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她瞒着你精神病史?那你是怎么知道周艺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你找周艺是为了给谭凝治病,第二次,你还说过,谭凝告诉过你,周艺是个专业的医生。” “我们结婚前,我父亲对谭凝的过去做过调查,我知道她的精神病史,没错。但并不是通过她自己告诉我,她对我隐瞒了过去。” 许炎彬的手指敲击着面前的记录本,眼睛始终盯着汪烨。汪烨的保释手续已经办好,相隔着的几间房门里正坐着等待为他接风洗尘的律师。 许炎彬将汪烨的话记录在案,他不禁在心里盘算起对方话里的真伪,盘算起这场官司背后悬殊的实力,如果,汪烨就一口咬死,人不是他绑的,谭凝又当如何呢?毕竟,没有人看见汪烨绑架谭凝的过程。这实在算不上是个证据确凿的绑架案,并且谭凝本人的口供模糊不清,送去检察院,又能起多大的效果呢?谁能保证,这案子终究不会因为一句“受害人精神状况不稳定、证据不足”而驳回呢? 汪烨被保释后,许炎彬想了很多。他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去医院看望谭凝,他一路都在思考,自己要如何跟她解释,虽然用于囚禁她房子的承租人是她的丈夫,但警方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起诉他。 这个冬季的下午,太阳照得人暖哄哄地。医院门外的街面还不到上人流的时候,大门两旁支愣着一些游击摊位,有卖热饮品和煎饼的,也有最常见的水果摊,摊主间互相扯着闲话,从医院进进出出的人脸上都没什么笑意。许炎彬的心里也郁闷着,这场声势浩大的绑架案眼看就要回船转舵。今天一早,留在医院陪护谭凝的女民警已经撤回了工作岗位,也就是说,苏市警方并不认为谭凝的身边潜伏着多大的危险性。 许炎彬的心里很窝囊,他还没遇见过这样的案子。他甚至隐隐觉得,谭凝与汪烨之间,都有些未说出口的隐秘,这确实是一个从逻辑关系上就不成立的绑架案,动机呢?结果呢?可它偏偏就发生了。许炎彬走进医院大门,站在楼下抬头,大致找到谭凝所在房间的窗口,一两只落单的灰色麻雀与院墙外灰色斑驳的墙漆融为一体,来来回回晕头转向地飞着。 许炎彬沉默地盯着那扇窗,他意识到自己忙活半天只触及到一个类似儿戏的绑架案,对汪烨这种家庭背景的人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见谭凝,他能对她说什么呢?是告诉她,她的丈夫用尽一切手段为抛弃她而引狼入室?还是告诉她,他刚刚把绑架她的嫌疑人,也就是汪烨,给释放了,现在,他可以随时随地、大摇大摆地来伤害她了? 他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也许他的关注点错了,这个插曲,严重打乱了他在周艺案上的侦破思路。他转身大步走出了医院大门,他要回江城,无论谭凝和汪烨,两人是无意还是竭力隐瞒着什么东西,他都得把它们找出来。 汪烨又一次由方震护着走出了八里派出所的大门,这一次,由警方出面驱逐了守在门口的记者,八里派出所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热闹和关注,好像全市的媒体八卦记者都出动了,这些群体出动架着摄摄影机的记者又引发了附近群众的围观,人们或多或少、一知半解地交头接耳,给基层民警的工作造成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有群众溜达进派出所,就为了向民警打听汪烨案件的始末。 所里民警自发地为汪烨开辟了一条免受打扰的出行之路。汪烨衣冠楚楚坐上汽车扬长而去,留给记者一片乌烟瘴气的汽车尾气。不过,表面悠然淡定的汪烨却不是胜利者,他深锁着眉头,坐在汽车后坐上,一言不发,脸色发青。能保释并不等于摆脱嫌疑,谭凝的绑架案一天未确定嫌疑人,周艺的凶杀案一天没找到凶手,汪烨的处境就很微妙。方震与他并肩而坐,表情看不出是焦灼还是淡定。
“去哪?”还是方震开口了。从派出所出来,司机就一直绕着景观大道兜圈子。 汪烨斜眼看看方震,“先回映岚。” “映岚周围全是记者,要不先去江岭,你该去那边跟老爷子商量后面的事。” 汪烨没吭声,司机从后视镜里向后座的两人飘了一眼,继续把持方向盘在滨江带景观大道上行驶。 “谭凝现在哪里?” “昨天出院,我一直让人盯着,没盯住,在找。” 汪烨白了一眼方震,想说什么,但没开口。 “陈伶玲那边,这两天一直问你,要不要先给她打通电话?” “媒体那边搞得定吗?”汪烨没接方震的话茬,他现在没那个心思去安抚别人。 “小刊小报的没什么问题,但有两家做社会热点新闻的,咬得紧。现在记者无孔不入,江城的案子,已经被他们摸清了,我们够得上关系的,都压着。目前舆论导向还是以你和谭凝的婚姻关系做文章,但已经有人在网上提到了谭凝与周艺曾经的医患关系。我看,以大众的想象力和媒体的渗透力,你很难不被牵扯,到时候免不得会出现对你、对狮林不利的影响。我们需要提前准备。” “去江岭。”汪烨终于抬头对司机交待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