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修司复只觉眼前遮了一片水帘,而自己的身体正被慢慢托起,待过了一会,水帘退去,他和司仇竟已在一片密林,这里是?他探头四望,在月光的照拂下,两边都是高耸树木和繁密花草,唯有脚下周围几寸是光秃秃的地,似是被人工开凿的。他想这应是平叔之前炼习修灵术法之处。 杨平双手一挥,水流立即四散退去,他嘱咐道:“以后,你们就在此炼习吧,但不要告诉别人,对那三个小鬼也不能说。这水术需要在天水山的修习作为根基,除非修灵极是深厚,否则只会反噬自身。况且,你们也不想自己的身份在过多人面前暴露吧。” 修司复和修司仇对望一眼,迅速地点了点头,他们能答应一切。 杨平接着又道:“天水山的术法,共为五境,分别为潺溪,奔河,涌江,滔海,落天银,这骇火厉害,除了灵蛇蛇涎,也只有落天银才能消除。只是水术的每一境都需不同深浅的修灵作为支撑,所以需要一步步的积累。但你们两个却不同,因为你们的修灵已至太上。” 修司复听言,心中沸腾,他现在就像个刚抓住糖果的孩子,有种不可耐的急迫:“平叔,你可否现在就教我们?” 修司仇亦附道:“平叔,我和哥哥不怕任何艰辛,只想学习你所说的水术。” 杨平轻皱了眉,吟诵道:“潺溪缓缓过,白石可穿孔,奔河滚滚来,其势如迅雷,涌江荡平原,明月照粼粼,滔海如千锤,浪起千堆雪,天上落银河,万物尽有生。” 他一边吟诵着,一边在手上变幻着各种结印手势,每一句口诀皆对应一种。 修司复和修司仇何等聪明,立即也学起了杨平,一边吟诵,一边结印。他们学了好多遍,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变化,可杨平只让他们继续,完全不停。 直到夜色阑珊,天边渐白,修司复和修司仇练得口干舌燥,精疲力尽,亦一刻也没有停下。 “看着我,我的眼里有什么!”杨平知时机已熟,猛地喝道。 修司复和修司仇本是全神贯注,此时不觉把目光移了过去。他们看到清晨的初光射进杨平黑色的瞳仁里,却反衬出一片碧波。渐渐地,它们变幻起来,初时是溪流,接着幻为奔腾的河流,再是月光下的涌动江水,然后是滔天的巨浪拍卷,最后白色的银光从天上直落下来。 他们心神全在这般奇异之景中,可手上的动作却仿佛受到了指引,他们一同叫道:“潺溪,奔河,涌江,滔海,落天银。” 刹那间,水光迸出,从他们的手掌中倾泻而出,这水流虽远远不及杨平刚才,却也是不小。 杨平不免露出惊异的神色,暗想道:“天水术以潺溪和落天银最是艰难,我当初用了一月,才学会潺溪,已被师父称之为百年一遇的天才。可这两个小鬼,只炼习了一晚上,却能直接跳过潺溪,使出奔河,难道这便是太上修灵的威力吗!一直以来,我的修灵停滞在归根之境,是否太过懈怠!” 修司复惊喜地看着地上的一片濡湿,不觉叫出声:“meimei,我们成功了。”这七年来,他和司仇曾无数次为无法突破修灵,学习高等术法而苦恼,如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修司仇虽是欢欣,但仍克制住情绪,她近年的性子一直是念喜更念忧,她想着上官铁峰手下精兵和术师无数,就算她和哥哥炼成了最厉害的修灵术法,要杀掉他也是不易。 杨平目光微沉,淡道:“等你们炼成了落天银,消除了骇火,就不会在使用修灵时感到限制了。我想以你们今日所呈现的悟性,用不了多久了。 从此,每到子时,杨平就把这兄妹俩带到荒芜之地修炼,在旁督导教学,直到晨光落地。不过纵然他已猜到司复和司仇修炼水术的进度绝不会慢,但他仍小瞧了真镜的太上修灵,以及他们两个的复仇之心。 修司复本一直为自己修灵阻滞隐忧,但现在,他能清楚感到体内灼热气息日益减少,而修灵每日皆有所进,心情自然比从前更畅快了许多。不过每当他在府衙看到程韫和张凌站在一起时,却会忽然感到非常不悦,尤其是今日,张凌和程韫要一起去灵蛇庙祈福。 “你们说他们哪里来的派头,这一个月来,不知去了灵蛇庙祈福了几次,每次都劳民伤财的,又指定司远哥护送,真是麻烦事一堆。” 他听着耳边司易的骂声,差点也跟着一同愤慨,只是忍住了。 “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张凌有程韫如此美丽的未婚妻,还要拈花惹草,每次看他对我那猥琐的笑,我都觉得恶心。” “程韫,她……她哪里是张凌的妻子,司妍,不准胡说。” 修司复兀自吓了一跳,他没有考虑,就用万分肯定的语气在否定着。 当然不止是他,修司易,修司妍,还有修司仇都把惊讶的目光投了过来。 修司复只觉窘迫,找补道:“程韫小姐知书达礼,怎么会是张凌的未婚妻。” 修司仇凝眸不语,修司妍皱眉又道:“这……这是她的婢女小竹无意间对我痛骂张凌,漏出来的,哪会有错。” 修司复一怔,他在府衙门口望着长街,马车刚好在转角消失。他心里蓦地火星四冒,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程韫小姐竟要嫁给张凌这种混蛋!他不能接受,可那又关他什么事。 修司仇看着怅然若失的哥哥,若有所思,淡道:“他们这种世家公子小姐,与我们几个有何关系。” 修司复勉强道:“是啊,与我们无关。” “司复,你为什么分心,你今天甚至无法凝出不断的水流。” 杨平越看越觉不对,拉住了正在奋力凝出水术的修司复。 修司复心中烦乱,完全没有注意杨平,此时肩膀被人一搭,竟把掌中淌出的水流全朝向杨平。 杨平双眉一皱,随意挥了挥袖口,便有碧蓝水龙昂首飞出,不仅把眼前的流水冲个四散,更把修司复撞飞出了几米之外。 修司复本以为要伤了平叔,正忙懊悔地收回水力,岂知自己的全力在他手下如此不堪一击。他是庆幸平叔无事,却也深深地为自己的废物而失望。 杨平脸色沉了下来:“司复,今天司仇在处理府衙的事没来,你又为何心不在焉。”
修司复张嘴无言,他还在想街角消失的马车。 杨平缓了语气,道:“前几日,你已能凝出水龙,可现在呢。也许是欲速则不达,过于苦练,反而停滞,司复,今天你就回去好好休息。” “平叔,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在这里待一会。”修司复颓然地坐着。 张平无奈,道:“你好好想清楚,那我先处理事情。”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修司复越想越烦,越烦就越想要集中精神,可他起身,连连结印,手掌间的水流还是如春天落下的细雨,汇成的小水滩,无力且孱弱。 修司复冷笑一声,只觉得离谱至极,就算他觉得程韫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子,那也轮不到他去在意她和张凌之间的关系。可为什么已经一整个晚上,他都在想那街角消失的马车,甚至连炼习水术也不能集中精神!” 算了,算了,不练了,今日已是练不好了。 修司复完全放弃了抗争,任凭脑子里全是程韫与他夜谈的音容。 然而正在这时,修司复竟见密林中缓缓升腾起了轻烟,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袅娜。 “有人!”他立即警觉起来,“平叔嘱咐过不能让任何人发觉此地。” 他小心翼翼地朝着轻烟走去查探,尽量避开周围的草木,以免发出动静。 这,竟又是那个臭小子! 虽然已隔了一月有余,但修司复一看这熟悉且瘦弱的背影,就知道了是那个交手两次的少年。 他的旁边是个小水潭,而他的手在忙碌着,似乎正在烹饪着什么,他的前面是一个架起的火堆,上面有个悬着的瓦罐。 “我遇到这小子两次,都没什么好事,不如我也让他体验一番这滋味。” 修司复现正烦闷,又忽见这少年,想起他的牙尖嘴利,就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是谁,谁在捣乱!” 少年嚯地站起,发怒地看着四周,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水流,竟把他烹饪的火团给浇灭了。 修司复忙捂住得逞的笑意,只是让他惊讶的是,他初次见这少年,对方还是满脸黑灰,面目不清。如今在月光之下,皮肤竟是白皙娇嫩,哪有难民之象,而且长相清秀,远远看去,更有种柔美之态。 少年发怒了一会,自认倒霉地蹲下,重新发了个火团。 “咻。” 跳跃的火焰,又一下子熄灭了。 “谁,给我出来!” 少年惊疑四望,可周围除了月光和夜风,哪里有人迹。可这大晚上的,这水流又哪里来的,他心里一颤,又蹲了下去,催动火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