降为一阶角仪，奇耻大辱，何以忍耐？而鼻子又被撞得流了血？ 也便有了颜记花木被禁止交易两个月，颜世冬被踢出祖谱之事。 这也才堪堪半年而已。 唐余，是她命中的克星。 也就是施昊天被移川照大城、都明泽接手余香城花木工会之后，唐一鲜、唐余才略有收敛。 颜靓靓并不想与此人虚耗力气。 她轻风明月般淡定地站在船头，如遗世而独立的空谷仙子。唐余与康熙不禁大为讶异，这才几时未见，怎地气场变化如此之大？ “绿蚁新醅酒，紫铜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颜靓靓声如莺啼，如高山流水婉转悠扬，却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凌厉之气，令人听之胆颤。 唐余又是一惊，但此人脸皮之厚堪比城墙拐角，他清咳一声，似笑非笑：“颜小姐，好记性。” 此时康熙也双目泛星，闪闪发光，一脸崇拜望着船头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唐余。 “哼！并非本人好记性，实在是只因本诗为颜某所作。”颜靓靓甩袖冷哼道。 唐余脸上浮过一刹惊诧，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换上一副高深莫测、愤世嫉俗的神情：“唐某不懂颜小姐何出此言，意欲何为，但唐某想，藩篱山并非讨论之事之地，故尔唐某并不想与颜小姐争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哇，说得真好！ 颜靓靓心里不禁冷笑。 沽名钓誉、故作高深、借刀杀人不是唐余最著名的标签么，自己貌似忘了呢。 康熙不解地看向两人，聪明如他，自然也明白身边这俩人有些不睦。她默默在将船驶向颜靓靓：“大嫂，我们走吧。” 颜靓靓点开玄铁手杖，与康熙一同前去。 唐余跟在后面。 愈往前行，繁花愈灿，一望无际的花海猝不及防地映眼帘，大片大片的迷迭香从两岸向天边无尽蔓延，空气中是令人沉醉的迷迭香的气息。 幻境再现。 境阔面大江上又开始出现满满的迷迭香的画面，独木舟仿佛就在迷迭香中滑行，温馨美好，带着甜美的气息。一袭锦袍的唐余缓缓驶来，脸上是神秘的、优雅的、迷人的微笑，一如当年，Z大的情人林。 “靓靓。”唐余喜盈盈。 “唐唐。”颜靓靓呆怔怔。 “你还恨我吗？我找你来了，靓靓，再也不会离开你了。”风度翩翩的唐余满目深情，拾起她的手。 “陈灿烂呢？”颜靓靓怎么会忘记他扔下自己去娶了白富美假面新娘陈灿烂，她呆呆地问。 “房地产泡沫破裂了，所有的房子都不值钱了，陈灿烂她家破产了，现在开了个豆腐店，天天让我磨豆子，累死了。”唐余泪光盈盈，仿佛受了无尽委屈。 “那你打算怎么办？”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处境如何难堪，颜靓靓心里非常难过。唐余是她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他，相夫教子，讨他一世欢心，痴情如她，怎么忍心看他受苦？ “靓靓，我错了，原谅我吧，我愿意当牛做马，我现在只想回到你身边，我饿，我想跟你一起吃火锅。我知道金樽靓锅就是你做的，这繁花大陆上的人怎么能想到这种好主意，靓靓，我想吃火锅，我饿，我饿……”唐余跪在她面前，皱着眉，眼睁睁看着她，摇她的腿，活像个讨吃的孩子。 两行清泪夺目而出。 颜靓靓几乎蹲下来，要拥抱他，告诉他：“我们一起吃火锅。” 然而此时，惊雷响起，风云变幻，厉风吹过满地的迷迭香，风过，花残，满地伤，落花成泥混入大江，凄风苦雨劈头盖脸，江面风生水起，独木小舟摇摆不定。 一袭月白锦袍拂过，脑中隐隐响起那低沉空灵的声音：靓儿，你是我的，靓儿，你是我的，靓儿，你是我的…… 无限循环。 是了，昨天，空桐康裕告诉过自己，登藩篱山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记住自己是属于他的，他还亲了自己，唇角余温犹存，她不会忘记。 头好痛！ 颜靓靓已分不清哪里是幻境，哪里是现实。 迷茫间，参天古木下，巍峨殿宇前，两个孩子的身影，一个扎小辫的女孩穿朱红仙裙，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少年着月白锦袍。 “靓儿，这是父皇新得的月神果，最是修养才气，给你吧。”月白锦袍的少年稚嫩的声音响起。 “娘给我的元源参丹，你拿去吧。”朱红仙裙女孩捧着一粒火红的果子送给月白锦袍少年。 “都给靓儿。”少年将两只果子都放回女孩手里，握紧她的手心。 “你不用吗？”女孩清音婉转。 “靓儿，记住，你是我的，我的都是你的。”月白锦袍少年脸微微红了起来，但他还是弯下腰，轻轻地亲了她的额头。 女孩怔怔地望着他，且呆且萌。 少年凤眸微眯，好看的嘴角翘起，牵着女孩越走越远，越走远远，直到古木殿宇都已不见。 是空桐，是幼时的空桐吗？ 好像是的，脑子里又渐渐清晰起来。 再看唐余，仍在其船头呈现雕塑般的跪姿。 风雨交加狠狠劈打着他的身体，一线雨丝一根针，一片风刃一片刀，狠狠地杀向他的身体。 而刚刚那暧昧的画面全无，颜靓靓的心也得到了回归。是的，回不去了，即使他已知错。 此时的颜靓靓，只想快速疾驰，取得皎月水晶球，回到清新冷冽的卧龙山，回到温暖的空桐康裕身边。 今日，是新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