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龙游
徐披沉吟片刻,道:“左将军及陛下驻地左近,有高地乎?”高盏答道:“陛下扎营处地势本高,左将军扎营处倒是地势颇低,但相邻便有高处,水患虽重,但依卑下想来,左将军与陛下当无忧矣。”徐披点了点头,道:“稍后本将只与众军言,陛下与左将军无忧,传令我等安守寿春,至于秦宜禄…本将稍后寻访一二,只看他运气怎样了。”高盏虽觉得徐披行事略有不妥,但眼下这等境况,似乎也只有事急从权,听由徐披做主,于是道:“一切全凭将军做主。”徐披很满意高盏的回答,他又认真把高盏仔细瞧了瞧,见高盏虽然狼狈异常,但精神健旺出丝毫不减,不由奇道:“中卫军中多不善水性者,你却能在这湍急水中负水而来,虽借由马力,但想来应当深谙水性?”高盏道:“臣幼时在宛南生活,逢黄巾乱时聚乡人自保,奈何为贼所破,遂流亡关中,恰太师兵到,遂引兵归太师矣。”徐披听闻,顿时来了精神,道:“如此说来,你熟悉水性之外,复善使舟乎?”高盏道:“少年时多与玩伴引舟往来江东地,今久不cao舟,艺疏久矣。”徐披有些失望,但仍然问道:“能驱使舟船自寿春至陛下处乎?”高盏道:“如今水势渐缓,若陛下未曾远离卑下来时驻军处,卑下愿请二人相助,为将军通达消息于御前。”徐披喜道:“此言大善。”这时门外有亲卫敲门道:“将军饭食已好,是否送入屋内。”“你先饱食一顿,就在本将屋中好生休息,待明日一早,本将命人与你取木为舟。”徐披对着高盏说了一句,接着对门外喊道:“啰嗦个什么,还不赶紧把rou食送来,再去取一坛酒来,与使者暖暖身子。”高盏道:“将军,左将军严令,军中不得饮酒…”徐披豪迈的一挥手,不以为然道:“今日便是左将军在此,说不得也要敬你一杯壮行,怎么,莫非我徐披职低衔微,敬不得兄弟吗?”话说到此,高盏亦推辞不得,只得向徐披见礼道:“卑下谢将军赏赐。”酒rou送进屋来,徐披哈哈一笑,亲自接过酒坛为高盏满上一杯,又给自己倒上一碗,接着对门外吼道:“把郭勒这个混球给老子喊过来。”郭勒就在门外按刀警戒,一听徐披召唤,立刻大步跨了进来,道:“将军。”高盏看了郭勒一眼,忽然一惊,但见郭勒毫无相认之意,遂沉默不语。徐披把使者反应看在眼里,却只做不知,指着自己面前的一大碗酒,对郭勒道:“今日使者传左将军将令到此,一路行来大不容易,本将本当亲自敬上使者一杯,奈何军中自有法度,本将既为领军之人,自不可亲身坏法,便由你小子代替本将亲自敬上使者三杯。”郭勒手按长刀,目不斜视,道:“军有法度,战时饮酒者,问罪,贻误战机者,立斩。”徐披听了,就手就是一巴掌,骂道:“你才是个什么鸟职位,还想治本将的罪?”郭勒道:“将有令,其令昏,军不受。”徐披被郭勒气乐了,掐着他的脖子问道:“这是哪个说的蠢话,也就是本将脾气好,不然就你这种兵,十个脑袋也掉光了。”郭勒被徐披掐住,却梗着脑袋道:“谁说的我不能说。”徐披就手又是一个巴掌,在郭勒耳边道:“知道那栋小楼叫什么吗?”郭勒露出迷惑神色,徐披继续道:“本将今天问了,叫明月楼,里面住着这家的小姐。你若是再在这里跟本将胡说八道,本将房里正缺个暖脚的丫鬟,明日可就把她招来使唤了。”郭勒想到那张可爱脸庞,看了徐披一眼,气鼓鼓的坐了下来,端起碗对着使者道:“属下代将军敬使者。”说完,也不等高盏回答,仰头将满满一大碗酒灌入肚中。徐披笑眯眯看着这一幕,对高盏道:“便让本将这亲卫代本将替使者壮行,使者在此,万勿客气。”高盏亦是豪爽汉子,端起酒碗,对着徐披敬道:“卑下谢将军抬爱。”徐披点点头,留了二人在屋中对饮,自己则背负着双手,转身出了房门。刚出房门,见门前一众亲卫一脸羡慕的看着屋内的郭勒,不由笑骂道:“你们这些个没出息的,今日郭勒入水给你们逗了个乐子,怎么,本将让他饮些酒水去去寒气你等也要羡慕到这个份上?”有亲卫咽了一口口水,觍着脸道:“将军下次再要寻人逗乐子便扔属下吧。”徐披作势欲打,这亲卫急忙闪在一旁,徐披道:“江左已无战事,陛下又传了使者过来,只要好生待到大军还朝,还能少了你们的酒喝?”徐披此话一说,亲卫们顿时议论纷纷,有人激动道:“陛下与左将军均无恙吗?”徐披道:“陛下乃是天子,这等小小水患能耐陛下何?至于左将军,你我都毫发未损,左将军自然是平安无事。”亲卫几乎欢呼出来,只一人复再开口问道:“那将军所言,此间大宅,一应财物都由全军均分,还作数吗?”徐披道:“如何能不作数?只是你等若是有人行差就错被本将寻了借口,那他那一份本将可就笑纳了。”众人哄然而笑,徐披指着屋内道:“等下他二人若是醉倒,你等给二人盖上被褥,这等天气,受了凉可是有的受的。”众人领命,徐披这才转向另一间屋子,道:“本将去睡上一觉,你等轮番值守,都惊醒些。若是有事,立时便来唤醒本将。”说完,徐披进到屋中,本待脱衣睡个踏实,但手触铁甲,终究只是取了兜鍪和外甲,就这样和衣而眠。第二日天色刚亮,徐披便从沉睡中醒来,他来到高盏与郭勒饮酒之屋,见众亲卫体贴的将二人扒了个干净,扔在了被子里,此刻正睡得如死猪一般,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再去看桉上酒rou,只见坛空杯净,碟碗锃亮,知道必是执夜之人适逢其会落了些好处,笑骂了一句“这些没出息的”,倒也不以为意,出了门吩咐当值的亲卫擂鼓聚兵。待众兵都到,刘三石亦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徐披道:“昨日使者到此,言陛下与左将军皆平安无事,令我等暂且屯于寿春,只待水势缓和,便能全军还许,到时再赏各位平定江左之功。”“昨日本将曾言,此宅之中一应财物,由全军均分,如今仍然如此,众军当谨守军纪,莫要身有不世之功,却守军罚之诛。”说完,徐披等众人议论了片刻,这才继续道:“如今本将将呈战报于陛下,使者无船难行,军中可有能制船或稍谙水性的人,护送使者回返陛下处。”众军面面相觑,良久方有几人犹犹豫豫站了出来,正待开口,徐披示意几人站到一旁,然后道:“本将亦不通舟事,待稍后使者醒来,由使者询问后自行决定你几人去留。”做完这一切,徐披留下三百人在宅中守卫,自己走到刘三石面前,道:“今日当去哪几家?”徐披这里逍遥自在,刘协处却颇为苦恼。当日大水来的虽急,但除了远探而出的斥候以外,倒无几人伤亡。只是大水遮断道路,上万大军为水所困,虽大部分粮秣均得以保留,但人吃马嚼之下,这些日子也渐渐见了底,若再无粮草送达,大军崩溃,也不过旦夕。忧心忡忡看着水面,刘协问高顺道:“伯平,文则处今日有消息传来吗?”高顺道:“军中大部倒是无忧,于禁部将于翔领兵颇有章法,只是于将军仍然下落不明,且该处也当断了粮草了。”刘协叹息一声,道:“是朕疏忽了,未曾想江淮一行,竟是如此境况。”高顺劝解道:“陛下莫要自艾,以高皇帝之明,绛侯为之谋,酂侯为之策,留侯为之计,尚不免白登之围,陛下兵到江淮,江淮立平,如今不过是受困于水势,乃大胜之中略有小挫,母庸挂怀于心。”刘协道:“文远至今未醒,文则下落不明,此皆朕之过失,朕如何能不自责。”高顺道:“伏波将军曾言:‘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如今张、于二位将军虽非死于边野,但应王事而决死于阵上,岂非为将者必生所求?”“便是微臣与二位将军易地而处,为陛下效死于阵前,亦于愿足矣。”刘协摇了摇头,道:“朕亦知伯平忠勇,但如今袁术未灭,袁绍又起,蜀中刘章,汉中张鲁,江东孙策,西凉马腾皆有如割据,西域绝于汉家,象郡复见自立,倭奴不感天恩,欲复汉室盛时,朕一人岂能独支,卿还需善加保重,朕方不至真成了‘孤家寡人’。”说着,刘协忽然想起一事,问高顺道:“这几日仍船不能行吗?”高顺面有羞愧之色,道:“臣所部诸军,久在凉州,未经水战,只能造了些简易排筏,然而如今水流甚急,以排筏载人,虽满载兵士,不能向寿春。”刘协听了,虽然失望,却也知高顺必是尽了力,而希望与马为伍的西凉兵去放下马鞭拿起长篙,也确是有些强人所难。君臣正相顾无言时,忽然有人来报,道:“陛下,赵将军求见。”刘协颔首,赵云觐见,拜于刘协面前,道:“陛下,臣已可熟练使用木筏。”刘协大喜,旋即又关切道:“子龙可有把握?”如今于禁遇水失踪,张辽重伤不醒,若是再失了赵云,那此番损失,便惨重至极了。赵云道:“陛下可亲自观之。”于是有兵士放了木筏入水,赵云也不拿大,只如一般兵士一般,负绳上了木筏,手持长杆轻轻一推,那木筏便离了岸边,缓缓而动。这时水势流动,木筏顿时飘忽起来,这时赵云站在筏上,左右行走,不时将长杆在水中一点,只见木筏虽然摇晃跌撞,但忽左忽右间,倒是缓缓向上游而去。赵云在筏上动作越来越快,木筏速度亦越来越快,不一会,竟已在刘协与高顺视野之中消失。又一会儿,赵云顺流而来,临到岸边时,将筏打了个横,然后轻巧的停在水中,纵深一跃,攀在绳上上了岸。高顺奇道:“听闻子龙乃是河北人士,不想cao纵木筏竟然能够熟练至此。”赵云道:“赵云此前亦未曾cao纵过木筏,只是木筏行走与临阵借力颇有相似之处,说来,相较于战场之上,借敌军之力,于木筏之上,借水势之力反而要容易许多。”刘协道:“此法可传于军中乎?”赵云道:“自无不可,此法简单,只需筏上之人感受水流所向,再看准中心所在,再加练习,便可熟练。”刘协令高顺选了些精悍的兵士,又扯了几只木筏过来,令众人随着赵云学习cao纵木筏之术。然而随着一个又一个中卫军将士趴在木筏上呕吐,刘协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方才不过是观赏了一场汉代的凡尔赛。摆了摆手,制止了高顺想要继续选人尝试的举动,刘协对赵云道:“子龙可引此筏往许都去吗?”赵云脸红了一下,道:“臣本不熟悉江淮地,今大水遮没道路,更是无从辨别道路所在,臣应当难以到达许都。”刘协无语,又问道:“那子龙可引此筏往寿春去吗?”赵云道:“自寿春到此地,臣走过一次,若是往寿春去,臣当不负陛下所托。”刘协点点头,对高顺道:“宣冯方女及袁耀、袁廷前来营中见朕。”刘协刚刚回到御营,冯方女等三人便到了。“参见陛下。”几人叩拜问安,刘协安坐榻上,待几人见礼完毕后方缓缓道:“朕问尔等一句,寿春既然有兵,其粮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