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烈妇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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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皂角岭村民撤离后的第五天上午九时许，李山娃碾麦场出现了四个戴着白口罩、白手套的日军战场勘察技术人员。尴尬的龟田大队长亲自带领一个小队日军，保障勘察组安全。勘察组组长，是联队参谋近江美惠子。酱黄色军帽下未被白口罩遮住的，那光洁的额头、蛾眉亮眼、两绺黑发衬托着的两只白皙耳轮，彰显着美女的特征；但冷酷尖刻的目光与象征着杀戮的侵略者军帽，却给美貌罩上了一层冷森森的阴影——近江美惠子，无疑是一个美女魔头。

    美惠子出生于日本东京都一个医生世家，一九二七年考入日本早稻田大学攻读医学专业，本欲学成后继承近江家族的从医事业，但日本****的狂热思潮扭曲了她的灵魂，扭转了她的志向。

    一九二七年六月二十七日至七月七日，日本内阁在东京召开有外务省、陆海军省、参谋本部、关东军及中国问题研究专家参加的“东方会议”，制定了《对华政策纲领》，确立了先占领东北、内外蒙古，进而侵占全中国的扩张政策。病态的狂热迅速在日本国民中蔓延、升温，整个日本国几乎疯狂。男青年踊跃参军，争当征服中国征服世界的勇士，为天皇效忠。有些女青年，甚至主动要求参加“女子挺进队”，为大日本皇军勇士奉献美丽的肌体。一九三0年美惠子毕业后，认为回家从医的志向太渺小了，她要成为帝国征服世界的女中精英，便报名参军，进入驻朝日军第20师团。此时，日本已吞并朝鲜二十多年，朝鲜处处悬挂的是日本国旗，学校里教的是日语。次年，日本关东军又轻而易举地占领了中国东北。这些所谓的大日本帝国的辉煌，使美惠子更加坚信了“三个月占领中国”的狂言。昔日美丽清纯的少女目光已变得冷峻凶险，昔日像鸽子一样天真爽朗的笑声再难听到，昔日温柔的双手现在却时常啪啪啪地抽打下属的耳光。

    勘察组对皂角岭每一处战场都从不同的方位“咔嚓咔嚓”拍了照，对每一具日军尸骨都翻来覆去检查，仔细搜寻遗落的子弹和弹壳，将碾麦场上的各处血迹进行了采样，并顺着青龙河一直追寻到飞龙瀑，并惨无人道地将千岁皂角树北面的村民新坟全部刨开，勘验死者身份。

    第二天上午九时，勘察报告出来了：

    下沅县苗后镇皂角岭战场勘察报告

    一、勘察实况：

    （一）经过对我军三十六具遗体逐个检查，未发现有被枪弹致死者。

    （二）凡所检查的敌方六十一具尸体皆为刁民，未发现敌方军人尸体。

    （三）打麦场死亡者在三十人以上，疑为第一战场。

    二、勘察结论：

    敌方组成人员为当地村民。不排除有中国军人参与。战斗死亡比例约为1:2。

    勘察组组长：近江美惠子

    勘察组成员：上原十五陆前清池酒井太郎

    昭和十四年五月二十一日

    十点半，龟田被传唤到玉栋区日军联队部。联队部里只有渡边联队长和美惠子两个人，气势逼人。龟田刚敬毕礼，渡边便怒气冲冲地将《勘察报告》从办公桌上扔了下来：

    “你的，看看！”

    龟田战战兢兢地从地上捡起《勘察报告》，看后，双手瑟瑟发抖，一张薄纸压得他腰弯如弓、抬不起头来。

    渡边怒火冲天地喝道：“什么与中国军队遭遇？你们是与中国老百姓打了一仗！皇军去年与中国军队作战的战绩是一比七，今年虽然有所降低，也达到了一比五。你们与老百姓作战，竟是一比二！你这个浑蛋，你把大日本皇军的脸丢尽了！”呼哧呼哧喘了一会粗气，又厉声问道：“你的，知道为什么输得这么惨吗？听听美惠子的战场推演吧！”

    美惠子鄙夷地看着龟田，声色俱厉地说：“龟田中佐，这场战斗的进展情况似应是这样的——

    “本多小队将皂角岭村民聚集到打麦场，让士兵进行活体刺杀练习，有六名村民被刺刀刺死，有二十余名被机枪射杀。后来，有二至三名不愿引颈就死的村民，在沟边将四名皇军推下深沟，他们自己也跳了下去。四名皇军全部身亡。这些村民中活着的，顺河道向西，逃向卧虎山小路，而追赶的皇军却没有发现小路，一直追到悬崖瀑布边。

    “刁民们利用皇军往返四里多路程的时间，又有二十多名赶到卧虎山小路上方山岭上埋伏，其余的刁民在打麦场垒石墙，构筑阻击工事。

    “当皇军返回到卧虎山小路时，刁民居高临下，用石块砸死六名皇军。撤离了的皇军，在上打麦场的山道上，又被刁民用碾麦的圆柱石碾死五名。最后的二十名皇军，是在麦田里，被一百多名刁民用农具打死的。

    “如果从战场学的观点计算战斗伤亡比例，应从刁民开始与皇军搏斗时算起。刁民与皇军搏斗之前死亡的人数，不应计入战斗死亡数。这样计算的结果是，我方战斗牺牲人数三十五名，敌方战斗死亡人数三十余名，皇军的战绩是一比一。我不得不强调一下，我方是全副武装的军人，敌方是没有武器、未经训练的农民！

    “龟田中佐，我们实在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也不愿相信这样的结论，但这是事实啊！”

    渡边气得脸色发青，嘴唇颤抖，怒不可遏地奔向龟田，当胸一拳，打得龟田倒退了几步，又赶紧站直了身子。渡边口不择言地大骂：“浑蛋，大大的浑蛋，去死吧！”

    渡边在地板上狠狠地走了两圈，怒火有所消减后，指着龟田：

    “你的，好好的听着，是狂妄的本多用刺刀把几百只绵羊逼成了恶狼，逼成了一支可怕的力量！藤田大师，怎么教出这么个脑残的弟子？这支可怕的力量，今后有两种可能，一是成为啸聚山林的土匪，搅得你坐卧不安；二是被共产党利用，发展为八路军游击队，成为皇军的劲敌，这就更可怕啦！

    “现在，全村刁民都逃跑了，他们会回来的。中国的农民，最爱他们的土地。油菜的，麦子的，成熟时他们会回来的。你们守株待兔，将刁民统统的消灭！”

    三双大小不一的眼睛，都死死盯住了皂角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