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离开保加利亚数天后的一家
“爸爸,前面好像就到了特兰西瓦尼亚群山了。”弯腰背着四五岁的meimei的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对父亲说。 “没听过,那到了德国了吗?”五十来岁的父亲问。 “爹,我都知道我们还在罗马尼亚呢!”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说。 老棉农用手抹一把布满深沟大壑的紫红额头,看看黄色的夕阳,叹了口气说: “阿訇骗我!” 年轻人背上的小女孩捏住哥哥的长头发用力扯了扯,“嘎嘎”笑。 四十多岁的妇人问: “你笑什么,我的宝贝。” “阿訇是不会骗人的!阿訇给我糖吃,阿訇说阿訇是胡达在人间的影子,阿訇说他是永远不会撒谎,永远不会作恶,是永远善良的人。所以爸爸骗了我。”四五岁的小姑娘捋着哥哥的头发说。 年轻人头发很长,十多天的步行和野外卧睡让头发里装满灰尘,数天以来的头汗又提供了大量的水分,发酵的头发和头皮逗引着一些小飞虫围绕着“嗡嗡”叫。年轻人时常想将这些恼人的虫子全部弄死。 “阿塔吉,我的儿子,到德国还有多远?”老爹问。 “还很远,从土耳其兄弟的边境到德国边境的路程,我们才走了三成,我的父亲。”阿塔吉回答。 “我的儿子,电视里不是都说欧洲很小吗,这我看它也不小啊!仅仅一个小保加利亚,我们就整整走了一个星期啊!”中年人大张着口,对着靠近远山的太阳说。 “我的丈夫,曾强大男人,你是怎么了,这就走不动了吗?”妇人问。 “背着这几十斤的水和馕,我确实有些累了,好在这一路平坦,可前面就是群山了,你背着被席,不累吗?我的妻子。”中年男人说。 一辆罗马尼亚摩托车在小麦田间的混凝土路上驶过,车后座上的姑娘在经过难民身旁时常常挥手问好。一些带头巾的妇女赶紧捂住嘴脸,大部分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好有很少数的穿着西式服装的女性对车上的姑娘回话和微笑招手。 “爸爸,为什么波斯人都用车运送我们,而这些有钱的欧洲人却不用车来接我们呢?”十二三岁的姑娘乌古娅拉着母亲的手问。 “我的孩子,土耳其人是我们同宗同信仰的兄弟,所以用车接送我们,波斯人嘛,这个可能是他们感到了某种愧疚,所以才运送我们的。而欧洲人嘛,虽然表面上说得好听,可这些异教徒是不可信任的,他们是邪恶的,自然不可能用车来接我们了。我的孩子,要是有异教徒让你上车,那一定是要害你,你千万不能上车。”中年男人揪着下巴上不长的胡子说。 年轻人摇摇头,皱着眉说: “波斯人有什么愧疚的,我们生活的那片土地,以前是波斯人的,被祖先侵夺了,你还说他们应该感到愧疚!异教徒,什么异教徒!俄国殖民侵略者真该在苏联时代就消灭这些邪恶的,阻止人民发展的迷信!” “我真后悔让你上学!真不该让你识字!你这般亵渎祖先和胡达,报应啊!我做了错事,做了有愧于胡达的错事,才让我此刻听到自己儿子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狂妄之语,让我此刻心如刀割。”中年人皱着眉痛苦地说。 “儿子,不要再说这些让你父亲不高兴的话了。”母亲去揩丈夫的眼泪说。 “哥哥,你又胡作非为了!你不是一个好哥哥!哼!”大女孩双手去抱mama的手。 五人坐到路的边沿上,中年人卸下背着的大包,取出一个装酒用的塑料制的白色方形有提手的酒拢子,里面装着六七斤水,当它装满水时,里面可以盛十斤多一点的水。他的大背包里还有一个空拢子并两个盛满水的拢子。
妇人拉过丈夫放到身子旁边的水,抱起它给小女儿喝。 小女孩甜美的笑容把红扑扑,肥嘟嘟的脸蛋挤得鼓鼓的,小姑娘用力往她的方向掰拉瓶口,使得一些水滴撒到她胸口的衣服上,母亲急要掰正些酒拢子,以免再浪费着在她以往生命中宝贵无比的水。 “我的丈夫,馕和水还够我们吃多久?”妇人问。 “大概还能支撑四五天吧。”丈夫说。 “爹,您的胡达在哪里呢?当您所谓的异教徒在享受丰盛佳肴,而您和自己虔诚的妻子却在风餐露宿的时候。”儿子问。 “那是因为我养了一个忤逆的和背弃父亲和祖父信仰的不肖的儿子,所以不管今后我和我的家人遭受怎样的苦难都是胡达的正义施展!”父亲说。 “那我们的国家呢?它有什么错?为什么它要遭此劫难?那么多的人要流落异乡!他们都有一个不肖的儿子吗?”儿子问。 “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只知道自己的事,我只知道自己地里还没来得及采的棉花连根带叶都被畜牲吃了,估计现在家里已经摘了的也被吃了!”中年人说着流出了泪!妻子将水递给他,他举起还剩三四斤的拢子就往喉咙里倒,灌了几口后像想起什么就将它放下,并把水要交给儿子,说: “你先喝吧,我的不肖的儿子!” “你先喝吧!我的愚昧的爸爸。”儿子将水推回去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