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知遇
永乐十四年,十月初三。 今天是不是个好日子不知道,但今天是当朝太子的嫡次子朱瞻基的大婚之日。 直到今日,人们才想起来原来太子殿下并非只有皇太孙一个子嗣,与皇太孙一母同胞的朱瞻基也早就到了适婚之龄。 只不过,这些年来朱瞻垶的光芒实在是太过耀眼,以至于让人们不自觉的忽略了其他人。 相较于朱瞻垶,朱瞻基的婚礼要简单很多,毕竟他不是储君,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程序,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婚礼不需要祭祀太庙。 今天朱瞻垶也出席了弟弟的婚礼,但他没有参与到仪式中去,只是坐在一旁,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成家。 “原本以为太孙殿下与郑王殿下一母同胞,但现在看来终究还是少了些磨炼。” 朱瞻垶没有在他专属的位置坐下,而是坐在了给一些特殊臣子安排的位置上,这也就导致了有不少的人与他搭话。 “瞻基还是不错的,就是因为有我这个哥哥在前面顶着,所以有很多事情他都不必担忧。” 朱瞻垶嘴上说着,目光却没有离开自己的弟弟。 “倘若没有我,他就能够得到很好的培养和磨炼,成就也必然不会低于我。” “太孙殿下说的是。”解缙低头谄笑。 对于解缙,朱瞻垶其实没有什么太多的好感,这个人的私心比较重,脑筋也不够灵活,但做事还是可以的。 没有了汉王在争储时的诬陷,解缙倒也没有那么多的波澜,一直安稳的活到了今日,不过相对之下他也没有得到重用,因为自朱瞻垶得势之后启用的就是三杨。 连他爹最喜欢用的黄淮都没有得到重用,朱瞻垶又怎么会重用解缙? “哥。” 正说着,朱瞻基已经走完了仪式流程,拜过了父母,然后就带着自己的妻子来到了朱瞻垶的面前。 “嗯。”朱瞻垶站起身,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善祥是善奕的meimei,也是宫中女官胡善围的meimei,胡家教女有方,都很出色,以后要相互扶持才是。” “好的。”朱瞻基低着头,拉着胡善祥给哥哥行礼。 “自家兄弟,不必如此。”朱瞻垶拍了拍弟弟的后背,伸手将其扶起。 “我与爹和爷爷都商议过了,觉得解缙说的有理,以后你就是郑靖王,封地在淮安府。” “不是哥哥吝啬,原本哥哥是打算从浙江一带给你挑个封地的,但爷爷说浙江那边意义太过重要,尤其是还有市舶司的存在,所以最后才选择了淮安府。” “这淮安府虽然不比浙江一带,但也算是不错的地方了,你暂且先不用去就藩,就在应天处理封地的事务就可。” “好好努力,历练几年,哥哥还需要你的帮助呢。” “弟弟自当努力。”朱瞻基也笑了起来。 淮安府在扬州,朱瞻垶没瞎说,那真的是个很好的封地,当初谷王就曾经和老爷子讨要过扬州,但没有被同意。 弟弟的仪式进行完了,朱瞻垶也就没有在臣子的桌子上久留,拉着弟弟就回了自己的桌子。 这里只有自家人,父亲朱高炽、弟弟朱瞻墉和朱瞻墡。 “别想着偷懒,好好的学习着处理封地上的事情,爹把黄淮派给你,不要懈怠。” 朱瞻垶刚刚带着弟弟和弟媳坐下,作为父亲的朱高炽就开口了。 “你哥说了,不想让你做个一辈子混吃等死的藩王,本来我是想让你去草原就藩,接谷王的封地,但你哥哥说草原不适合你。” “淮安府耕地很多,人口也多,往些年因为倭寇的袭扰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但现在没了倭寇之患,淮安府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你哥哥的期望。” 朱高炽说的语重心长,但却并没有瞎说。 虽然他们是一母同胞,但随着朱瞻垶被册封皇太孙的那一天起,朱瞻基的身份就发生了转换。 在这个时代,君就只有一脉,老爷子是君,朱高炽是君,朱瞻垶是君,未来朱瞻垶的儿子也是君,其他的都是臣。 没错,哪怕朱瞻基是朱瞻垶的亲弟弟,但他终究不是君,而是臣。 且不说朱瞻垶没让朱瞻基像寻常藩王那样做个混吃等死的蠹虫,就说今天的这些话就已经是朱瞻垶心胸宽广了。 放在平时,储君最先防着的就是自己的兄弟。 “别听爹瞎说,没那么夸张。”朱瞻垶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不妨告诉你,眼下暹罗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快则明年,慢则两三年,暹罗就会被并入大明,成为大明的疆域。” “后续白古等国也是一样,甚至德里苏丹和帖木儿帝国也是如此。” “我的想法是让你去德里苏丹,那里气候温暖,因为有大河的存在所以和长江下游的浙江一带差不多,都算是个富庶的地方。” “你现在淮安府历练两年,等那边拿下来了你就去那里。” “当然了,若是咱们大明能那些帖木儿帝国那就更好了,那里像浙江一带的大平原耕地可比我们大明的少不了多少,甚至还要更多。” “除此之外,那里有很多蒙元后裔,只要你能压得住他们,统治那里可比统治德里苏丹要简单。” “谢谢哥!”朱瞻基隐隐有些兴奋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将朱瞻垶当做是自己的目标,但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也慢慢的知道了自己和哥哥不一样。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打算,等成婚之后,有了封地就去封地就藩,做一个安稳的藩王,以后能为大明出力就出点儿力,不能的话就安稳的度过余生。 但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哥哥都没有忘记他。 德里苏丹甚至是帖木儿帝国,若是去了那里,那他就和君没有什么区别了。 纵观历史,不管是秦皇汉武还是唐宗宋祖,疆域再大的朝代也是有个限制的。 若是他去了帖木儿帝国,那就和自立为王是一样的,只是名义上还是归附大明的。 当然,前提是他能稳得住局势,能压得住那里的人。 “都是自家兄弟,不说这些。”朱瞻垶拉着兴奋起身的弟弟坐了下来。 “我跟爷爷商议过了,这段时间就让柳升跟在你身边,你得好好的跟他学,因为等你出去了之后就没有人能够帮你了,一切都得你自己想办法。” “你和我不一样,爹和爷爷都不会离开中原,因为这里是我们汉人的祖地,以后我遇到事情可以跟爷爷和爹商议,但是你不行。” “万里之遥,就算是有心帮你也鞭长莫及,切记不可掉以轻心,知道了吗?” “知道了,谢谢哥。”朱瞻基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 “说了自家兄弟不说这些。”朱瞻垶笑着给弟弟倒了一杯酒。 “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你不好好学习那可就去不了了,到时候你就只能去关西七卫就藩去了。” 朱瞻垶笑着给弟弟开玩笑,席间气氛一派和谐,来席的官员们也都有了微妙的心理变化。 …… 红色是喜庆的颜色,但从来都不只是喜庆的颜色。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兔子急了还咬人,在憋闷了好几年之后,暹罗终于是爆发了。 只不过,他的爆发却不是针对大明的。 南掌,王都陷落,王后、太子被俘,君主桑森泰仓惶逃出王都,沿着湄公河向东逃窜。 “我们真的就干看着?”云南沐府,沐昕看着陈成,眼中满是探寻之意。 “不然呢?”陈成挑了挑眉头。 “人家又没跟咱们求救,咱们还能上赶着去帮人家不成?” 沐昕闻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桑泰森那是不想求救吗?那是不能! 暹罗动手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境内所有的他国人都给赶了出去,比如白古、阿瓦和德里苏丹。 暹罗虽然被大明欺负了好多年,但他们也只是打不过大明而已,基础实力还是有的,最起码也不至于被长途奔袭的德里苏丹给打得还不了手。 至于白古和阿瓦?别闹,他们就是凑数的。 赶走了德里苏丹,暹罗就开始着手肃清自己的四周了。 他们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打从他们暗中资助陈季扩的那件事被大明知道之后,他们就无路可退了,因为自始至终大明就没打算放过他们。
但是现在的他们还打不过大明,那就只能从周遭的小国开刀了。 关于战争,虚耗国力一说只是针对中原,因为中原文化导致人们不会把事情给做的太绝,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比如当年横扫欧亚大陆的元朝,人家怎么就能打下那么大的版图呢? 无非就是不讲究什么狗屁仁义,玩的是以战养战那一套。 暹罗现在采用的也正是这一套做法,而作为暹罗邻居的南掌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你要是想看着他死你就直说,跟我还用拐弯抹角?”沐昕没好气的将茶杯拍在桌子上。 “知道还问?”陈成回了沐昕一个白眼。 这不是朱瞻垶下的命令,但作为臣子的,最重要的就是得会猜,你得猜透上面的人都是什么想法。 朱瞻垶是什么想法?这个很简单,他自始至终都是想将暹罗给搞死的,那这样一来就简单了。 想一想当初的瓦剌、鞑靼和朵颜三卫,朱瞻垶是怎么做的?陈成心里就有了答桉了。 只要南掌不求救,那他就不会出手,就算是南掌派人来求救了,他也得先把消息传回应天,等上面定夺之后再做决定。 不开玩笑,这可是关系到战争这种严肃问题的,自然是不能随便拍板作决定,陈成也没有那个资格做决定。 不过这样一来,若是桑森泰这个南掌国王就…… “那就看着吧。”沐昕挑了挑眉头,语气也平静了下来。 “反正现在这里做主的人是你,出了事儿也是你承担,我顶多也就是个连带责任,再加上我家里的关系,最后我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倒是你,还是要考虑清楚才好。” “考虑?”陈成突然嗤笑一声。 “打从我被太孙殿下派遣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考虑清楚了,别说回到应天了,我最坏的打算就是办完一切事情之后就地解决自己!” 陈成的话说的是云澹风轻,但却让沐昕大为震撼。 可能你觉得历史上康慨赴死的人很多,对于心中有信仰的人来说,为了信仰而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这只是一方面。 有句话虽然不好听但很有道理:好死不如赖活着。 生而为人,能有几人将生死置之度外? 其实沐昕虽然和陈成相处了一年多,甚至到了交心的地步,但他却并不了解陈成。 或者说,他不了解陈成心中的那一份执念。 陈成,天性就要比别人多几分暴躁,如果说谷王是生性暴躁,但和陈成相比的话还是差了几分。 陈成的暴躁是凸显在处理事情的方面,他一向推崇以最彻底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就好像暹罗,他的想法就是杀!杀到暹罗不存在,那也就不会再有大明船只被扣押的事情了。 然而,在这个儒学盛行的时代,他就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异类,甚至他的父亲都不理解他。 直到他遇到了朱瞻垶。 士为知己者死,再加上能为信仰而死,陈成毫不迟疑。 “值得吗?”沐昕沉默良久,带着几分嘶哑开口问道。 “你还未成家,甚至连你父亲都不理解你,就这么……” “为什么不值得?”相比沐昕的沉重,陈成这个当事人反倒是一身轻松。 “灭一国,你们这些人不愿意做是顾忌名声,但你们其实也清楚,若是做到了,后世再把打下来的土地稳固住,那你就是开疆拓土之功。” “你们这些人啊,虚伪至极!” “我就不一样,世人不理解我,我爹也不理解我,但是太孙殿下理解我。” “因此,当太孙殿下说他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犹豫,这已经不只是在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也是在报答太孙殿下的知遇之恩。” “没有太孙殿下,我这辈子就只能是一个残暴的劣人,哪怕我爹也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