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林深时见鹿

    “双子星_B，用户：玉藻前，身份确认，不在服务范围，连接断开。”

    “果然还是不行啊。”索晓彤无奈地摘下头戴，甩在床头柜上。

    几年前，AW内测造成玩家受伤导致项目终止，自那以后，只有内测用户在注册地才能正常使用AW，不过搬家之后，头戴对于索晓彤来说不过是个摆设罢了。索晓彤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灯罩。“那家伙没带着我的印记拈花惹草吧。”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索晓彤羞红了脸，埋头在枕头里……

    6:00索晓彤不耐烦地抄起响个没完的手机“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听那个？”电话那头，唐琳不怀好意的声音飘了过来。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说完，索晓彤就想挂了电话，无奈那头唐琳一个劲阻拦：“别别别，周末逛商场有人拎包。”

    “就这？想都不用想是那个冤大头，没必要打扰本座休息吧。”

    “不对哦～坏消息是，他给我拎包，你的交给鹿柠。”

    听到这个名字，索晓彤一激灵从床上弹起来：“什么？那家伙怎么会在这边？？？”

    “哦，他这边正好有亲戚，因为你转学，他也跟着过来了，先借住在亲戚家，找好房再自己搬走。怎么，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了，你俩关系应该不错了，他还主动申请帮你拎包呢。”

    “不错是不错，不过吧……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转来我们班了？”

    “不不不，在我和小涓班，你们楼下。”

    “小涓？”

    “陈拾双胞胎meimei。”

    “哦～小帅哥meimei，行吧，算是一丝安慰。”

    “得了吧，至于吗你，防狼似的。”

    “明早，九点，步行街新华书店门口集合。”说罢唐琳挂断了电话。

    “完喽，油酥。”索晓彤把头埋在油酥的毛里。

    顶着极度的不情愿，索晓彤还是出现在了书店门口。贺鸢一双高帮帆布鞋和黑色牛仔裤配上松松垮垮的衬衫，把这个人的懒散表现到极致，跟没睡醒似的，还是说……还睡着呢。边上运动裤加卫衣的少年沉默着来回望，和贺鸢完全是两种风格。索晓彤望了一眼，想悄悄溜走，不过还是被一边的唐琳发现叫了回来。

    “好久不见啊，锁头。”鹿柠热情地和索晓彤打着招呼。

    索晓彤礼貌地微笑然后嘴角挤出一个“爬”字。“怎么，小唐，想买什么，又把我叫出来了？”

    “快暑假了，你说买什么？”唐琳用手机不停地查着地图。

    “泳装吧。”贺鸢打着哈欠插嘴。抬起头，就发现三个人的白眼正瞪着他，然后又识趣地闭嘴。

    “是裙子。”唐琳看着贺鸢，无奈地解释。“对了，介绍一下，贺鸢，废材一个。”

    “打住，这个我可不认同。”贺鸢在一旁打着哈欠抗议。

    “哦哦，我叫鹿柠。”说罢，拉着贺鸢打哈欠的手晃来晃去。

    索晓彤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的不情愿写在脸上，凶狠的表情配上粉红色卫衣，显得奶凶奶凶的。

    跟着唐琳的导航，四个人走进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推开了一家旗袍店的门。

    “那个，旗袍和裙子不一样吧？”鹿柠拍了拍唐琳的肩膀，被索晓彤一个手刀劈了回去。

    “嘁，你管我，心血来潮不行啊。”唐琳钻进柜台，来回找着接待员。贺鸢靠在门框上打着哈欠。

    昨晚，满脑子都是和她最后分别的场景，摸着自己额头，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大早上还被唐琳一个电话喊了起来，导致睡眠严重不足。

    打完哈欠，贺鸢顺势躺在边上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穿着大褂走了出来，慢慢悠悠，手里端着一把折扇，像极了说书的。那人不紧不慢，走到柜台里坐下，边沏茶边指指一边，示意几人自己看看中意的款式，随后连头也不抬一下，那样子，和藤椅上那个家伙倒是差不多。

    索晓彤和唐琳点点头，在衣服里来回穿梭。

    “快点嘛。”鹿柠在一边不停的催促。柜台里青年咳嗽几声：“小伙子，等待女士整理仪表是绅士的风度。”

    鹿柠听了识趣地把嘴闭上。

    老板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倒是注意了一眼门口躺着的贺鸢，嘴角一笑没有说什么。

    少顷，索晓彤两人走了过来，换好了一身衣服。索晓彤敲着贺鸢的脑门把他叫了起来，唐琳在更衣镜边整理着衣服的细褶，等着两位打工人的评价。

    贺鸢揉了揉眼睛，抬头看着两人，鹿柠站在贺鸢后面，左右观望。唐琳挑的是黑色的旗袍，配了一个黑色的玫瑰花纱巾和一双黑色手套，像个军阀太太，或者是上海滩歌星。索晓彤挑了一件大红旗袍，颜色不错，但是图案有点老气。

    “锁头，你这一眼看着都40多了，换一件吧。”鹿柠不怕死地吐槽，看到索晓彤凶恶地抬手又躲到了贺鸢身后。贺鸢没说什么，走到衣架边来回看，抽了一件青花瓷似的旗袍递给索晓彤：“呐，这个说不定挺适合你，”索晓彤瞥了一眼，拎着衣服去了换衣间。接着有走到唐琳身边，伸手扶正那个头纱。“斜着戴会更不错吧。”

    “哦。”唐琳答了一声，红着脸任凭贺鸢调试那朵头纱。

    完罢，又躺回门口的躺椅，对着柜台里看着他们的老板致以微笑。

    “老板这么年轻，怎么会经营这样的老店呢？”贺鸢躺在藤椅上，依旧是闭着眼。

    “这间店是家父留下来的，他说我们家很久以前就开始经营这家店，也希望我能一直照顾好它。”老板在柜台里不紧不慢吹着茶杯上的热气。

    “所以，老板有空的时候才回来这里照看喽？”

    “怎么说？”

    “老板应该有其他的工作吧。这里这么偏僻，收入应该不够吧。”

    “确实。”老板笑了一声，起身走向门口，看着门外：“小的时候，家父常在这边带着我玩，多少也会对它留下点情节吧，老人家走得早，这里也是我最后的念想了，除了这里，我还有家小公司，不然估计我早就要饭去了。”

    谈话间，索晓彤走了出来。“怎么，不抬头看看怎么样？”老板问仍然闭着眼的贺鸢。

    “没必要，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索晓彤站在更衣室门口，洁白的皮肤在白蓝色的旗袍衬托下有了一分红润，淡淡的，像一个脱了毛的水蜜桃。

    “也是，确实还不错。”老板点了点头。“这两件送给几位吧。”

    “不必了。”贺鸢起身伸了个懒腰，“也不能让老板倒贴吧，不过可以的话，那朵头纱可以白送吗？”

    “当然。”老板笑了笑。

    几人出了门，鹿柠借口有事先一步走了，留下了贺鸢一个打工仔。

    在空无一人的地铁上，黑暗中，眼角水滴不自觉地落在了座椅上，鹿柠苦笑了一声，擦了擦泪痕，对着玻璃中自己的倒影做了个鬼脸，随后，更多的水滴涌了出来，少年无声地抽泣。

    记得，最一开始是在初三吧，那天鹿柠一如既往被几个人堵在了教室墙角，辱骂和拳脚接连不断，教室里其他同学都在座位上装装聋作哑，甚至一个愿意去拿下挡在摄像头上的外套的人都没有，直到隔壁班索晓彤在外面路过，走进来从讲台上抄起一盒粉笔扔在了施暴者其中一人的后背，随后对几人一通教育，勒令几人把现场打理干净，随后向缩在角落里的他伸出手，自那以后，那群人再也没有对他出过手。

    想了想，鹿柠自己在心里笑话自己：“偶像剧的情节，不过男女主互换。”随后，鹿柠偷偷打听到索晓彤的中考志愿，和她报了同一所学校，幸运的分到了同一个班级，主动去和她打招呼，不过换来的一句：“你是？”

    鹿柠一愣，心想：“算了，正好算是忘了原来的懦弱的样子也好。”然后热情地自我介绍，顶着索晓彤迷茫的表情。自那以后，便开始了两人正式的故事。

    鹿柠拍了拍脸，调整好情绪，挂着微笑，快步走出地铁站。

    “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班主任蔺城指着门口的鹿柠。鹿柠探头进来，下面唐琳在座位上轻轻拍手。

    “大家好，我叫鹿柠……”一番介绍，蔺城指了指靠窗倒数第二个座位：“同学，你就坐在那里吧。”

    鹿柠坐过去，同桌的女生还趴在桌子上，黑色发卡夹着额头的刘海，脸埋在臂弯里。

    “陈涓。”蔺城温柔而又不失威严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陈涓撑着身子做好，摘下发卡拢了拢头发，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历史书。

    “老师对不起，昨晚没休息好。”

    蔺城没有说什么，一如既往讲着课，鹿柠小声介绍自己，陈涓头也不偏一下，只是边打哈欠边拄着下巴听课。

    “怎么，大忙人周末干嘛去了？”唐琳坐在陈涓的座位上，敲打着鹿柠的肩膀。

    “没什么，有点私事。”鹿柠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打哈欠。

    “啧啧，第一节课就打哈欠，没出息。”

    “那也不能怪我吧，这大姐打了一节课哈欠，看的我都困了。”鹿柠敲了敲陈涓的课桌。

    “叫谁大姐呢，我可比你们这些家伙年轻多了。”洗完脸回来的陈涓梳好低马尾走了过来，坐在唐琳腿上。

    “小涓，你是不是胖了？”唐琳从后面搂住陈涓，把头靠在陈涓肩膀上。

    “哪有，不过……可能这几天作息不规律的原因吧，诶，那边那个，把头面过去，看了不该看的会长针眼的。”陈涓恶狠狠盯着鹿柠。

    “行啦，你就别欺负新人了。”

    “哦。”陈涓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

    七月，这座城市的雨季，暖湿夏季风穿过渤海湾，抚摸过这里每一片土地，黄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在窗玻璃上，朦胧中，鹿柠抬起头。看陈涓又打了一节课哈欠，他还是没忍住，趴在桌子上梦游天姥吟留别，不过因为没关窗，雨点一点点把他拍醒了，头发湿了，衣服也湿了半边，桌子什么的更不用说。抬头后撞在了个柔软的东西上，眼睛一瞟，陈涓正在边上关窗户，自己的头塞在她肚子上。陈涓冷凛的目光让鹿柠一下子清醒了，刚想解释什么，被陈涓一把按在桌子上。“去死吧你！”唐琳在一边笑的合不拢嘴，看着这俩活宝。

    放学，雨停，鹿柠和唐琳在校门口等着贺鸢索晓彤，一个靠着门，一个来回踱步。被按在桌子上将近半个小时，鹿柠边走边揉着脖子。

    “鹿兄在练功？”贺鸢冲着唐琳挥手，瞥到了边上的这个家伙。

    “让蚊子咬了吧。”索晓彤上去搂着唐琳的脖子。

    鹿柠听到二人声音走了过来，余光注意到陈涓挽着一个男人的手一起出了校门。

    “脾气这么怪的家伙也会有男朋友……”

    “想什么呢，那是他哥！”唐琳一记手刀劈在鹿柠脖子上，疼的他跳出去多远。

    “看起来这对兄妹关系不错。”索晓彤托着下巴点评。

    “陈涓是兄控啊，没办法。”唐琳补充。

    “陈拾也是妹控。”贺鸢再次补充，然后信步离开。

    “贺鸢，去哪里？”

    “散散心。”说罢，走向海滩的方向。

    “走吧，一起。”索晓彤起哄，被唐琳挡了下来。

    “算了，让他自己去吧。”唐琳一句话说到头，索晓彤疑惑看着两人。

    “小涓，你这衣服怎么回事？”陈拾低头看着陈涓衣服上的水迹。

    “没什么，小意外，沾了点雨水。”

    “你倒是自己注意点……”陈拾收起手里的书，脱下外套给陈涓换上，自己手里拎着那件湿了的外套。陈涓微微靠在陈拾身上，轻轻地嗅着衣服上的味道。

    鹿柠偷偷跟着贺鸢来到海滩，看着贺鸢一个人向着海滩上看不到的东西伸着手，又抓起一把沙子坐下，手掌里沙子一点点落尽，最后，太阳没入地平线，他才起身。

    “鹿兄，那边有椅子。”贺鸢低着头，走到长椅边坐了下来，鹿柠也从旁边的树后面走了出来。

    “没瞒过贺兄，一个人在这里干嘛？”鹿柠坐在贺鸢旁边。

    “散心，或者说……找人吧。”贺鸢还是望着海，没有看鹿柠。

    鹿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片海：“那个人……投海了？”

    “不知道。”贺鸢嘴角一弯。

    “那个人是……”

    “不说我了，鹿兄，不累吗？”贺鸢转头，目光放在鹿柠身上。

    “何出此言？”鹿柠装作一脸疑惑看着贺鸢。后者笑了笑：“我那位朋友，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也不知道找到了该做些什么，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吧。”说罢，起身便走。

    鹿柠看着贺鸢的背影，看着本来闲散的他，在黑暗中一点点消失。眼前是涨潮的海水，身后是陌生的城市，鹿柠走上沙滩，试着去找到一个其他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安慰自己不是因为那个人才过来的。潮水声中，不断回忆起的只有索晓彤走后他望着那个空空的座位的失神，终有一天，那套桌椅被搬走了，鹿柠再也找不到她的气息。

    “是不是太任性了。”鹿柠自问，抓起一把沙子，看着它在月光里流走，越来越少，鹿柠想抓住，手上更加用力，然而并没有用。

    有些事情不分对错，只是不做会觉得后悔，所以尽管一无所获，依旧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