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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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氏针织厂招收女工的广告贴出来后，应招的姑娘络绎不绝。录取的条件是：（一）十六岁至十八岁未出嫁姑娘，身高四尺五以上，五官端正。（二）入围者，每人发一块白洋布、两根绣花针、十样丝线，照着黑板上画的花卉鸟兽进行刺绣，由考官对“答卷”评分。下沅县十来家像样企业，只有衡氏针织厂女工多、待遇高，女工还能学到一门好手艺，即使以后不在厂里干了，回到家还能揽点私活，是姑娘们特别羡慕的谋职去向。前三天报名的姑娘就超过五十名，随着消息的不断扩散，报名的姑娘越来越多，一双双真诚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期待的目光。

    坑人精与茹廷韵对少东家不放心，便从皇协军中派了三名心腹，假扮为从外地聘请来的考官，参与招工事务。这三个家伙喜欢得心花怒放，就像在花园里采蜜的蜜蜂一样每天在姑娘丛中转来转去，亢奋的目光贪婪地扫描着一个个姑娘。而在少东家眼里，一个个纯朴善良的姑娘则变成一幅幅惨遭鬼子蹂躏宰割的图景，强烈的负罪感折磨得他身心交瘁。往年招工，都是他与副厂长宫秀芳亲自把关，而这次他没脸面对那些应招姑娘，觉得自己不去直接录取，这样负罪感会小些，即所谓“眼不见心不烂”，便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喝闷酒。

    少东家的父亲将针织厂交给儿子打理后，便搬回东关老家居住。遇有大事，少东家回家跟他商量时，老东家帮着拿拿主意，很少到厂里来。这天吃午饭时，小女儿爱珍对老东家说：“爹，这几天厂子里可热闹啦，我哥要招几十名女工呢！”老东家纳闷了，又没有扩大生产，为啥要招工？吃过饭，就到厂里来了。少东家不在，他便去问副厂长宫秀芳，宫秀芳摇着头说，这次招工她没有参与。老东家问：“那由谁负责？”宫秀芳说：“是少东家从外地聘请的三个考官。”宫秀芳说完后，见这么大的事老东家都不知道，觉得有点蹊跷，便又补了一句：“这三个考官根本不懂刺绣，他们就不是按作品评分，纯粹是按姑娘的脸蛋打分！”老东家临走时撂下一句话：“让志鸿回家见我一下。”

    老东家对儿子背着他和副厂长招工，猜想了好多种可能性，但当儿子告诉他真相后，却大大超出了他这个中国商人的思考范围，气得浑身颤抖，嘴唇发紫，用手指着儿子：“你，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一巴掌扇到儿子脸上。少东家“扑通”一下跪在了父亲面前：“爹！我知道这是伤天害理的事，可那坑人精和茹廷韵放出话来，如果我不照着他们的话去做，东关三家方医生就是咱家的下场！爹啊，那日本鬼子是杀人的魔王，皇协军是吃人的豺狼，他们说得出就做得出呀！”少东家只顾低着头诉说满腹苦衷，没注意到父亲已经气得昏过去了。少东家慌忙将父亲扶起来，揽在自己怀里，母亲和meimei也惊叫着跑过来，又是揉老东家胸口，又是失声呼唤。过了一袋烟功夫，老东家脸上才渐渐泛出血色，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儿子、女儿和妻子的汪汪泪眼，有气无力地说：“把我扶到床上，缓歇一会。”

    四双无奈的泪眼，四颗油煎刀剜的心！明知是把姑娘们往狼窝里推，还得睁着眼睛亲手推；明知伤天害理，还得昧着良心去伤天害理。

    老东家病倒了，卧床不起，第二天头发全白了。少东家心似刀绞，只希望这件伤心事尽快结束，任凭那三个“考官”瞎折腾。衡氏针织厂“招工”，实际上变成了为日军“选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