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月缺

    一场雨打落了好些海棠。池里的鱼儿浮上来，含着花儿沉下去，一会又露出头呼出来，顶着那花猛追了几下，谁想它竟追过了头，那浮在水面的花竟贴上了鱼儿的脸，鱼儿不甘心，扭过身追得越发起劲儿了。鱼儿越卖力，那花反道原地打着转儿躲着它，鱼儿一时称不了意闹腾得越发欢实起来。池水幽绿，托着金色鱼儿和粉色海棠花饶是好看。

    落花贴得香谁腮？

    绿底袅袅鱼又来。

    绿雪坐在池边噗呲笑出来。“师兄，这鱼儿也知打扮呢，为了这海棠，它也要转世生人了。咳，只恨海棠无香。”绿雪明快的眼光又泛出暗淡。

    “这鱼儿在古井水里阅历了不知多少年，得日月之华也添了灵性，想必不求鱼化龙，却盼着终有一日借着绿雪的仙气儿变化成一个美人儿呢！”师兄有意调笑。

    “师兄你又贫！”

    两人正说笑，听见环扣门钹之声。师兄使了个眼色，绿雪会意，忙躲去厅堂的屏风后面。

    不多时，随师兄进来一人。

    此人年逾四十，相貌方正，衣着贵气，气度不凡。拱手道：“上月家母吃完最后这一副药，早已痊愈。如今精神更比先前畅快了许多。再三叮嘱我来登门拜谢。今日得空，一来聊表感激。二来，因下个月有笔生意往来就要远行，也算临行道别。我与居士相识也有一年有余，我虽年长一旬，但居士修为实在令在下钦佩，也是在下高攀，早已在心里视为挚友。居士既是在下道门的引路人又救了家母性命。这些个薄礼代家母转达，也是在下一点诚谢。”

    “陈兄，既然你我投缘，以后这些个俗礼就免了。陈兄为人正直豪爽，虽出商贾，却有侠义风格，结陈兄这样挚友，也是小道之幸。论医我比云师弟逊色好多，若云师弟在，定能让老夫人恢复得更快些。如今我师弟随师父云游不知何年得回。”

    绿雪见他俩人谈得正兴，便由后门缓缓来到后院连廊休息，连廊拐角挨着西房有一见方空地。一簇芭蕉挨着粉墙伸上去。墙角石阶因经年雨水浸润生出层层青苔，每常雨后，青苔得了生机长得翠绿。这个时候在太阳里，它又苍白了许多。它是不喜欢太阳的，就像尘世中的人，经不起年月的炙烤。

    天井有泪滴不尽，

    石阶生草默默苍。

    绿雪望着青苔又发了呆。微风略过她身上的香云纱，在这盛夏里居然有些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