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藏
阿缘用力揉了揉脸,才勉强让自己的手恢复了一丝知觉。为了减轻负重,到了墨脱后她连干粮都没带多少,只是带着蓝色的藏袍飞速前行。 吉安寺的喇嘛们都认得标志性的蓝色藏袍,只要有这样穿着的人出现,他们便会为之敞开大门。 当然,阿缘算不上他们很乐意敞开大门的。 因为这孩子自从在寺庙里有了禅名后,在这里破坏力极强,动不动就能拆扇门下来......阿缘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丹教的好。 丹也没想过,阿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得说她上次在禅房里扑油蛾子,然后用力过猛,将整扇门给扑了下来。好死不活大喇嘛也刚好过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谁更尴尬。 如果大喇嘛最近没有那么忙的话,她是真的有些问题想要去请教的。 不过她满脑袋都是今天在镇上看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似乎总有人一直跟着她,但是却又因为她身手不凡而跟丢。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等她有时间了再去看。 到寺庙的时候天还未大亮,但是应该是有人在门口了,因此阿缘拍了几下门。 开门的依旧是眼熟的人,只是他们都已没了自己离开时那般稚气,多了几分男人成熟气息,阿缘却还是那张稚气朦胧的脸,好似从未老过。 “阿缘姑娘回来了。”开门的降措笑了笑,“还是原来那件房的吧。” “是,麻烦你了。”阿缘合起手缓缓低腰。“德仁喇嘛,此时还在讲课否?” “德仁喇嘛已下了课了,”降措回礼道,“阿缘姑娘可去老地方稍作等待。” “无碍。”阿缘摇了摇头,“我去找他。”一进门她就熟练的提起袍子冒冒失失的跑了进去,几乎将降措撞倒。 降措眼疾手快稳住身子,一边关门一边感慨: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习性,没有半点要成熟的样子。 禅房里酝着毡毯和经书的气味,大喇嘛坐在垫子上,专心的看着手里的经卷。 直到这份和谐被一股冷风打破,门口的毡毯被掀起了一角,夹杂着雪花的冷风灌进了禅房,几乎要吹走大喇嘛旁边的纸张。 外面的人似乎并不着急进来,大喇嘛看都没看一眼,伸出一只手在旁边的茶碗里倒了一碗酥油茶。倒好后,才慢慢的把手给抽了回来。 一切刚刚就绪,门外终于是挤进了一抹蓝色的身影。那抹身影一边跺着脚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上师,今天下课下的很早嘛……” 那是一名穿着蓝色长袍的女子,她捂着被冻红的脸往里跑。 “......”大喇嘛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着她在那里嘀嘀咕咕。 蓝袍女子拉了拉自己的兜帽,一下看到了大喇嘛旁边的酥油茶:“这是给我准备的吗?” 也不等大喇嘛回应,她直接捧起碗就喝。大喇嘛早就习惯了她的这样的习惯,只是示意她喝完了可以再倒。 如同十多年前阿缘刚出来一般,只是对话的内容有所变动。场景何等的熟悉,只不过德仁的脸上已经有了些简单的纹理,看起来更显的像一位识万物的长者。 不过唯一的不同,就是阿缘看着已经空空的碗底没有第一时间提出问题,似乎在思考什么。 德仁没有要询问她的意思。他们一向都是等到有人把问题提出来,然后他们再为人解惑,从没有不该有的好奇。 连基本的好奇心都控制不住,是不适合修行的。 似乎是终于确定了什么,阿缘啪的一下把碗放在一旁,一脸郑重其事:“上师,你能为我解惑吗?” 果然每次回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解惑。 德仁闻言搁下经书,看着风尘仆仆的阿缘:“那要看你困惑于什么了,倘若对你有帮助,我会尽力。” 因为和德仁很熟了,阿缘就不会兴那套形式,只是很认真的问道:“真的会有人的记性不好到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记不住么?” “和你回来有关?” “是,他就是我此行的目的。”阿缘认真的说道,“但是,我感觉他似乎不记得我们部落了,他看起来好像没有记起太多事。” “上师,他这样记不起以往来,总让我感觉我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德仁笑了笑,看着阿缘年轻且苦恼的模样,似乎是很理解她:“我也曾见过一个人,只是他和你说的那个人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有何不一样?” “他也是有求于我,拼命想要记下他即将要遗忘的事,每隔十年就是如此。” “十年?”阿缘愣住了,“那为何我从来没有碰见过他。” “因为他已经有十几年没出现了,”德仁算了算日子,“也许是去往极乐世界了也未可知。”
阿缘感觉德仁说的这个人,跟自己的土司差别还是挺大的,但是她总感觉有点熟悉。 “那,那位施主,他有什么不想忘记的?” 在问题提出的那一刻,德仁细细的看了眼阿缘,随即面色如初得说道:“他说他记不清曾有一个还是两个朋友,他们对他来说很相似,但是自己每隔十年就会将所有事都忘记,包括他们。” “那太遗憾了......”阿缘抱着刚倒的酥油茶缓缓摇头,“他一定很难受。” 德仁似乎料到阿缘的反应,只是眯起眼睛和蔼的笑了笑:“阿缘又怎知,遗忘对于他来说,就一定是一件坏事呢?” “于他来说是好是坏我不知,倘若是我,我一定会很痛苦。” “人不能总活在过去里,”德仁将手上的经书一分为二,绷出了不少粉尘。“总是遗憾过去,活的就如同行尸走rou一般,没有意义。” 阿缘似懂非懂,郁闷的喝了一口酥油茶,又抬起头问道:“那,如果我现在追随之人,也遗忘了我,我该怎么做?” 德仁不语,只是看着阿缘背后。 阿缘转身,就看到了自己身后正对着巨大无比的“缘”字牌匾,好像还是上任大喇嘛亲手写下来的,为了警醒后人。 “缘者,意指因果。是万事万物万象变化发展的起因,是导致一切一切时间的缘由,造成人生悲欢离合的桥梁和纽带。” “上师,你能说点我能听懂的吗?” 德仁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把经书放在阿缘面前:“你要学的还有很多,今天就先学到这里吧。” 阿缘应下就离开了德仁的房间,随即活动了下自己的脖子,慵懒的看向了一旁的屋檐。她还是想不通部落怎么这个时候唤她归族。 看着西落的太阳,她比着残影,写下了自己的禅名。 一旁的降措路过,注意到阿缘在看自己,只是停下来低头示意,而后踱步离开。再也不像之前一样要对她做鬼脸,或者说笑笑再离开。 他看起来跟之前有很大变化,阿缘心想道。 似乎一直一层不变的就只有她自己,从始自终似乎也只有她一个人一直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