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异月殊
“铛～铛～铛～铛～铛～铛～”大教堂悠长的钟声传遍了全城。 熟悉帝国规制的人都明白这钟声的意义——皇帝驾崩了。 老铁匠蹲坐在门口，一个体型庞大的黑汉子，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地喝着酒。罗兰觉得他今天脸上的皱纹都特别深刻。 丽娜过去轻轻拍着老铁匠的背，帮老铁匠把银色的酒壶装满。 罗兰跑到后院，抬头看着天，但昂起头也无法阻止眼泪掉下来。暗夜轻轻地走了过来，骨手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最后从后面环抱着他，骷髅脸在罗兰的背上轻轻蹭，然后就静静地保持不动了。 罗兰回想起那天想起皇帝爷爷望着自己那殷切的脸；想起来外公首相对自己的亲切，每年各种节日都少不了的礼物，想起首相讲起的罗兰从未谋面父母的故事；想起这么多年来，老约翰将自己养大的辛苦，想起他对自己的客气，每当他问起母亲名字时候老约翰的遮遮掩掩；想起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的父母生死大仇…… 原本一直幸福的时光，变成了处处糟心的回忆。 一整天铁匠铺都无声无息，完全没有了往昔的热闹。 晚上回到小院，罗兰迟迟睡不着觉，坐在后院的树下，他满脑子都是皇帝告诉他的惊人消息。 “啪！”树后发出一声脆响，一根不起眼的树枝被踩断了。罗兰瞬间惊醒：“谁？！” 一个穿着兜帽的人影从树后转出来。仔细一看，这是一个传教士，破旧衣服上的火焰图案发出淡淡的光芒。 小院很快就被一层雾气完全笼罩住了，不但是光芒，连声音都不能再传出来。 但罗兰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只感觉那些火焰变得越来越亮。传教士将兜帽取下，满头金发亮得刺眼，那光芒几乎要刺破小院中的雾气。 罗兰的黑火完全不受控制，直接从身体中散布出来，就如同整个人被点燃一般。 传教士手中拿着一条短杖，指着罗兰喊道：“异端！” 罗兰惊恐万状，长久以来的秘密终于暴露出来。 就在此时，一柄长剑直接穿透了传教士的头颅。长剑拔出时，上面还燃烧着黑色的火焰。传教士身上突然爆发出白色的火焰，迅速吞没了他，烧得一点灰烬都没留下。 老约翰让罗兰过去：“我都看到了。赶紧商量对策吧！” 三楼的主卧室里亮了一夜的灯。 第二天，当罗兰顶着一双黑眼圈下楼时，老约翰已经准备好了远行的行李，让罗兰尽早离开弗伦。 皇帝驾崩，二王子随时会回来登基。预计葬礼和国丧，加上新皇登基需要的各种准备，至少半个月时间会过去，但到时候再走，就太显眼了。 罗兰在皇帝驾崩前得到了单独觐见的机会，二王子一定会“请”他去“询问”这场谈话的内容。而变异的拜火教也盯上了他。何况罗兰自己也完全无法面对二王子，从直觉上他就觉得父母的殒落与二王子脱不了关系。 回到铁匠铺里，老铁匠已经给罗兰打好了一把强弩，可以折叠收纳。展开后稳定而强力，辅助的魔法瞄准系统几户不会射失，易于瞄准，显然这是老铁匠考虑到了罗兰的弓箭天赋专门设计的。罗兰在这把弩里的最大贡献就是弦，用的是他从卡拉万带回来的比蒙的毛发炼制而成。比蒙的毛发耐久性不如龙筋，而他们取回的比蒙毛发极多，所以剩下的老铁匠做成了两根备用弦。 另外老铁匠还给暗夜打了一个银色的面具，罗兰没有认出它的材质来。直到暗夜戴上它，罗兰才大吃一惊，因为暗夜立即有了一张表情生动的脸。虽然暗夜依旧无法说话，但以罗兰和暗夜的默契以及心灵感应，已经完全能够理解她想要表达的想法了。 老铁匠拿出了一张绘制在破旧龙皮上的地图，对他说：“这次你的任务比较困难，这是一张中央山脉的地图，你去那里寻找血晶。血晶是传说中神战的时候，由天使和恶魔的血混杂到一起，历经千年最后形成的结晶，由于里面含有规则的力量，所以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不论是用于锻造，还是炼金术，都能提升成品至少一个档次，还有机会获得远超出预期的特殊功能。这几乎是神器必备的原料之一。” 罗兰没有问老铁匠为什么正好是这个时候，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对了罗兰，你这次出去，也带上丽娜吧！”老铁匠郑重地说，“她应该会给你带来很大的帮助。” 老铁匠把罗兰带到后院，从戒指空间里拿出了一个水晶瓶，里面装了大半瓶流动的金属液，不时地闪耀着银白的魔法光芒。水晶瓶上绘制了一个炼金阵法的图样，不知道有什么用。 老铁匠指了指暗夜：“给她找身体的时候，如果骨骼和皮囊无法融合，你就把这个灌注进去，它会解决你的问题。用的时候记得先绘制这个炼金阵法，仪式必须在阵法中进行。” 罗兰心情沉重，总觉得老铁匠在交代后事，这一生再不能相见一般，赶紧岔开说：“我找到了合适的皮囊，带回来再处理吧？” 老铁匠笑了笑：“不行的，皮囊必须要新鲜，还要做抽骨处理，来不及的。你万一遇到了合适的就赶紧用。暗夜太强大，需要的rou身也必然极其强大，也可能你一辈子都遇不到，也可能你很快就遇到了，有备无患。” “记住，必须找到血晶，你才能回来。” 这时雷蒙德来了，递给罗兰雷蒙德一个大包，都能闻到食物的香味了。 “这是我妈做的干粮，你一路上吃。”雷蒙德喜不自胜的样子，“我妈同意我加入沃坦的佣兵团了！以后我也是佣兵了！安德森也会一起。” 说着他另外递给罗兰几个帐篷钉：“团长说我们也要去中央山脉，不过需要先做一些别的事情，另外还要出个短期任务，估计要两个月以后才会到那边。只要你用这几个帐篷钉，我们在100公里内就能找到你。到时候和你会合！” 罗兰不再耽搁，背起背包，转身往城外的传送阵走去。暗夜沉默地跟着，裙裾飘飘，摇曳生姿。丽娜紧跟着罗兰，叽叽喳喳，笑语盈盈。身后是高大粗糙的大力神，背着巨大的包，手上还拎着个旅行箱。就只有它看起来是要出门的样子。 中央山脉十分遥远，处于迷雾之海中央，是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相互交流的必经之路。罗兰一行必须要到大陆最西方的港口城市去，然后坐船出海。 原本德尔帝国在西方有自己的出海口，但是随着下属公国的独立、其他国家的侵占，德尔帝国只能在东方出海了。早就在百余年前独立的塞纳公国占据了原本德尔帝国的西方出海港口城市，海风港。这就是罗兰此行的目的地。 罗兰等人交足了传送费，从弗伦直接就传送到了德尔帝国最西边的城市，福泰尔。这座城市处于丰饶平原上，气候温和，农业和畜牧业发达。传送阵在城里，作为一座城市没有什么太特别的。但是罗兰还是决定去市集看看。也许这里会有一些不同的材料呢？ 没想到这里的集市和罗兰去过的完全不一样，这里还是叫“农贸市场”比较靠谱。各种食材、香料质量都非常好，也还非常便宜。丽娜买了一堆牛排、土豆、面粉，以及迷迭香、鼠尾草、百里香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香料。甚至还买了一盆花，让大力神顶在头上。 罗兰感觉有一个会做菜的姑娘一同出门，购物的内容就和冒险有点脱钩了。 妹子的购物心愿得到了满足以后，罗兰等人没做任何停留，直接前往塞纳公国。 最近作为宗主国的奥斯帝国因继承人问题发生内乱，连带着塞纳公国也乱作一团，一部分人考虑想重回德尔帝国的怀抱，另一群人想要维持独立，还有一部分人想要并入奥斯帝国，他们觉得奥斯帝国的内乱会很快结束。 所以罗兰他们必须要跨越一片混乱的土地，穿过好几个城市。 想起第一次请佣兵团的经历，罗兰决定找一个商队。这边商队文化不一样，只要付钱，他们不介意有人跟随着走。乱世里，大家还能互相壮个胆。 从富泰尔跑到海风港的商队非常多，即使有战乱，大家也都还不肯停止经商。毕竟生活才是第一位的。罗兰他们随便找了一个规模中等的四五十人的商队。 商队老大人很不错，建议罗兰同时雇一辆车，因为战乱时候的女人太容易被人惦记，即使是暗夜（暗夜：什么叫“即使”？！），从后面看也照样是引人犯罪的。罗兰自然从善如流，直接买了一辆马车，车子的材质很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至少看起来不会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散架。 没想到一起出发的时候，这个商队已经变成了一个一百多人的大团队，让罗兰试图低调的想法落了空。可是再去找一个商队太浪费时间，他们只能接受了。 当车队穿过了德尔帝国和塞纳公国边界的时候，罗兰才真的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的是，幸亏他们走得果断，再晚一天，他就会在城门那里看到自己的通缉令。魔法画像纤毫毕现，正是罗兰在铁匠铺打铁的模样。 商队穿过了边界天色就完全黑了。商队在路边选择了一个背靠山壁的地方宿营。点燃篝火的营地围坐了大部分的人，有人围着篝火跳舞，大部分人开始加热食物，条件好的还有喝酒的。 罗兰和丽娜下车来的时候，四周全是好奇的目光，其中有几道目光里满含着恶意，可惜光线不好，罗兰没能发现都是谁。 罗兰带着大力神到山上的林子里去了，说是要砍点儿柴火。丽娜知道他是要找一些材料来加固马车，很乖巧地去篝火边，热了一些干粮吃了，也没有远离，跟着欢乐的旅行者们唱着歌。 有几个自觉长得不错的小伙子过来邀请丽娜跳舞。这种场面当年丽娜当酒吧招待的时候见得多了，她答应了。让小伙子们失望的是，她作为领舞带着大家，围着篝火跳了一个十分欢快的转圈舞，热烈的气氛把周围很多围坐的人都拉了起来。一个吟游歌手敲着手鼓唱起一首节奏明快的歌。大家跟着歌曲边唱边跳，踏着欢快的节拍，转了一圈又一圈。歌声越来越高，舞步越来越快，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这时有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罗兰的马车，仔细侦测了一下，确定了车上没有人。影子一个翻身，就进入到了车里。刚一进去就呆住了，一把细窄的长剑就在面前，剑尖离他的脖子只有不到一个铜币厚度的距离，剑上爆发出惊人的杀气，激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高举双手，让对方看到自己没有武器。对方也没有说话，只有一张银色的面具对着他。 双方僵持了好一阵之后，突然听到车外一阵脚步声，罗兰和大力神回来了。 那个影子一看暗夜有点儿分心，张嘴就要叫，没想到剑尖上探出一条龙魂，无声的咆哮冲击得他全身僵硬得像石头一样。 罗兰疑惑地看了看，暗夜一把抓住俘虏，从车子远离篝火的一侧翻身下去了。他们到了旁边的小树林，正想审问一下，却发现他已经被龙魂吓死了。 罗兰只好搜了一下他全身，也没找到任何能说明身份的东西，这就很难办了。罗兰就地挖坑把他埋了。然后在填平的空地上刻画阵法，把新砍到的柴火炼制了一下。柴火变得强韧结实，形状也更适合车厢了。他把阵法擦去，回到了车上。 这时候丽娜也跳舞尽兴回来了。她应该也观察到了这边的情况，但是她什么都没问。她拿了一块毛巾，一边擦汗，一边靠近罗兰，小声地说：“商队里有一个强盗团伙，他们只混进来几个，还有很多在外面。” 罗兰大吃一惊，没想到她光是跳舞都能获得这么多的情报。 回到车上，罗兰一边用炼制过的木头替换车上的旧木头，一边悄声地和暗夜、丽娜商量对策。暗夜表示：找人很容易，她去就是了，一边示意，一边就如同一道黑烟一样消失在黑夜里。 “我真羡慕她，能帮到你这么多！”丽娜对罗兰说。 罗兰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呵呵笑了一下，继续修车。 直到半夜，暗夜都没有回来，罗兰十分担心。但是心灵感应没有任何问题，暗夜肯定是安全的。 罗兰只好靠在车里的软垫上，睡着了。 快天亮的时候，暗夜背着一个大包回来了。罗兰忙问这时怎么回事。暗夜拉着罗兰下了车，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暗夜举着萤火虫，轻手轻脚地四处走。罗兰明白过来：“这是你，对吧？你在搜索强盗？” 暗夜点头。接着她伸出三个指头，然后做了一个骑马的动作。“啊，三个骑马的强盗。” 暗夜原地转圈，然后转身作骑马飞奔状。“他们在原地等待，你过去把他们吓跑了？” 暗夜连连摇头，比划了一个距离很远的动作，又指了指月亮。罗兰明白过来：“他们等待，到了时间就走了？” 这次暗夜点头。 …… 经过反复地比划与猜测，罗兰终于搞明白了整件事： 原来暗夜走出去没多远就找到了三个强盗，但是他们比较警觉，等不到同伙来，约定的时间一到，立即就动身走了。对方骑着马，暗夜只好使劲追。追到了山里一个地方，有一块巨石。只听他们说了一句暗语，巨石就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山洞。 暗夜也想进去，但是她不会说话，在旁边生了半天闷气。没想到有一个强盗出来上厕所（比划这个动作的时候，暗夜似乎很羞涩），暗夜趁机就溜了进去。 山洞里是一个宝库，里面放着大量的金银珠宝，看得暗夜十分心动。可惜她没带空间背包出来，急得团团转。 正在此时，她听到几个强盗在商量怎么来打劫商队，杀掉反抗的人，尤其是要抓住女人们，然后如何如何。暗夜大怒，一发狠，把洞里三十几个强盗统统杀死了。她拿他们的衣服来做了一个大包，尽可能地收拾了她觉得值钱的东西，准备离开。 没想到这个山洞还得用暗语打开，作为一个哑巴，暗夜觉得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她一怒之下，把魔力机关捣得稀碎，最后用蛮力推开了巨石，跑了出来。等她出来以后，巨石又落回了原地，以后就不知道该怎么打开了。 罗兰整理了一下她拿回来的宝物，发现主要就是金币，有几块成色不太好的元素晶石。 有一个神秘的戒指，看起来不是空间戒指。上面的花纹古朴而独特，看起来是来自于遥远西方大陆的东西。暗夜伸手，罗兰赶紧放上黑火，暗夜将戒指熏得黢黑，然后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天亮之后，商队继续上路了。罗兰一夜没睡好，在路上正好补觉。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丽娜有点儿紧张地跟罗兰说：“昨天商队里的那几个强盗不见了。我怕他们已经发现不对，有可能会进行报复。” 傍晚时分，天空乌云密布，空气中全是水汽的味道，眼看就要下大雨了。商队首领赶紧吩咐大家安营扎寨，同时搭盖防雨布，小心暴雨。 正在大家忙忙碌碌的时候，商队周围忽然涌出了很多人，手中拿着各种武器。他们有的骑着马，围着商队高声地叫喊着，更多的就在周围站定，将武器对准了商队里的人们。商队老大赶紧上前去交涉。 罗兰用了一个增强听力的法术，听到了商队老大和强盗首领的对话。商队老大希望让旅行者们交点买路钱，他介绍了商队里所有旅行者的基本情况。其中说到罗兰的时候，他们抬起头朝这边多看了几眼。 罗兰悄悄地吩咐丽娜和暗夜准备战斗。 强盗首领举起手来往下一压，不停呐喊嚎叫的强盗们都不出声了。商队里的人们更是噤若寒蝉。 他高声地说道：“昨天，我们的宝物被你们中间有的人偷走了！现在，我要进行搜查！谁胆敢偷我们的东西，那就是死路一条！” 商队老大面如死灰。 罗兰呵呵一笑，这个商队看起来要被打劫干净呀！只要他说是他丢的，不论找到了什么，都可以拿走了。 有一个跟随商队出门的旅行者壮着胆子问：“那怎么证明搜出来的是你的东西？” 强盗首领根本没有回答，只是一挥手，一支钢箭“嗖”地一声就射穿了他的胸膛。旅行者发出“嚯嚯”的声音，倒在地上，鲜血喷涌，很快就停止了挣扎，死在了大家面前。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强盗首领蛮横地说道：“我从我实力的地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