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鱼跃龙门
生猪被电击杀死后，进入流水线，被掏去内脏，切成两半。由于流水线前方的加工速度限制，大量排队的猪rou被悬挂在嵌入轨道的铁钩子上，在屋子中摆荡不已，等着进一步的加工。喷枪射出的蓝色火焰已经将猪毛焚烧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前方的流水线会将猪rou进一步切割成小块，四蹄会被单独切割，毕竟是德国人最爱的大肘子。 再往前就是分装的地方了，那里平时都是忙碌的工人，对切开的rou进一步进行半自动的切割和包装。但是这一刻却是一个工人都看不见了。 罗兰和暗夜现在就藏身在这里，看着遍地流淌的血水和红白相间的猪rou，闻着平时很少能接触到的气味，面沉似水，神色相当不好看。 铁钩子挂满的半扇猪rou转来转去，却无法进入流水线，就像他们俩现在的困境一般：想去的地方去不了，只能等待时机。 原本他们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找到了一些非常类似的古堡——坏消息是，欧洲建了太多类似的古堡，加上当时就是惊鸿一瞥，图像也不够清晰，细节上没法对比，所以两人只好到欧洲来旅游，一边游玩，一边寻找。 两人进行了一种长效的化妆，利用和肤质十分接近的贴片改变了外形，调整了肤色，每天再细微补妆，摇身一变扮成了一对五十岁出头的夫妻。即使是非常熟悉的人，当面走过，也很难将他们认出来。 他们在欧洲自由地旅行，既不很张扬，但也不潦倒，总之就是比较常见的游客模样，和周围旅游的人距离不远不近，不太引人注目。 但是他们还是大意了。在荷兰的时候，身上没现金了，随手用了一张信用卡。虽然信用卡也是用假身份申领的，但当初办理的时候还没脱离清道夫。一时的大意导致了他们身份被清道夫锁定。再加上当地酒店的摄像头，他们现在的样子也已经分发到了整个欧洲分部。作为杀手集团的头号敌人，这深仇大恨他们是非报不可。 一路上开开心心游山玩水的罗兰和暗夜驾驶着新租来的小车，从阿姆斯特丹不急不慢地来到了柏林。等他们觉察到被跟踪了的时候，所剩的油已经不多了，何况为了低调租的烂大街的车，性能一般，完全不可能玩疯狂刺激的闹市追车游戏了。原本二人的计划完全打乱，他们一转头就进入了这家猪rou加工厂。 对手的效率非常高，紧急疏散了工人们。现在这座工厂已经没别人了。好在里面足够大，罗兰他们还能找个地方喘息。这里面到处都是加热和燃烧的地方，敌人想要依靠红外搜索是不现实的。为了防止老对手的监控——毫无疑问他们会这么干——罗兰和暗夜破坏了所有的室内监控摄像头。 不过同样的，罗兰想要找到敌人也很困难，只能全靠双眼和双耳。他们同时还面临武器短缺的问题，不知道对手来了多少人，子弹够不够。对手肯定还会借用当地警方的势力，一旦形成包围圈，两人势必更难逃脱。 门口终于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尖啸声——罗兰在这里放的小机关起了作用，一块薄铁板，下面放上几个挤压就会发出尖锐声音的小玩具。非常简单，但是很有效。进来的人吓了一跳，不过他经验丰富，反应十分迅速。他将铁板踢到了一旁，后续再进来的人就可以悄无声息了。唯一遗憾的是：铁板下面还用细钢丝绑了一个手雷，一旦铁板移走，就会拉开引线。 “砰！” 罗兰觉得这声音悦耳极了，尤其还附带着几个人的惨叫和呻吟。 几个人影冲进来，罗兰趴在地上，耐心地清点进来的人数。等到再没人进来，啪啪啪几枪，全都打在了敌人的小腿上。暗夜在一旁补着枪，送给所有倒下敌人的一次干净利落的爆头。冲进来的七个人全都被解决了。门口不知道有几个炸死和炸伤的。按照罗兰对清道夫大规模行动的了解，一般的编队大小大约为10-12人一组，其中会有2-3人留在外面支援和作为技术支持。由此算来，冲进来的人基本上都被处理掉了。 “希望他们两支队伍之间的间隔足够大！”罗兰从一具尸体上取下一个对讲机。 只听到耳机里听到了一阵单调的声音，“Alpha，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同时还有一个充满痛苦的声音：“我们被袭击，里面情况不明。我们刚进来就被炸弹袭击，没能跟进。” 看来门口的人生命力很顽强，防护装备也很不错，这么剧烈的爆炸竟然还能有活口。罗兰小心地走过去，同时仔细听着耳机里的声音。 门口有三个失去行动能力，但仍然活着的人。他们全副武装，不过身上的制服已经被炸得破破烂烂的，身上、脸上都在流着血。两个躺在地上，唯一的活动只剩下抽搐和喘息。一个靠墙歪坐着大口喘息的人看见了罗兰，伸出手对他说：“救救我，救救我！” 可惜他不知道他向谁伸出了手，也许其实他知道，不过命在旦夕，也只好试一试。 罗兰一人补了一枪，突然耳机里传来一个清晰、傲慢同时带着些命令意味的声音：“你杀光了我的Alpha小队，你等着被消灭吧！” 罗兰回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暗夜的位置，暗夜已经走出了加工厂。他小心翼翼地寻找着隐蔽的地方，摸索着往外走。他不知道对方的通讯车在哪里，按照杀手组织的培训，通讯车应该不会太近，但肯定要在目标大门处的视线之外，但是也不能太远。撤退的时候必须能够迅速赶到。 门口停着一辆伪装过的厢式货车，车厢上还画着猪头图案，和罗兰进入这家加工厂的大门时看到的图案一致。车上看不到人，车厢封闭，也无法知道什么情况。 罗兰想了想，转身回了工厂中。 厢式货车周围一片寂静，工厂太偏僻，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三四百米外的一座三层小楼上，一个狙击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但眼睛一刻也没从瞄准镜前移开过。 一个白色的身影猛地从工厂门口冲出，重重地撞在货车的车门上。狙击手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只听见两声几乎叠加到一起的枪声，狙击手心中暗骂一声，组织对自己并不放心，果然还有一个备份。但通过瞄准镜，他大失所望——显然他命中的并不是敌人，而是半扇猪rou。 罗兰拽着钢丝绳，将被击中的猪rou拖了回来。猪头部分有两道交叉的弹痕，可以判断出敌人位于货车前后两个方向的斜上方。要是只有一个敌人就好办了！罗兰心中抱怨了一下，又一次转身进入了工厂。 一辆接一辆的一人多高、装满猪rou的手推车从工厂门口冲出来，撞到了货车的侧面，堆积如山。狙击手的视线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干扰，有些部位形成了死角。他咒骂了一句天气，再次擦了擦汗，准备随意挑几个地方射击试试看，如果狙击弹能顺利穿透，那他还是很容易控制这个场面的。同时他想起组织派出来的另一个狙击手，一边不满，一边又庆幸，幸好那边还有一个备份，到时候万一有责任也不用完全自己背了。 他又瞄了瞄，被猪rou推车遮挡的地方，只有一处接近车门，这是敌人上车的唯一办法。他仔细看了看猪rou的堆放情况，找了一处看起来最有可能一枪透过的位置，手指慢慢地压到了扳机上。“再狡猾的狐狸，也只会死在我的枪下！”他不无得意地想。 就在此时，他的后颈一阵剧痛。他奋力地想抬头看看怎么回事，但却完全无法移动，眼前迅速暗了下去。暗夜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身后，将细剑从狙击手的后颈处拔了出来。她把这警觉性太差的狙击手尸体推到一旁，自己拿起了他的狙击枪。 看着下面的情形，暗夜禁不住微笑起来。另一个小队赶到了，相同样式的一辆厢式货车停到了距离上一辆不到一百米远的地方，七八个人小心翼翼地从车厢后部走了出来，绕到了车子远离工厂门口的一侧，正在互相比划手势。 暗夜扯过狙击手身上的对讲机，把耳机戴上，用她原本世界的语言简单快速地讲述了一下情况，疑似对方的Bravo小队已经到来，另外她告诉罗兰有一条“路”可以通到她现在所在的楼顶。只听到耳机里传来罗兰松了一大口气的声音，用他们的语言简要回答了一句“收到”。 他在工厂门口堆放了一些猪rou，顾不上喘气，背上背包，转身朝厂里狂奔。穿过堆满了切块猪rou的流水线，推开来回晃荡的挂满半扇猪rou的初步分割车间，远远地看到了车间墙上有一扇开着的窗户。罗兰深吸了一口猪毛脱除流水线那充满蛋白质焚烧味道的空气，快速奔跑起来。 那扇窗户愈加清晰了，它的位置非常高，目测离地两米左右，向外大开着。在靠墙的地上有一个七八十公分高的木头小桌子，表面上有很多血和残rou的痕迹，想来原本工人在这里会处理一些不合格的碎rou。 罗兰快速跑到墙边，跳起来在桌上奋力一蹬，双手搭上窗台，胳膊一撑，很顺利地冲上了窗口。窗户的对面是一个小棚子，中间是一条仅能供人侧身通过的狭窄小路。小棚子比窗户略高四五十厘米。罗兰在窗台上蹲了一下，用力跳了过去。小棚子的屋顶还算结实，罗兰加上背包的重量也只是让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罗兰攀上屋脊，沿着它向暗夜的方向助跑几步后，跳回了工厂车间的屋顶。这是一个颇有年头的工厂了，老式的车间屋顶是厚实的钢筋水泥结构，上面横七竖八布置着一些新旧不一的通风管道、工业用抽风机之类的设备，屋面上有一些地方涂着厚厚的沥青防水。总体来说杂乱无章，没有什么严格的规划，应该是在不同的年代按照需求修修补补形成的。 罗兰非常快速地就来到了暗夜说的小楼，从厂房屋顶跑过去，正好对着那边的一个锈迹斑斑吧的消防舷梯，颇为陈旧。好在距离很近，罗兰从厂房屋顶的边缘起跳，一个大迈步就到了。他紧紧抓住摇晃的楼梯栏杆，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翻身走上了小楼的屋顶。 这是一个很小的屋顶，一目了然。暗夜仍然趴在地上，用狙击枪瞄准着下面。她回头看了一眼走近的罗兰，做了一个俯身的姿势，随即收起了枪，放到了旁边的一个手提箱里。罗兰赶紧低下身来，帮暗夜收拾了一下。 在这个屋顶看工厂门口角度绝佳，一群全副武装的人端着枪，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门口，反复确认安全轻快。他们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两侧摆好姿势，往门内扔了一个什么东西。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门口强烈的白光一闪，紧接着就是一片烟雾迷漫出来。这个小队明显比Alpha小队更加谨慎。不过罗兰只觉得好笑。 等到这群人鱼贯而入之后，罗兰数了十个数，然后按下了手头的一个控制器。工厂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罗兰和暗夜也不去观察结果了，转身下楼。这座小楼是一个小旅馆，装修陈旧，过道的地毯有不少破洞。小楼里十分安静，即使枪战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显然空无一人。二人到了停车场，找到了一辆小货车。运气不错的是，这辆破旧的小货车很容易打火。他们顺利“借走”了它，一路奔向城里。 一路风景不错，他们回到了原本计划好的道路，顺顺当当开到了城里。路上二人再次调整化妆，看起来更老了。 他们进城后四处闲逛，一副老迈但又不紧不慢的样子。暗夜还花了十几个欧元买了几个柏林熊的小饰品。 他们找到了一个租车行，只是亮了亮包里的枪，伙计就满脸惊恐但十分顺从地“租”给了他们一辆很棒的旅行车。这样的车辆性能极好，外观符合柏林人的审美，在本地十分流行，罗兰发现光是租车行就有很多。罗兰毫不犹豫，接连拆了好几副车牌备用。 他们一路换车，改变妆容，那些拆下来的车牌一个都没用过。租的车有很大隐患，车上的GPS很容易定位。不过反过来也可以作为误导。罗兰不花钱地从一些司机手上“交换”了几次车，现在他们开的就是一辆从超市停车场里“换”来的车。 在波兰一座山上，他们找到了那座城堡，不需要确认细节，当他们看到的时候，就知道一定是这里了。城堡里有什么东西在对他们呼唤，罗兰双耳轰鸣，心脏狂跳不止，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十分粗重。 城堡看起来十分破旧，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打理过了。风蚀过的石头墙壁和屋顶表明这已经有了非常漫长的历史。古堡的外观看起来和童话故事里住着邪恶巫师的古堡差不多，采光设计非常糟糕，只有很少的几扇狭小的窗户，窗户上的玻璃还是十分古老的彩色镶嵌式，不过图案一点都不尊重宗教，图案是巨大的蝙蝠。 罗兰和暗夜翻过栏杆，完全忽略了栏杆外竖着的警告牌。城堡大门外堆放着的路障和铁丝网明白无误地表明了闲人勿进的意思。不过他们并非“闲人”，所以就很自然地绕过了障碍物。大门并没上锁，不过门轴已经锈蚀，两人十分费力才推开了沉重的大门。从刚好能通过的门缝里挤进去后，两人累得瘫倒在地上，喘息了好一阵。这让罗兰开始怀念自己力大无穷的身体。 大厅里面非常黑暗，只有很有限的一点光线照进来。不过仍然可以看到，在大厅中间，立着一扇门，大体能看出来是白色的。还没等到二人靠近，门前的地上忽然闪起了一点亮光，越来越亮，体积也越来越大，从光点逐渐变成了罗兰和暗夜印象深刻的光球。一条修长笔直、匀称健康的长腿慢慢地探了出来。 罗兰掏出了枪，不过还是忍了忍，没有扣动扳机。他心里有一些疑惑，同时又感觉这一次邪神并非敌人。 果然，邪神出来以后赶紧说道：“别动手，这次我们在同一边！” “你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跟我们去流浪？！”暗夜十分惊讶，她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一个神不好好地享受信徒们的供奉，竟然要离开。 “我的神国即将破碎，我必须逃离这个世界！”邪神的一句话就让罗兰和暗夜大吃一惊。 “其实我也是一个远古的神，但是逐渐被世界抛弃，神力逐渐衰微，信徒也越来越少。比我强大得多的神们都陨落了，我能苟延残喘，完全是因为我太弱小了。”邪神苦笑一下，“我来自另一个世界，跟随着我们的世界入侵来到了这里。当时这里占据统治地位的是一种类似于龙的生物，身体巨大，但是没什么智慧。本地的神很强大，我们双方在激烈交战中互有胜负。我们损失了超过一半的神，本地的神也留了下来大约一半。激烈的战争导致本地的大型生物灭绝了。这个世界后来对这个事件的描述是：小行星撞击导致气候改变。” “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本地神和我们进行了长时间的战争，最终不断有神死亡，神权被瓜分或者融合。剩下的神越来越少，直至刚好能真正稳定这个世界。和平到来时，众神创造了人类这种生物。人类非常神奇，具有强大的学习能力，最重要的是，能给我们提供足够虔诚的信仰——但我们没想到，他们也很容易放弃信仰。” “大约几万年前，另一个世界和我们又一次遭遇了。这个世界出现了大洪水，还有一些和本地人类十分相似的人类。我掌管的这片区域是最悲惨的，我率领信徒奋力反抗，但是最后信徒还是几乎被屠杀干净。我躲到了南美，随着信徒的减少和权柄的丢失，我逐渐沦为了一个邪神。” “不过入侵的神也没好过，最后所有主神都湮灭了，祂们选择了和规则融合，而一些规则吞噬了其他规则，形成了极少的几条基本规则，和一定数量的附属规则，以及数量庞大的衍生规则。” “最近规则的力量变得愈发强大，一些还没与规则融合的小神被吞噬了。我的神国已经出现了破碎的先兆。我可以与跟我实力相当甚至是略强于我的神战斗，但是我无法和规则战斗，虽然神都会掌控一定的规则。但和成体系的规则战斗，失败的一定是我。” 邪神最后苦涩地说：“幸好上次遇到了你们，我诈死附身到了你身上。”祂指了指罗兰，“谢谢你！” “我故意泄露出这个通道的信息，就是为了你们能带我过来。同时，我也能给你们提供帮助，单靠你们的力量，也很难打开这扇门。”邪神最后说道。 终于搞清楚了前因后果，罗兰和暗夜对望了一眼，决定相信祂。 大家一起看向那扇门。门看起来十分普通，黄铜的门把手似乎一拧就能打开。罗兰从侧面走到门的背后，看到的仍然是普通门的背面。暗夜试了试门把手，拧不动。罗兰也过来帮忙，逐渐加力，直到用尽全身力气，门依旧纹丝不动。 “我们需要在门上滴上我们的血，让门来鉴别我们的资格。只有它认可了，我们才能通过。”邪神做了一个示范，在手掌上划破一个口子，顺手抹在了门上，形成了一条玄奥的纹路。 罗兰和暗夜也跟着这么做了。 一开始整个门并没有什么变化，罗兰甚至都有点焦躁了。十多分钟以后，血液逐渐开始亮了起来，尤其是暗夜抹上去的那些血液，亮得都无法直视了。他们的血液放出火焰一样的金色光芒，罗兰正在担心这门被烧毁的时候，门发出了一声轻响，听声音就像是门锁打开了。 暗夜和邪神都看着罗兰，罗兰犹豫了一下，伸手在黄铜把手上轻轻一拧，门打开了。敞开的门上是一片不断流淌的光幕，流光溢彩，非常漂亮。罗兰好奇地绕到门背后看了一眼，依旧是一扇普通门的背后，还是紧闭着。 邪神毫不犹豫，直接迈腿进入了光幕。罗兰伸手，拉着暗夜的小手，一起跨了过去。 好像是一瞬间，又好像经历了很多年，罗兰浑身上下都是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他看到了巨大的狼头，看到了身旁熟悉的暗夜。就好像他刚刚离开又回来了，他的杀手生涯就是短暂的一眨眼。紧接着，他觉得被猛推了一下。 他摔进了暗夜上次开出的小门。 紧接着，他完全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