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火焰山》
皮影戏终于要开始了，在叶盛勇的安排下，村民们错落有致地或坐或站，呈半圆状将皮影戏棚围在中间。 我看向了戏棚的周围，四个老太太、一位大爷、一个中年妇女分别呈小半圆与我们这边的大半圆正好对称。 这六个人，只要是村里面的人，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 林家四姐妹，春兰、夏竹、秋菊、冬梅，分别擅长琵琶、古琴、二胡和古筝，是叶兰芳祖奶奶的四个女儿，分别嫁给了村里面杨、林、王、张四户外来定居的村民。 大爷自然不必说，是杨二牛牛爷爷，也是一位传奇人物，懂得的技能说出来都要吓死小年轻，够他们花大半辈子去学习的。牛爷爷这次参演，确实是皮影戏离不开他的技艺，也是多重原因促成他参加这次皮影戏的演出，他的乐器很特别，足以通杀在场的各位乐器，包括叶淑丽的长笛，那就是白事喜事通吃的乐器——唢呐！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声唢呐突兀地响了起来，好像一道闪电从众人的脑海中穿过，现场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这，就是唢呐的魔力！ 见到场面安静了下来，唢呐的声音渐渐停歇了下来。 一阵细微的掌声响起，紧接着，稀稀拉拉的掌声变成了整齐有致的巨响，将所有一切的杂音都掩盖住，就连田野间的虫鸣声也吓得憋住了。 “叭”！ 一道穿石惊云的唢呐声再度响起，掩盖住所有的掌声，直到所有人的双手渐渐放下，掌声也彻底的熄灭了。 “嗡”！ 唢呐声止，紧接而来的是一道清脆悠扬的古筝声，连绵不绝的筝音沿着一根根电线，缭绕在众人的心头，一时间心绪满是宁静，心间的一丝丝不安也被慢慢抚平。 似是知道众人心间的情绪一般，古筝的声音一转，渐渐高亢，将笛子、二胡、琵琶纷纷接入，而后声音又是急转直下，渐渐低垂。 这个时候，古琴无缝接入，在音乐最低沉的时候，一个宫音便将众乐器引入到攀爬高峰的新轮回之中。 五种乐器，便在古琴的一个宫音的弹起瞬间，发动了冲锋，你争我夺，誓要分出个高地，让一众不是很懂音乐的村民们只感觉汗毛倒竖，听得大呼过瘾。 五种乐器的你争我夺，犹如狂风骤雨，终于在攀升到一个顶点后，止步不前，再也无以为继。 就在我们以为这场音乐盛宴到此为止的时候，我的眼角瞥见老书记本来摇头晃脑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正襟危坐地坐在椅子上，挺直腰背，一双手不自觉的放在膝盖上，好像面见长辈领导一般。 突地，我的双目圆睁，浑身的鸡皮疙瘩一群群的冒了出来，根本止不住它们在身体上的蔓延，只感觉有一种冷风吹过，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叭叭叭叭叭叭”！ 比号角还更嘹亮的唢呐声，一经奏响，直接引领着五种乐器，带着她们冲破了桎梏，一举攀上新的高峰，冲着穹顶直奔而去！ 灯，在众人被音乐震撼之间，一盏，一盏，接着一盏熄灭了。 皮影棚四周的射灯，一盏，一盏，接着一盏点亮了。 一片火焰在声势浩大的音乐声中，熊熊燃起，好像不追着那音乐烧破天穹，誓不罢休！ 只是音乐仿佛知道它想干什么，也不随它的意，自个降了音调，让火焰不得不跟着矮了三分。 火势一降，带着浓重江南音的戏腔跟着一道胖胖的身影陡然登台：“猴哥，猴哥，快来，快来，火小了，火小了。” “我去”！ 听到这开场的第一句，我身上刚落下的鸡皮疙瘩再一次蹦了出来，实在是这戏腔让我感觉猪八戒就是他，他就是猪八戒！ “呔！”一道黄色的瘦弱身影出现，两只微微弯曲的手掌直接拍在猪八戒那肥肥的脑袋上，大声喝道，“还不快走，蹙在这作甚。” 这一声“呔”又是惊得我一个激灵，那穿金裂石的嗓门和腔调，直接把我对这场皮影戏的期待感拉满。那细微的cao作和分毫不差的拍击，让我的兴趣直线上升，双眼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生怕错过了某个细节。 这就是大人和小孩看节目的区别所在：抠细节，看背景，懂剧情，知内涵！ 《火焰山》，作为一个皮影戏中的经典曲目，在不同的大家手中，或多或少都经过一定程度上的改编，但万变不离其中，最终还是孙悟空和猪悟能经过重重难关，将芭蕉扇借到了手中，将火焰山的熊熊烈火，一扇子尽数给灭了。 这场历时20余分钟的曲目便算是完结了，在婉转的笛音之中，渐渐息幕。 趁着休息的时间，我转头环视了一圈，首先印入眼睑的是林金晶，她正好把手机从一个长长的支架上面拿了下来，不停地摆弄着什么，根本没发现我正看着她。 略过林金晶，是守在最前面的叶盛勇、吴亚军等人，叶盛勇不谈，一脸的平静中带着回味，吴亚军则是一脸的震撼，满眼都是惊叹。 再往后看村子里面的村民，但凡是上了年纪的村民，都是和叶盛勇差不多的表情。而和吴亚军的差不多年纪的，表情不一，有的惊讶，有的震惊，也有的无聊。 最后是小孩子们，没有了电视和手机，他们的脸上全是兴奋、新奇和喜欢：兴奋的是孙悟空把火灭了，新奇的是那些小人和光影形成的效果，喜欢的自然也是那些小人，正一个个向大人闹着要呢。 我看着这一幕，对于张开建这个平常很少接触的人，产生了nongnong的兴趣，也对后面的节目安排产生了强烈的探知欲。 《火焰山》这个曲目，孙悟空借芭蕉扇成功灭了八卦炉倒下形成的火焰，不正好对应着平安村这次的山火吗： 八卦炉可以代表偷盗者弄的火堆，也可以代表叶盛福弄的沼泽厂； 孙悟空隐喻每一位为灭山火的英雄，孙悟空降妖除魔奋勇前行，英雄们何尝不是为灭山火竭尽所能！ 借芭蕉扇的过程和磨难，也正好和这次山火中的各种磨难一一对应； 芭蕉扇一扇灭火是人们对快速灭火以防扩大灾害从而减少伤亡的美好期待，实际上则是多管齐下，“海陆空”全上，才有了这么好的结果。 至于猪八戒，不正是平安村村民最生动形象的诠释吗。 品味着节目后的余韵，小孩子们的哭闹声陆陆续续穿进了我的耳朵中，就在和我老书记站起身来的想看看什么情况的时候，喝完茶水润喉的张开建和他的爱人叶淑丽便抬着一个大箩筐走了出来。 张开建和叶淑丽夫妻两对着我和老书记这个方向点了点头，全是打了招呼后，便朝着叶盛勇走去，他们快速说了几句话，我也没听真切，就看到叶盛勇拿着扩音器直接开腔：“蛇虚一后个萧鬼在，到啊灰略里页西个。” （十岁以下的小朋友，到我这里拿玩的） 听到叶盛勇这么一说，哭闹的小朋友们瞬间笑了起来，火急火燎的跑到叶盛勇面前排起长队。有的小朋友太小，被他们爷爷奶奶带着也没来排队，但是他们的哥哥jiejie或者隔壁邻居的小朋友都会帮他们代领，而叶盛勇，一个也没有多给，一个也没有少给，甚至还补上肚子里的孩子的。 显然，这也是一个有心人！ 一箩筐的剪纸动物分发完小朋友后，还有多余的几个，老书记那刚好11岁的小孙子兴奋的上去领了一个，放在手里仔细把玩着，脸上尽是爱不释手的笑意。 显然，张开建夫妇对这场节目的用心，让场外的我感觉到何为“艺术家”！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张开建陆续表演了曲目《三打白骨精》和《水漫金山》，直到最后准备的曲目——《聚宝盆》！ 《三打白骨精》这个曲目，我个人认为，他隐隐影射了那伙偷盗者，作恶多端的后果就是被正义审判，孙悟空终将会来，任你装扮的多光鲜亮丽，任你包装的多金玉其外，任你有多少势力为你撑腰，阻挠终究只是阻挠，无敌抵挡时代的英雄携带正义审判的重重一击！ 一击不行，再来一击，再来一击！ 《水漫金山》这个曲目，我就有点看不懂了，他是白蛇带着青蛇为救许仙而水淹金山寺的神话故事，我唯一能想到的点就是大黑小黑救主和水火无情。 三场曲目过去，时间也过去了近一个半小时。 在后续的两场曲目表演的时候，现场的气氛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安静，村民们仿佛回到古代看大戏，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在看到精彩处，纷纷大声喝彩，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张开建表演节目，也不管会不会影响到其他人观看，心肚里面就是有那么一腔热血，需要大声呼喊出来才舒服。 我也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只是我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和其他村民一样，想叫好就叫出来。 也许，这才是对这些传统技艺的“艺术家”们，最大的认可和褒奖！ 这是，来自观众的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