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67节 隋晶鑫看到那么雄伟的一张比萨饼,忍不住感叹:“哎呀,这怎么吃的完呢。” 戴伟明微微一笑:“咱们有一下午时间,慢慢吃。”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跳出一个邪魅的笑容,问到,“哎?对了,严岩没来,你也没问啊?” 隋晶鑫低头摆弄着餐巾布,脑子迅速地思索,如果自己这时候装作惊讶万分,那肯定是刻意做作,这心知肚明的事情,再演绎,就多余了。所以她只是笑笑,没做声。 戴伟明也不追问,笑容逐渐多了些得意,继续自言自语,“严岩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同理,你也不是他的类型。” 隋晶鑫扬起头,她有些不服气这种判断。 戴伟明接着说,“严岩,我们一路同窗,我太了解他了,他喜欢挑战,那种活泼的,不可驾驭的,是他的菜。但他不喜欢麻烦,爱,最好自由自在,不受羁绊。而你嘛,你需要一个灯塔,一个港湾,一个能为你着想的人。” 隋晶鑫轻轻扭了一下桌布,说道,“呵,所以你觉得,我是个很好驾驭的人?”说完眼神略微向下盯着他。 戴伟明怔了怔,随即发出一串中年人特有的油滑机智的大笑,抓抓头发掩饰尴尬,好在神兵天降的服务生又端来一碟子配菜。 推让中,俩人各抽走一块比萨,放在碟子里。隋晶鑫有点踟蹰,她不知道吃比萨饼该用什么餐具,虽然桌子上摆了刀叉,但是她不太会用,她觉得,这个像油饼一样的东西本可以直接用手拿的,可是她瞄了一眼周围,大家都正襟危坐,拿着刀叉锯着,切着,只有小孩子才抓在手里。她也只能拿起刀叉,朝着饼的尖头小心翼翼地切下去。 戴伟明推推眼镜问到:“你是左撇子?” 隋晶鑫茫然的摇摇头。 他继续说:“哦,那你餐具拿反了。” 隋晶鑫看看别人的,再看看自己的,一下子觉得有一股热辣从脖子直直地冲上头顶,脸红的像被比萨饼的西红柿酱腌过一样。 戴伟明马上又说:“不打紧的,你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拿。” 也许是因为跟戴伟明吃饭紧张,或者是餐具拿的不顺手,隋晶鑫只吃了半片比萨,就饱了,她放下餐具,拿餐巾擦擦嘴,跟服务生要了一杯水,慢慢的喝着。这些饼啊,面包啊,看起来喷香诱人,可是吃起来,却是单一乏味的,跟大rou包子差远了。隋晶鑫很难理解,周围的人是怎样做到吃的那么津津有味的。 戴伟明有节奏的吃着,他见隋晶鑫停了刀叉,关切地问:“唉?吃这么点?别客气呀!” 隋晶鑫浅浅笑着说:“我已经吃好了!” 戴伟明轻轻笑着说:“看起来你的家教真的很好呀!” 隋晶鑫不解地望着他。 戴伟明:“很多人会说我吃饱了,但是家里有规矩的,就会纠正说,我吃好了。似乎吃饱了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哈哈哈!” 隋晶鑫跟着笑,戴伟明这一说,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在隋晶鑫的记忆里,奶奶永远都坐在厅堂的紫褐色藤圈椅子里,藤圈椅太大,奶奶太瘦,以至于她需要用一只干瘦的手抓住椅子的扶手。但是奶奶的眼神永远是犀利的,无论什么场景,她一定是从老花镜的上缘搜索着外界,常常定格在儿媳妇梁玉娥的身上检视着。 隋晶鑫的母亲梁玉娥做家务慢慢的,说话也慢慢的,这让老太太断定地评价她是个迟钝的人。儿媳不大敢反驳,儿子也无所谓,老太太便从挑剔变成了批判。可是面对儿媳,她的权利和威严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不可撼动的。 所以她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纠正着梁玉娥的言行举止,特别是吃完饭后,梁玉娥的口头禅,“吃饱咯,吃饱咯!” 老太太最是反感,她只要听到,就会把筷子往饭桌上一丢,虎着脸不动。这时候就轮到儿子隋满晖发言,一定是带着嘲讽与不满:“切!这就是小门小户的人,吃饱咯!跟全家逃荒一样的,真是上不了台面!” 梁玉娥并不敢回嘴,只端起碗筷走近厨房偷偷的嘟囔着,但是她的记性似乎不大好,隔不久,吃饭高兴忘了形,又会说着“吃饱咯,吃饱咯!” 老太太怕这恶习会影响隋晶鑫,所以纠正的更严厉,以至于隋晶鑫从小对这三个字讳莫如深。 戴伟明切了一块香葱面包递给隋晶鑫,“这个面包味道还行,你尝一点。” 隋晶鑫咬了一口,觉得比油饼差点,但也是默默吃完了。 戴伟明:“唉?对了,上次给你宿舍打电话,没给你惹麻烦吧?”他说着,镜片后面的眼神有些狡捷。 隋晶鑫有些底气不足的回道:“没有啦!” 戴伟明:“哈!我听你的口气就知道隔墙有耳,你都不敢大声儿,语无伦次的!” 隋晶鑫的脸再一次红了。 戴伟明擦擦手,从随身带挎包里掏出一个纸袋子,递给她,“回去再打开。”他低声说。 隋晶鑫很诧异,她摸着长方形的盒子很好奇,问到:“是什么?” 戴伟明:“都说回去再看啦!” 隋晶鑫也不再追问,但她没有放弃在心里做出种种猜想。 戴伟明见她走了神,又说:“别猜了,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对了,你上次问严岩会不会一起吃饭,是真心想让他来吗?” 隋晶鑫语塞,她没想到戴伟明的记性这么好,能坚持不懈地绕回前面的话题,她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她也不知道如何界定这个真心。 戴伟明:“其实我刚才没说明白,你俩肯定不合适!直白点说,严岩要是找小姑娘,一定是奔着男女之事,他只想简简单单。” 隋晶鑫听他说的那么直接,自己感觉非常窘迫,不自觉的脸红到了身上。 戴伟明似乎很喜欢看她羞怯的模样,推推眼镜,歪着头望着她,眼睛里灼灼的有光闪烁着,手里玩着餐巾纸,继续低声道:“我和他不一样,我爱一个人,就是爱,我想体会爱的过程,而不仅仅只是鱼水之欢。你懂吗?” 说着,戴伟明把里侧的手伸向隋晶鑫,没有迟疑和询问,很自然的把她的手抓在自己的手里,桌子边缘有一块饮料餐牌立着,其他人很难看到他们抓在一起的手。 隋晶鑫被抓到手的那一刻,心脏似乎都停掉了。这样主动的身体示爱,她是第一次遭遇,她也没想奋力抽回手,只是呆住了,感觉整个手臂都僵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她渐渐放松下来,才逐渐感受到戴伟明的手心,有点热,但很柔软。 时间偷偷的流动着,戴伟明不紧不慢地问了隋晶鑫很多的琐碎问题,大多都和生活习惯有关,比如喜欢的食物,喜欢的颜色,不喜欢的天气等等此类。隋晶鑫的手被抓着,回答问题的时候特别的轻柔,放佛在做测谎实验,她被戴伟明明亮闪烁的眼神攻击着,感觉自己很弱小。 突然间,戴伟明看了一眼手表,“哦!时间不早了,我赶紧买单!” 抓紧隋晶鑫的手也毫无征兆地猛然松开,隋晶鑫的手兀自晾在原处,手面上放佛还有热气在升腾,她顿时觉得有点荒唐,抽回了的手在桌下的裙摆上抹了抹。 俩人前后出了门,戴伟明不时的看看手表,他迅速地拦到一辆出租车,送隋晶鑫上去,然后跟司机报了深州大学的地址,然后塞给司机一张钞票。一气呵成。他有些仓促地笑着说:“我有点事,不顺路,我让车送你回学校,回去看一下盒子里的东西。”说完灼灼地在隋晶鑫的眼睛上盯了几秒,这眼神,来的比餐厅里更有内涵,可能碍于出租司机的存在,他无法进行更亲密的举动,只用眼神把她据为己有。隋晶鑫在这种注视下,既惊怕又兴奋,微妙的感觉顺着她的全身蔓延开来。她张开被戴伟明握过的左手,细细的打量着,这只手放佛变的懂事了,沉默而纤弱。隋晶鑫本以为,这会是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可于戴伟明而言,似乎只是一个开始,他不由分说地依然主导着一切的节奏,包括牵手,那么今后他们还会做什么呢?隋晶鑫不敢在往下想了,好在车已经到了,她迅速跳下车,钻回学校。 “这里面是什么呢?”隋晶鑫摸着手里滑滑的包装袋里yingying的盒子,毫无头绪,她四下望了望,走去花圃周边的游廊,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了下来,拆开盒子,里面是一只手机。她把手机取出来,放在手心里,有手掌那么大,椭圆形的,深紫的金属壳面,刻着M字母,手机的金属壳发出幽幽的光。这应该是一只新的手机,保护膜还没去掉,盒子里的配件也都没拆封。她好奇地翻开手机盖子,已经是充满了电而且开机的状态,屏幕上还有一个小信封形状的东西,是一条短信息:“送给你的,保持联系。” 隋晶鑫心跳加快了许多,她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回宿舍打开盒子,被室友看到,又要惹出一番议论。隋晶鑫很少收到礼物,尤其是异性的,而且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是第一次收到,这让她惶惶然的。她的第一直觉是这个手机她不能收下,在她的人生观里,收了男人贵重的礼物就是迈向金丝雀的第一步了,这事如果让父亲隋满晖知道,那必定要掀起一番波澜壮阔。 这么想着,小手机变的愈发沉重和guntang起来,她正不知所措,一个来电显示在手机屏幕上跳跃着,同时发出单调响亮的铃声,隋晶鑫一阵慌乱,好容易找到接听键, 是戴伟明打来的,他声音洪亮,气势饱满地对隋晶鑫说:“手机看到了吧?喜欢吗?” 隋晶鑫:“那个,手机挺贵重的,我不能要。” 戴伟明那边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不会跟你父母说了吧?” 隋晶鑫举着电话,一边摇手:“那没有没有!” 戴伟明:“哈!那还好!你不用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这只手机主要是我们联络方便一些,我知道,打你宿舍电话会麻烦,所以平时你方便的时候咱们通电话,不方便就发信息。” 隋晶鑫握着的手机越来越烫,她心里乱乱的,想不到别的话,也只能回答:“唔!” 戴伟明:“没送你回学校,生气了?” 隋晶鑫:“没有没有。”
戴伟明:“本来下午是没事的,同系的老师家里有事,今晚要赶回老家,下周他的课我来上,得回去交接一下教案。” 隋晶鑫:“哦,工作重要。” 戴伟明:“回去路上想我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应该非常贴近话筒,所以声音变的很近,连呼吸声都很清晰,甚至能听到嘴唇的粘黏声。 隋晶鑫心里悸动了一下,但无法回答。 戴伟明:“刚才送你离开的时候很想亲你,但是司机看着呢。我一直在想你!” 隋晶鑫听着,越发心跳加快了,她不由自主地吞咽着,浑身麻酥酥的。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戴伟明:“水晶,我真的很喜欢你,之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我想咱们之间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可以吗?答应我!” 隋晶鑫隔着听筒感觉到他的迫切,越是这样,她越是退缩起来,她有点结巴地说:“那个,额,让我,让我想想。” 戴伟明沉默了一会儿,他们各自举着手机,怀揣着心事,他温柔地说“我知道你需要时间,不过在你决定前,我们还是可以见面对吗?我不会给你压力的,只是一般的约会,可以吗?” 隋晶鑫松了口气,这样艰难的局面可以退让一步,她想也没想就说道:“那好吧!”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隋晶鑫就开始后悔,第三者这个词开始猛烈攻击她的意识,这个词在隋晶鑫的人生见识里,是和悲剧联系在一起的。 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小学三年级,隋晶鑫换了一个班主任,小秦老师。第一天上课,隋晶鑫就被小秦老师迷倒了,这是一个非常柔美的女人,巧目盼兮,笑波流转,很有红楼梦里那些深闺美人的韵味。这种韵味,在隋晶鑫的直系旁系亲属里,找不出一个来。她的姑姑们,都是凌厉的,严谨的,对待别人的要求都高的离谱,自身却是那么的平凡。 而她的姨们,似乎生来就是市井妇女,几个人凑在一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最热衷的场合就是,凑在一张大床上,七歪八扭的说说张家长,李家短,把成把的瓜子壳从指尖,嘴角,铺洒的到处都是。 小小的隋晶鑫是向往成为小秦老师这样的女性的,她有意无意地模仿着小秦老师的语气,动作,神态。不仅要求自己,还要纠正梁玉娥那些缩脖,撇嘴的坏习惯,像个小大人儿。 然而这种强烈的向往,在一段漫天的责骂中,被迫中断,因为大家,包括梁玉娥都说,小秦老师是第三者。判断的依据就是,她一个幼师毕业,凭什么教小学三年级?很多人看她在校长办公室进进出出,面似桃花,一定是勾引了校长,成为人人不齿的第三者。 小小的隋晶鑫无法理解,在她眼中,那个完美的小秦老师,有着清澈的眼神,亲切的笑容。她把语文课教的有声有色,成语解释的妙趣横生,对同学们关怀备至,大家都喜欢她,她为什么没有资格教他们? 但众望所归,校长不仅离了职,还离了婚,小秦老师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突然就消失的无踪无影。大家对这样的结局非常满意,他们为自己的推断得意不已,奔走相传。连隋晶鑫家里晚饭的餐桌上,少言寡语的梁玉娥,说到这件事,都手舞足蹈,金句频出,说到激动处,还用筷子敲打着隋晶鑫的碗边说,“囡囡记住了,可不要学这样的女人呐,不要学!有什么好?天天装西施,勾男人,没有好下场的!在古代,这样的女人要浸猪笼的!要游街的!” 三年级的隋晶鑫看着母亲罕见的粗声大气,觉得有点陌生,她隐约觉得,是因为自己总把小秦老师和母亲做比较,激怒了母亲,她不会想到,母亲的嫉妒心这样凶猛。梁玉娥不是个例,每一个将这件事传播的有模有样的人,都在这种心态的发酵下,促成这场道德的审判。 隋晶鑫是想念小秦老师的,她不知道那些人说的是否是真的,但是她却清楚地知道,如果那时候的自己可以选择,也会原谅甚至支持父亲找这样的女人。 想到这里,隋晶鑫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她纠结于自己是否要继续和戴伟明做这场游戏,她想找一个人问一问,却无人可以倾诉,如果她知道小秦老师的联系方式,她一定对毫不犹豫地打过去,可是眼下可怎么办呢,隋晶鑫一筹莫展的时候,开始耍起了迷信,她找到一颗硬币,想好如果是反面就是天意,自己要接着见戴伟明。于是扁胖的钢蹦儿在隋晶鑫的指甲弹力下,飞速地旋转并向一边移动,隋晶鑫一动不动的盯着这个速度快到变成一个模糊球体的东西,一边转,一边还发出嗡嗡的风声。转了不知道多久,钢蹦儿的边沿逐渐恢复了形状,依然向一边移动的同时,转的越来越慢,歪歪扭扭,直到嘭的一声,轰然到下,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原地翘了翘,终于端正地躺下了。是反面,并不讨喜的反面,似乎有一张嘲笑表情的反面。 隋晶鑫叹了口气,把钢蹦儿攥在手里,轻轻的自言自语,“随缘吧,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