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有为

    泊了小船，却见一鹤发童颜老者闭目盘坐于门阶前，道袍青布虽已泛白却干净齐整，精矍一身。一根盘磨得油亮赤光的桃木发簪，端整插于头顶太极髻中。

    “此处私宅后门，很少有人知，这老道长从何而来呢？”

    绿雪与师兄相视后，上前躬身作揖。“福生无量天尊。道长路过寒舍，幸后学有缘，请道长移步室内休息。”

    老者早已睁开眼，目光如炬却慈温祥和。默默打量绿雪后徐徐道，“莲心道骨入凡尘，慈悲慈悲。天庭饱满。虽临渊多舛却有天喜、太极，诸多吉贵照拂。每逢凶化吉。”又向师兄颔首微笑道：“基墙高以方，地阁方圆，长生高寿负天道。时堪大任也。”

    “贫道路过贵方，只讨碗茶喝，有缘人，后会必有期。”

    绿雪见道长无意进门忙进屋取了茶来，道长一饮而尽：

    合衣菩提树下睡，

    天苍论道几轮回。

    梦里向死而后生，

    人间荼靡百修为。

    言罢，径直轻身而去了。

    “这位道长道家衣着，却口出菩提，使人费解。”望着老道长远去的背影，绿雪称奇。

    “许是佛道双修吧！”

    师兄自言自语。

    “戒律不同，况且道家修今生，佛家修来世。如何可以双修呢？”

    师兄答道：

    虽如此，儒释道在立善规行上却有相通之处。儒家立世佛家修心道家双修。三丰真人曾有言：儒也者，行通济时者也；佛也者，悟道觉世者也；仙也者，藏道度人者也。以各有所重。

    绿雪接道：

    然而儒家迂腐不善变通，释者无为避世认命，只有道家无为其形而有为其神，于无为中力争有所作为，以无为之法双修有为。一曰“无为而治”。亦或一时的无为，欲待时日后有所为。一曰“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中有无，无中生有。如阳中有阴，阴中有阳。阴阳无处不在，亦无事不通。先道葛洪就有言：“天要灭我我灭天，我命在我不在天。”就是最有力的“有为”了。又同师兄前日所言“贵生”相应了。

    “绿雪真是大有进益了，怪不得师父说绿雪慧根不浅。”

    师兄轻轻抚了抚绿雪的头。

    “师父当然慧眼独具。不然我师兄三人怎能缘聚如此？”

    绿雪顽皮一笑，接着说道：

    比如云师兄随师父历游四方。看似无为，却扶危济困而有所作为。

    又譬如，现如今你我清修在这一方安逸之中。看似无为，却为筑基修仙，实是有所修为。

    再者，你我二人今日修身论道，保不定为日后人生福祸有所裨益，更可为来生修行而筑基为先。焉知于今后无益？于来世无益呼？

    ……

    二人论道，不觉冥冥之中，已到人定时分。月儿弯弯爬上云墙，短檠扑朔着向秋风眨眼，那风倏忽之间，越过藩篱，向秋月追去。

    寂寂之中渐渐一片疏离……

    绿雪望向窗外，秋高夜清，内心舒爽，思量半刻后提笔灯烛之下：

    藩篱架上卷农草，

    嫩香随风过墙梢。

    禾锄新月秋初下，

    小果枝头栗栗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