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光

    什么是性命？

    林克所了解的仙神文明文化中，关于“性命”的论述主要有三点：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性者，天生之质，若刚柔迟速之别；命者，人所禀受，若贵贱天寿之属也。

    物所受为性，天所赋为命。

    简单理解，性命就是万物的天赋与禀受，与生俱来。

    林克的性命之光有何特殊之处，值得元素圣者特意来见一面，想办法取得，又及时给出回馈？

    想来想去，林克只能想到一个点，那就是他的真灵来处，那就是他是搭着两束光之一穿梭宇宙，降生到了巫师文明。

    元素圣者从他身上拿走了一点性命之光，最大的用处就是寻找另一束光，或者对另一束光做些什么。

    至于用那一点性命之光来对付他林克.格兰德，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林克都觉得不可能。

    就算林克后续真如虚靖天师展现出来的看好那样，晋升为圣者，也不可能马上就是元素圣者这些老牌圣者的对手。

    君不见米歇尔费尽那么多心思，终于在平行宇宙转修且晋升为等同于圣者位格的天尊，也着了至高议会与天庭的道？

    天尊是成了，圣者位格是有了，寿元之虞是没了，同时没的还有自由。

    这个自由不是行动上的自由，而是意志上的自由。

    受限于与天庭的约定，受限于至高议会与天庭的手段，米歇尔在绝大多数事情上，特别是涉及到仙神文明与巫师文明的利益、天庭与至高议会的分歧，身不由己。

    前车之鉴在那，倘若真有机会成为圣者，林克不认为自己能够避开诸多算计。

    这不是自信与自卑的问题，而是理智思考。

    诸多念头在脑海中急速闪过，林克面上不显，平静反问虚靖天师：“然后呢？”

    虚靖天师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响鼓不用重锤。

    一句恰到好处的提示就够了。

    说多了，说过头了，反而不美。

    车厢里顿时沉默下去。

    交通载具飞速向下一个目的地驶去，壮观的云上风光在车窗外倒流。

    虚靖天师侧头看着，津津有味，真的在欣赏不一样的风光。

    林克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心思却已经飞到了风暴海。

    人仙武道世界与风暴海那处小岛礁锚定以后，融合与扩张的进程就没停下来过。

    原先只露出尖尖角，仅能供林克落脚的小岛礁，以rou眼可见的速度上升，显露在海面上的面积越来越大。

    刚才让科奈莉娅进入识海小世界“太阳”沉睡，让阿尔芙洛忒娜进入人仙武道世界“太阳”沉睡的举措，又加速了岛礁上升与扩张的速度。

    岛礁现在显露在海面之上的面积，约有方圆一里了。

    也出现了一个新的变化。

    人仙武道世界成为林克的本命世界以后，林克就能从人仙武道世界召出物与人。

    物还好说，只要在“有效期”内用掉就行。

    人的话，却只能短暂停留，不能长久呆在巫师世界意志笼罩的疆域之中。

    过了停留期限，往往会被巫师世界意志同化。

    运气好的，能够取得类似“黑户”的身份，继续存在。

    运气不好的，就只能黯然消逝，成为滋养巫师世界的养料。

    基于这样的原因，再加上又没有什么战斗需要参与，林克就没有将“自己”在人仙武道世界的师父李述闻召唤出来。

    新的变化解决了林克的后顾之忧。

    从今以后，林克可以给自己的本命世界土着三个名额，用于在巫师世界意志笼罩的疆域之中长久停留。

    林克要去直面自己的“既定的命运”，手中掌握的力量自然愈多愈好。

    随着人仙武道世界上限提升至六级贤者，见神境人仙武道武者李述闻也有了机会触摸更高的“第六境”。

    浅水养不出真龙。

    对于李述闻而言，一直呆在人仙武道世界，凭借他的天资与悟性，花费漫长的时间，或许终能在有生之年达到第六境。

    但是这样的话，就太慢，太浪费生命了。

    如果李述闻愿意从人仙武道世界出来，跳出那口井，来到一个更广阔的天地，见识更精彩的风景，学习更丰富的知识，绝对能缩短这个时间。

    关于这一点，林克在先前与芙兰朵的交流中，已经让芙兰朵出面，询问师父李述闻的态度与决定。

    李述闻没有独自做决定，而是征得林克的同意以后，将这件事告诉了他妻子，共同商议。

    小家子气的女人，拴不住李述闻这样的男人。

    商议的结果，自然是放手让李述闻大胆出去闯荡。

    家里、武馆的事，都不用李述闻cao心，没有后顾之忧。

    因而，林克的下一个目的地，正是风暴海中的那处岛礁。

    如果只是短暂停留，林克完全可以现在就把李述闻召唤出来。

    但是想要长久停留，就必须在人仙武道世界锚定的那个岛礁召唤李述闻。

    直到知晓这一系列信息，林克方才更深刻地了解巫师世界重组以后，划分五部、各大区、各区、各专区的深意，才更深刻地明白，每个巫师势力都有一个本部世界的原因。

    那些本部世界，其实就是势力拥有者的本命世界。

    那些巫师势力所在区域，就是势力拥有者的本命世界在巫师文明的锚定之地。

    按照仙神文明的说法，就是“基本盘”。

    如果林克的理解无误，米歇尔在巫师文明中迟迟无法晋升圣者，在平行宇宙晋升天尊后立马受制，也有缺乏稳固的基本盘的因素在其中。

    风中飞絮，水中飘萍，可不就任人拿捏吗？

    心中这般想着，林克决定自己一定要吸取这方面的教训，好好经营自己的基本盘。

    大力发展与推广构装巫师流派是一方面，推动人仙武道世界与人仙武道的发展与融入巫师文明又是另一方面。

    召唤李述闻出来，让他长久停留，提升见识，增长阅历，正是第二方面的开始。

    之所以不避开虚靖天师，也是因为没什么好避开的。

    虚靖天师现在的阶段，与弗里斯特院长明明可以早早晋升七级大贤者，却为了不落人把柄地cao持瑞沃索思学院庶务而故意压制，迟迟不晋升一样。

    他随时可以晋升天仙或天尊，只要他想。

    各方面的条件极为成熟，包括资源。

    只是晋升以后，虚靖天师就无法像现在这样，自由行动，各处奔走。

    以虚靖天师对于“基本盘”的了解与经营经验，林克就算想瞒也瞒不过去。

    干脆坦诚一些。

    风驰电掣中，交通载具横跨广袤地域，飞渡风浪甚大的风暴海，落在面积已经方圆一里的岛礁上。

    “不错！很不错！”

    下了车，虚靖天师轻轻跺了一下脚，引发岛礁的一阵晃动，却没有让岛礁崩塌，然后颇为赞赏地发出感慨。

    一旁的林克面色苍白，久久无法开口接话。

    人仙武道世界是林克的本命世界。

    岛礁是人仙武道世界的锚点。

    虚靖天师跺的哪里是岛礁，分明是在踢林克的屁股。

    一个随时可以晋升圣者的九级大贤者，踢一个战力就算超群、位格仍是五级贤者的巫师，能造成怎样的伤害，可想而知。

    好在虚靖天师留着绝大部分力气，林克方才只是短暂失声，而不是当场吐血、昏迷或暴毙。

    片刻后，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林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看着虚靖天师似笑未笑的嘴角，林克知道，这是在报复他先前的那句“然后呢？”反问。

    果然啊，人与人之间的交道打多了，处久了，一些小癖好、小性子终会显露出来。

    就像洛特斯诺的癫，就像虚靖天师的睚眦必报。

    呼……

    林克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舒缓好自己的状态与情绪，不去理会刚才的插曲，专心做自己的事。

    心念一动，林克的意识沉入识海，与芙兰朵联系上。

    芙兰朵早就做好了准备，立即默契配合。

    不多时，一个精美繁复的法阵在林克脚下生成，继而衍生出另一个同样精美繁复的法阵。

    两个法阵相对，从上俯瞰，像极了仙神文明太极图的阴阳眼。

    背着一个小包袱的李述闻出现在林克对面的法阵上。

    两人相见，对视一眼，默然无语。

    于李述闻而言，眼前的林克无论样貌还是性格，都与他的那个弟子没有任何不同，给到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于林克而言，“自己”在人仙武道世界的经历记忆十分清晰，但是隔了一层毛玻璃，没有足够的代入感。

    两人既熟悉又陌生，都需要时间去适应新的相处方式。

    最后还是李述闻打破了带着一点点尴尬的沉默。

    李述闻双手抱拳，行了一个人仙武者的抱拳礼，朗声说道：“见神境人仙武者李述闻，见过界主。”

    “界主”一词一出，双方的身份便彻底坐实。

    曾经那个“林克”的印记，正在淡去。

    或者说早就已经开始淡去，现在只是加速淡去。

    “李馆主不必多礼。”

    林克想了想，回了一个巫师之间的见面礼节。

    “李馆主”这个称呼，则是回应李述闻口中的“界主”。

    虚靖天师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说起来，人仙武道世界与虚靖天师之间，还有一段香火情呢。

    虚靖天师可是在人仙武道世界做了不少布局，就是为了与林克结下一段因果。

    对于林克与李述闻之间的关系，虚靖天师颇为了解。

    眼前一幕，让虚靖天师感慨颇多，最后化为嘴角的淡淡微笑。

    林克眼角余光看到了这一点，没去多加理会，只是专心与李述闻交流，说一说他对李述闻的安排。

    短时间内，李述闻的任务不是跟随林克去征战，而是熟悉巫师文明，增长见识，提升阅历。

    所以，林克对李述闻的初始安排，是让他依次去瑞沃索思学院初级学院、高级学院、本部学院做图书馆管理员。

    不是有一句讲，图书馆管理员中总是藏着大佬嘛。

    林克挺想看一看，李述闻从人仙武道世界这口井中跳了出来，到了一方可以说最为广阔的天地，能取得怎样的成就。

    仅仅只是六级贤者？

    太过低估李述闻的天资与悟性了。

    在林克看来，若是后续解决了人仙武道上限的问题，不说九级大贤者，七级大贤者绝对能成，八级大贤者有很大把握。

    “诺，界主。”

    李述闻听完林克的安排，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应承下来。

    事不宜迟，林克当即掏出一辆新的交通载具，设定好智能驾驶模式与路线，让芙兰朵陪同李述闻前往瑞沃索思学院初级学院图书馆报到。

    李述闻也不拖沓，上车就走。

    送走李述闻，林克转身看向嘴角含笑的虚靖天师，认真说道：“劳烦虚靖天师浪费这么多时间，陪我跑来跑去。我的事已经做完，现在应当轮到我陪虚靖天师做事了。”

    “哦？”

    虚靖天师似乎有些讶异，“你真心愿意，还是不得不愿意？”

    “无所谓真心，也无所谓不得不。”

    林克淡淡一笑，“当我选择借助虚靖天师，借助天师府，来达成一些目的，就已经做好了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好。”

    虚靖天师点点头，没再说别的，只是身处右手，示意道，“抓住我的手。抓紧，不要松了，不然会有危险。”

    林克不疑有它，果断伸手握紧虚靖天师的手掌。

    “抓牢了！”

    稍稍拔高一些声音提醒，虚靖天师当即行动起来。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两人进入一种极其奇妙的状态。

    像是星际战舰进入“曲率模式”航行，又像是黑洞或白洞一样的跨界穿梭，又仿佛与这两种情况不同且更高级……

    林克不明觉厉，只觉眼前一花，来到了一个以往未曾来过，也未曾在哪些资料与文献中看过相关描述的奇特空间。

    这里仿佛一条河，流动的却不是水，而是一束一束的光。

    唔……

    不单单只有一束一束的光，还有一点一点的光。

    光的波粒二象性在这里展示得淋漓尽致。

    进入这个奇特空间之后，林克身上也浮现出淡淡微光。

    微光像是在呼吸一般，节奏渐渐与“河”里流动的光同频。

    恍然间，林克又觉得身上的淡淡微光不是在呼吸，更像是……

    在低语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