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生追随，片刻等待

    好干燥……就好像置身在沙漠中一样，我所经历的每一段时光，都汇聚在这里重演梦境与真实交融的黑暗。在这凛冬带来的风雪之中，你一定在等我……奥鑫，我感觉的到。如果要我推开这扇窗的话，那倒不如由我来捅破它，我不希望再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隔阂，阻挡在你我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你为什么不向我靠近，你也感觉得到我的存在不是吗？为什么？呐？奥鑫？听不到脚步声，虚掩着的门缝里外都只剩热浪翻滚与寒风凌冽交融错杂的怪异，就好像一对心急缠绵的恋人在小心翼翼的试探对方的心意。当艾泽尼斯打开纸扇门的时候，奥鑫正在热炕上安静的坐着，他的眼眸闭得很深，似乎刻意不让艾泽尼斯看到自己瞳孔中难以抹去的疲惫。流水声从耳边溜走，奥鑫手中的热茶已经沏好了一壶，正冒着热气化作房间内独有的云霄，连艾泽尼斯的面容都变得有些朦胧。“奥鑫……”壶前有一张干净而平整的坐席，似乎是为自己而准备的？但艾泽尼斯并没有靠近它坐下，而是两腿一软，随即跪坐在奥鑫面前，她与这个男人仅有一壶之隔，却怎样也无法接近。“终于……”“我终于……”“你找到我了。”奥鑫将挎在腰间的太刀抽出腰带，以相当平和的姿态递到艾泽尼斯面前，他的双手布满了刀痕与老茧，与艾泽尼斯的手完全不一样——那是一块隐藏在纱布之下的自卑与黑暗。“你这是什么意思？”艾泽尼斯的眼角有眼泪滑过，但奥鑫并未注意到，他仍然闭着眼，闭着眼不去看面前颓唐而丑陋的女人，闭着眼想要忘记脑海中重叠的阴影与她支离破碎的肌肤。“你还在恨我吗？奥鑫……”奥鑫没有说话，却突然拔刀而起，艾泽尼斯仰头看着他爬满黑线的面孔，一边熟悉的暗红色刀柄被慢慢凑到了自己的鼻梁前。刀刃朝着奥鑫的胸口，最贴近心脏的位置。“寒冬曾经摧垮我的意志，我在生与死的炼狱中摸爬滚打十余年，但我从来没有恨过你，艾泽尼斯队长。相反，我认为应该被人记恨的……是我。”“艾泽尼斯……队长？”艾泽尼斯突然笑了，她的笑容隐藏在发黄的纱布下，隐隐约约有些寒入骨髓。“我等了这么多年，就等来了这样一句话吗？你以为我四处寻找你，是为了跟你做个了断吗？你对我的感情不过如此？就想让我用这把刀亲手刺进你的心脏，然后永远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艾泽尼斯……”奥鑫拿刀的右手微微颤抖，在片刻的迟缓后，他终究还是将刀刃收回了刀鞘中。“你怎么找到我的。”“你的小兄弟帮了我一点忙。”艾泽尼斯擦去眼角的泪痕，又伸手为自己沏了一杯热茶，然而仅仅只是嘬了一口，并没有多喝，甚至连杯口的荡漾都看不到，就不再品尝，眼神盯着杯底绿油油的茶叶，似乎要将杯中稳而缓和的清茶一眼望穿。“我在月辰学到的本事还没有生疏，追踪不久前才见过面的人，这点小事我还做得到。是直觉告诉我你和他待在一起，奥鑫。”直到这时候，奥鑫才缓缓睁开眼睛正视面前的这位女子，说来也怪，经过内心反复的挣扎和多次的猜想，自己面对这张脸的时候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内心的阴霾烟消云散，即便映入眼帘的是一堆焦炭，是一具干枯的骷髅，他也丝毫不为之所动。“你变了很多，艾泽尼斯。”“你也变得不少，奥鑫，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是安东尼干的吗？”“是所有人干的……是那场灾难赐予我的，安东尼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奥鑫转过身去，胳膊肘扶住冰冷的窗沿，眼神游离在窗外，由风雪迈向风雪，冰霜迈向冰霜，仿佛回到了那个喧闹嘈杂的营地，看到它尚未改变的模样。“当我被轰龙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那场大火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道是否还能活下去，也许当时我已经放弃了希望。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但我并不知道在你回到月辰之后会发生怎样的变故。”“已经过去了，奥鑫……”“我们斩断了那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一头潜藏在地底深处四处破坏的鏖魔。”“是吗？”艾泽尼斯拆开脸颊上的绷带，她的眼睛在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清澈透明。“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艾泽尼斯突然回过头看着奥鑫。“你为什么背叛公会？”“……”奥鑫离开窗户，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慢慢走回艾泽尼斯面前。“我从未背叛过公会。”“那为什么……”“莫尔也在我这里……”“……什么！？你说什么？莫尔……他？”“是的，艾泽尼斯，莫尔重出江湖了，而且和我站在同一边。很惊讶吧，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致力于同一个目标，即便旁人不理解，也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艾泽尼斯，但还请你别说出来，无论值得与否，这都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未来。”“会有我吗？”“嗯？”奥鑫倒茶的手突然僵住了，茶水没过杯口洒了一地。奥鑫愣愣的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个犯了错后祈求原谅的孩子，那眼神中流露出的真切与可怜，是奥鑫这辈子没有在艾泽尼斯的脸上看到过的。“你口中的未来……会有我吗？”奥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他根本就不想回答，他的眼神从艾泽尼斯身上挪开，不管看向哪里，天花也好，地板也好，墙壁也好——他想要逃避这个话题。然而他却感受到了艾泽尼斯的鼻息，在那一瞬间，艾泽尼斯已经凑到了他的耳根，从她口中呼出的气，潮湿而又炎热，就好像是从她体内被烈火灼烧的心脏里发出来的，在自己耳边也能蹿起一丛火焰。“我们还有机会重新来过吗？”奥鑫放下茶杯，他猛的回过头，艾泽尼斯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目光相接，奥鑫的身体仿佛被吸引住了，竟不由自主的朝艾泽尼斯的身体摸索过去。他看到的不是骷髅，也不是被生命的玩笑折磨到不成人形的可怜女人，他看到的是艾泽尼斯，那个在月辰带领自己，开朗而坚韧，勇敢而倔强的艾泽尼斯。直到最后，奥鑫也没有回答艾泽尼斯的问题，但艾泽尼斯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因为风雪之中，等待黑夜降临的那一秒，只有一间房间的灯还亮着，没有人来打扰，男男女女的耳边都只能听闻自己与对方的喘息，却没有余力呼唤对方的名字。窗纸上，模糊的剪影倒映出被时间伤害、被生命折磨、被命运玩弄的两个人，深吻在一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