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生牛犊

    这一路走了足足60天，正好两个月。

    出发时原本就已经是十一月，现在已是一月，应该是春季开始的时候，但是偏偏这一路越走越冷，让罗兰觉得十分难熬。实在是太冷了！罗兰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冷的时候。弗伦处于温带靠近寒带的地方，但却是相同纬度上最暖和的地方，活跃的火元素带来了较高的温度。虽然和热带相比还是略好一些，还能有相对比较分明的四季，但是夏季绝对是世界上最热的地方。

    南方就不一样了，越靠近丘陵巨人王国，越是冷。这种冷和罗兰体会过的冷完全不一样，一开始并不觉得难受，只是觉得有点儿凉，但是逐渐逐渐地，寒意就渗透进了皮肤里，等觉得冷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被冻透了，连脑子都冻僵了。幸好罗兰穿着的防护衣保暖性能极好，还能从空气中汲取此处极为稀少的火元素，给罗兰带来一丝暖意。罗兰有时候实在受不了，就偷偷运转黑火在身体里走一圈，将寒意全部驱逐。然后再重复一次被逐渐冻僵的过程。每当罗兰运行黑火的时候，暗夜就会靠过来，贴着罗兰的身体，似乎骷髅也被冻僵了，迫切需要取暖。

    车队终于到达了预定地点。罗兰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来，使劲跺脚。他发现大家似乎并没有人像他一样怕冷的。看起来大家对这种寒冷早就适应了。即使是那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魔法师逐风，也比他表现好了很多。罗兰悄悄地觉得有点儿惭愧，但他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大家一起做事。

    这里是山间的一个小平原，视线可及的地方全部都被冰雪覆盖。小平原上有一片破旧的棚屋，看起来废弃已久。有一条看起来废弃已久的小路在山间蜿蜒上升，有些路段已经坍塌。路的尽头是一个矿洞的洞口。沃坦说那是一个废弃已久的黑铁矿，里面应该有食铁草，佣兵团得到消息，说里面有一些异状，已经有两支低级佣兵小队陷落在里面了。他们的任务是到里面探查情况，尽可能清除危险。这就是罗兰和沃坦共同的目的地了。

    车队将在这里停留十五天，等待按照约定前来交易的丘陵巨人。时间到了，不论罗兰他们回不回来，车队都将按时出发回弗伦去。

    罗兰跟着佣兵团的人一起，帮助车队的人把其中一个比较大的棚屋修理了一下，把车子拖过来，解开巨蜥，将车厢并列到一起拼装成一个带隔间的临时住所。然后佣兵团的人就出发了。

    山路不好走，大家一路无话。细小零星的雪花飘落，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进入洞口没几步路，沃坦抖了抖身上的雪，让大家休整换装。法师逐风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块布来，抖一下，就变成了一个帐篷。托尼一闪身就不见了，罗兰惊讶得不得了。

    沃坦进去换了一身全身甲，一手拿着一把战斧，一手拎着一面盾牌。罗兰一眼就看出来这把战斧是自己锻造的，在斧柄的末端打造着一个小小的标记R。罗兰不禁有点儿小小的骄傲。大家赶紧进去换了战斗装备。

    罗兰换了一副全身轻甲。不过真正让他心安的是他穿在最里面的防护衣。他把法杖从腰间取下，一按机关，就恢复成了原本大小。暗夜看着罗兰，还用骨手轻轻触碰了几下轻甲，头低了一下，就像是在叹气一样。罗兰只好轻轻拍了拍它的骷髅头，说：“回去我给你打一副盔甲！”暗夜顿时高兴起来，连蹦带跳的跟着罗兰出了帐篷。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回来了，告诉大家里面矿道四通八达，岔路极多。这里已经是狗头人的地盘，数量非常大，有少数较为高级的狗头人法师，其余绝大多数都是低级的矿工，攻击力大概与普通人类相当，但它们看起来有一定的装备和组织纪律，比常见的狗头人要更强一些。

    沃坦再次说了一下注意事项，要求大家一定不要大意，一切行动听指挥。显然这是说给罗兰听的。罗兰赶紧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矿洞坑道黑暗沉闷，一眼看不到头。逐风放了一个探测法术，明亮的光球沿着矿道缓慢地向前飞去，大家的视线紧跟着，一直到光球熄灭也没有发现任何敌人。

    罗兰赶紧用照明术点亮了法杖顶端的宝石，他举起法杖，视线可及的地方都明亮起来。沃坦称赞了罗兰一声。佣兵小队走过了长长的一段黑暗坑道以后，发现里面的坑道就不再黑暗了，坑道的壁上插着火把。火把用的似乎是一种特殊的燃料，并没有造成空气中出现难闻的味道，也不会让人憋闷。

    罗兰对此很感兴趣，但是知道时机不对，没有上去拿一个下来看。沃坦看到了罗兰的眼光，跟他介绍了一下这种燃料。它提取自极寒地区的一种特殊的铁线鳞蛇的脂肪，自身就能支撑燃烧，不需要氧气，还特别耐烧，一小团就能烧很久。火焰不发热也不冒烟，在很多地方都是高级货，尤其是宫廷和贵族家中，能卖很高的价格。但是比较难得，往往都是和丘陵巨人或者霜铠巨人交易获得。沃坦说等出矿坑的时候如果有时间就收集一些，分给小队每个人作为私人收藏。

    说话间，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托尼突然一挥手，大家顿时停住了。托尼进入到隐身状态，紧接着坑道顶部传来一声非人的嚎叫，迅速变哑。一个狗头人从上面掉下来，落到了大家面前。

    “信号已经发出去了！”托尼一边说，一边忙里偷闲梳了梳战斗弄乱的头发。

    “被发现了。”不过沃坦也并不觉得意外，毕竟不被发现才是小概率事件。要是普通狗头人的矿坑，根本不需要请他们这个级别的佣兵团。狗头人是一种十分弱小的生物，通常都是靠数量大、不计伤亡来击溃敌人。可是今天看到的放哨狗头人的级别明显超过了以往的认知，隐身能力也绝对远超认知。

    罗兰又是兴奋，又夹杂着一点焦虑。毕竟这是第一次，再弱小的生物他也不确定能不能战胜，何况看这样子还出现了变数。

    布满灰尘的矿道里零星地分布着火把，视线所及一片昏暗和肮脏。

    大家沉默地前进，不知道走了多远，走过了多少岔道，转过一个大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有一个巨大的大厅。大厅的尽头处，有一个两人高的石头高台。站满了整齐列队的大厅里十分安静，就像没人一样。高台上有一个未知的生物，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只能看出是人形，身材高挑，手脚都很长。

    看来它也发现了佣兵团，它伸手向沃坦一指，下面大厅里所有的狗头人都转头过来，无数的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罗兰感觉自己都快着火了一般。

    沃坦毫不犹豫，大声喊到：“退！到坑道里防御！娜塔丽跟我断后！”

    罗兰有点儿慌乱，但还是赶紧转身，迅速朝来时的路跑过去。慌乱中，他回头看了一眼，狗头人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沃坦和娜塔丽就像一堵墙，把潮水挡在了大厅。

    罗兰在队伍中间，跟着大家飞快地跑回了矿道。“停！”前方的玛蒂尔达突然停住了，他一头撞了上去。不过玛蒂尔达完全没有理会，直接召唤出了一个身形巨大的虚空行者，进入了战斗状态。罗兰这时候才刚刚抬起头来，完全惊呆了，从他们退路那边，涌上来了一大群狗头人，竟然还穿着像模像样的铠甲，挥舞着长剑、斧头、棍棒等各式各样的武器。也有少数的狗头人法师将火球术之类的丢了过来。虚空行者看起来像是一个噩梦中才有的魔鬼，它狂吼着直接冲进了狗头人堆里，开始了舍死忘生的厮杀。玛蒂尔达也发出了一声嘶喊，离得近的狗头人恐惧得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变得虚弱，最后倒在路上，蹬蹬腿死去。

    急转直下的形势让罗兰来不及说任何话，赶紧跳上前去，用法杖直接打飞了两个靠近的狗头人。

    身后一片乱糟糟的脚步声和喊叫声传来，罗兰听见沃坦说：“就在这里，不要再走了。两头堵住，法师、术士在中间。”他犹豫地看了看罗兰和暗夜，“你们居中支援。”

    一行人就这么被围困在了这个狭窄的地方，没有了逃生的路。也幸好矿道狭窄，能同时进攻他们的狗头人并不多。娜塔丽一个旋风斩就能放倒一大片。

    罗兰度过了最开始的惊慌，慢慢安定下来。他就像打铁的时候一样，一下一下地挥舞着法杖，将靠近的狗头人打翻在地。无需任何法术的加成，沉重的法杖几乎每一下都能带走一个狗头人。罗兰越打越得心应手，不论对手用什么招数，他总能一下击中狗头人的脑门。他还想抽空发几个法术，然而敌人太多，完全找不到空隙。他偶尔环顾四周，看看伙伴们，发现大家都打得有声有色，忙而不乱。显然他这边不是敌人的大部队，真正承受巨大压力的是沃坦。暗夜已经看不见了，不知道躲在哪里。罗兰能感应到她的大致位置，就在狗头人的队伍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兰觉得双臂十分沉重，都快要挥不动法杖了的时候，狗头人突然又像潮水一样退开了，不知道是败退还是暂时休整，但肯定都藏匿在黑暗之中。罗兰赶紧用黑火在体内运转一周，稍稍补充一下体力。

    这时他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压力从背后传来，仿佛黑暗变成了实质压在了他的背上。他回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形生物走过来了。看起来应该是高台上那个。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物，它看起来很高，肯定超过了两米。它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衣服，两只袖子几乎是破布条一样挂在肩上。伸出来的双臂又细又长，看起来像是干枯的树枝。苍白色的皮肤也和罗兰已知的人形生物不同。狭长的脸和人类比较相似。一头金色的头发看起来有很长时间没有清洗了，十分肮脏。一对尖尖的耳朵，上端从头发中冒了出来。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冰冷而残酷。

    它手中拿着一支特别长的长剑，大约有一米七八，剑身狭窄。剑的表面十分光滑，剑脊略厚。护手比较宽厚，将握剑的手完全保护中剑身的后方。和德尔帝国军队和佣兵们喜欢的双手大剑或者斧主要用于劈砍不同，看起来这把剑虽然锋利，但更适合突刺。

    当它走上来的时候，狗头人就都退开了。罗兰猜它是要单独打一架。

    沃坦往嘴里倒了一瓶恢复药水，提着大斧就上去了。队伍中其他人都安静下来，几个法系的分别给沃坦套上了几个增益魔法。

    罗兰没啥会的，就大声喊了一声：“加油！”暗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罗兰身边，她也伸出骨手，使劲挥舞了一下。骷髅头张开嘴，也无声地呐喊了一下。

    罗兰正要夸奖暗夜一句，对面忽然传来山崩海啸一般的呼喊，想来是狗头人加油助威的一种方式，完全把他们的气势压下去了。这真让人忍不住有点儿气馁！罗兰使劲握紧了法杖，暗夜的头耷拉了一下，又抬起来，手里拿着一支不知道哪里来的有几分破烂的长剑，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战斗开始了，敌人动作迅捷，长剑刺出角度往往十分刁钻。大斧劈砍的时候，敌人会迅速后退抽剑，双方的武器几乎碰不上。而且它会一种非常特别的技能，闪现，可能会突然出现在沃坦的背后。一开始沃坦十分不适应，吃了几次亏，大腿和胳膊上都留下了几个血洞。好在这种长剑能造成的伤害有限，伤口虽然深但并不太影响行动，只要不刺中要害，沃坦就能继续战斗。

    托尼喊了一声：“进攻！只要进攻！”

    沃坦似乎一下明白过来，他把盾牌丢在一旁，又拿出一把斧子。两把斧子如同车轮一般挥舞起来。对方长剑根本没机会刺进来。而大斧随时可能砍掉那个怪物的头。怪物的突刺经常进行到一半就只能收回，毕竟用命换对手受伤，就有点太不值得了。有时候它的闪现甚至只是为了躲避。可惜沃坦也很难直接命中怪物。更没想道的是，怪物的长剑看起来很容易折断，但实际上韧性极佳，被大斧劈中后即使弯曲到近乎于对折的程度，也不会断裂。这让怪物的招式中多出了很多长鞭一样的动作。好在大斧可能一击致命，怪物不得不谨慎了很多。双方进入僵持之中。

    一番苦战之后，沃坦看起来体力绵绵不绝，一点儿疲惫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是怪物用着轻得多的武器，却气喘吁吁，看起来体力即将耗尽。眼看情形不利，它尖叫一声，后面的狗头人又向前涌过来。看起来是打算倚多取胜。

    逐风毫不犹豫一个火雨丢过去，当场倒下一大片狗头人。

    玛蒂尔达招出来一只地狱犬，猛扑上去。怪物一剑刺出，正要回退，没想到地狱犬一口咬住了它持剑的手。怪物尖叫连连，突然将剑换到左手，对准地狱犬就要刺下去。这时一把匕首似乎凭空出现，猛地扎在了它的左胳膊上。托尼就像一个影子，突然出现，又慢慢淡去，不知所踪。

    这时候沃坦的大斧到了，巨大的斧面甚至映照出了怪物的脸。大斧毫无阻滞地从怪物的左上臂处掠过。整个战场似乎都突然安静了。只见怪物突然呆住，过了几秒钟，才突然从胸口到小腹喷涌出鲜血来，整个身体裂成两段。

    随着怪物的倒下，狗头人瞬间就失去了勇气，他们迅速四散奔逃。

    佣兵小队并不追赶。沃坦把怪物的尸体收了起来。逐风重新放置了帐篷，在周围设置了一堆的防护法术和陷阱，大家就都进了帐篷休息。罗兰走进去一看，这回帐篷里分出了八个隔间。罗兰走进去又走出来，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完全没明白这个是怎么实现的。

    罗兰不累，还很兴奋。沃坦和怪物的战斗就给了罗兰很多的启发。沃坦力量巨大，武器也更加宽大，占据的空间多，他更多的是大开大合，以力破巧。怪物的力量看起来并不大，它的武器十分独特，长剑既锋利，同时又韧性极佳。所以它的武技也偏向于刺客，倏来倏往，以技巧取胜。罗兰觉得自己未来的武技定位应该在两者之间，有力量，也有一定的技巧。此外，娜塔丽的群体伤害，托尼的神出鬼没，玛蒂尔达的召唤兽和惊人的单体杀伤力，逐风的法术运用，都让罗兰有不少新的想法。说不定下一次战斗就能用上。

    罗兰就在帐篷外的空地上，拿起法杖，来回比划，不断思考。半天过去了，他觉得自己有了不少的新领悟。

    暗夜看着罗兰练习，等罗兰把法杖挥舞得虎虎生威的时候，突然把手中的长剑往前递出来，稳稳地停在了罗兰的喉头。罗兰惊得一动也不敢动，周身快要沸腾的血全都凉了下来。暗夜收回了剑，冲罗兰点了点头，又一副茫然无知的状态站在了旁边。

    罗兰想起了梦中天使的那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