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知道了真相的隋晶鑫，反倒冷静了许多。她步行回去，一路上思考着整件事情，既荒谬又合理。 她回忆起自己和郑翰不久前的对话，就是关于行长的女儿，当时郑翰类似开玩笑的口吻说隋晶鑫如果是银行行长的女儿就好了。 看来那时候的郑翰已经是对学姐动了心思，貌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在心里不知道已经滚动了多少遍，不自觉地就冲脱出来，隋晶鑫觉得十分悲哀。 她涌出一种强烈的心情，她想要跟嶂抱聊天，就算不聊天，看看他的头像也行，就算他不在线，看到最新的《仙鹤先生》也行，她就是想要接触到和嶂抱有关的信息，什么都行。隋晶鑫回到家就打开郑翰的电脑，登陆聊天板，凝神看着聊天列表打开，嶂抱在线，她毫无头绪地就哭了，但指尖写下的文字却躲开了悲伤。 嶂抱：“哟，怎么才上线，今天等你很久！” 隋晶鑫抽泣着，她已经不能清晰地看屏幕上的字，须透过眼里的泪水，看到模糊变形的字体。就算这样，她也能很快的准确回复。“是啊，忙了一下午，刚闲下来。” 嶂抱：“在忙什么？告诉我！” 隋晶鑫一时语塞起来，她去侦探了男友的出轨，却无法开口，她只能换成第三方的角度来阐述这件事，因为她太希望嶂抱能分流她的苦楚。 “呃，是室友，她今天很难过！” 嶂抱：“为什么？考试挂了？” 隋晶鑫：“不是，是感情问题，她的男朋友，似乎，跟别人在搞暧昧。” 嶂抱：“似乎？这是她的猜测还是实际情况，这差很远的。” 隋晶鑫：“怎么说呢，其他人都有看到，但是她自己没有见到，但应该是真的。” 说到这里，隋晶鑫打了个冷颤，家里的暖气明明很足，她就是莫名的冷。 嶂抱：“好吧，她男友和别人暧昧的原因是什么？是人品不好还是他们关系不好？” 隋晶鑫长长的叹了口气：“人是会变得吧，起初他们挺相爱的，后来呢，这个男生可能受了一些社会思维的影响，变得很现实。” 嶂抱：“所以暧昧对象的家里，可以帮男生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隋晶鑫心里暗暗惊叹，一个是嶂抱的敏锐，一个是他和郑翰用的是一样的词汇：“平步青云” 隋晶鑫没回复，她盯着屏幕，泪是止住了，但是脑子依然很混乱。 嶂抱：“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错。” 隋晶鑫立刻坐直了身体，她没有想到嶂抱是这样的看法，她开始愤怒了：“没错？你觉得他没错？你们男生是不是只要有个平步青云的机会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甩掉现女友，去追求所谓的生活？难道世界上所有的爱情都是虚伪的吗？只要有条捷径，什么深爱的话都可以一笔勾销的吗？” 隋晶鑫噼里啪啦，火速打完这几行字，气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太阳xue都涨的要命。 嶂抱过了一会儿才发来一大段话，“水晶，此刻急躁的你一定非常可爱，鼓着腮帮子在骂我吧？哈哈，我还没完全表达清楚意思。世界上的事情呢，不是非黑即白的，看一个事件，从不同的角度去评估，会有不同的立场，这些立场是不同的甚至对立的，并不是每件事都有统一的答案。” 隋晶鑫仍不满意，生硬地回道：“比如？” 嶂抱：“比如下雨天对出门的人是坏事，但对卖雨伞的却是好事。” 隋晶鑫：“你这是偷换概念，爱情不是下雨天，爱情是主观感受，是投入了一个人的心的。买卖雨伞是利益使然，爱情呢？如果爱情里也被利益cao控，那么这样的爱情还能被称作爱情吗？” 嶂抱看隋晶鑫言辞激烈，透着一颗赤红的心，甚是感动，他发出了一个抚摸头的动图，很慈爱。 然后写到：“没想到，你对待爱情的态度，这么的炙热。跟我周围的那些女生不一样，她们都很现实。” 隋晶鑫一时语怔，她突然觉醒到，自己也是那个脚踩两只船的家伙，这段关系里，嶂抱才是最干净的。瞬间她的态度和缓了下来， “我也没那么好，只是不懂那个男生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嶂抱：“这很好理解，如果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泥泞崎岖，需要不断摸索，甚至跌倒。另一条路，阳光鲜花，平坦开阔。一般人都会选择后者吧。” 隋晶鑫看到这个比喻，浑身都灌入了一袭冰水，原来，在郑翰的掂量下，自己是一条泥泞崎岖的小路，行长的女儿是阳光大道，如果郑翰出轨的女生比隋晶鑫努力而优秀，她也认输，偏偏这差距是自己无法改变的起跑线，隋晶鑫的自尊被深深刺痛了。 她只得无奈的感叹：“也许你是对的，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公平。” 嶂抱：“不要悲观，我还没说完，一个人为什么会对平坦大路没有抵抗力呢？因为自己不够强，如果自己够强大，什么样的路，都能变平坦。所以这件事的罪人，还是那个男生！” 隋晶鑫看完不由再次惊叹嶂抱的智慧，是了，这不就是郑翰的问题吗？他从这个寒假开始就变得非常世俗，对所谓人际关系，提携帮助，特别投入的研究，反而不好好俭省自己的能力。 他这种心态，即便将来和隋晶鑫结了婚，也有可能偏离轨道。 嶂抱继续写到：“人和人不一样，我就不是这种人，我有纸，有笔，有脑子，这样于万难沼泽之地，我也能拓出一条路来！” 隋晶鑫被嶂抱的这段话感动了，她佩服甚至崇拜他的自信自立，加上不可限量的才华，嶂抱已经在灼灼发光了。 正在隋晶鑫琢磨着怎么回复的时候，突然门外有一阵纷乱的脚步，且离家门越来越近，她慌忙关掉对话框，跑去开门。 几个球队的男生，架着醉到不省人事的郑翰，慌乱的找钥匙。隋晶鑫赶紧让他们进到卧室，把郑翰拖上床。手忙脚乱地给几个男生拿饮料，一不留神，郑翰翻身吐在地上。 送走客人，隋晶鑫忙着收拾，整个屋里，弥漫着白酒发酵混合着腐烂食物的气味，隋晶鑫捂着鼻子，去擦擦洗洗。扭头郑翰又一翻身，吐在盆里。循环往复了一个小时，终于渐渐平息，郑翰的呼吸渐趋沉重，四肢无力地乱摆在床上。 隋晶鑫来回折腾，骨头都快散了架，也终于瘫坐在沙发上，愣愣地凝望着郑翰的脸。这张紫色的，略微肿胀的脸，连鼻子都比平时大了一号，脖子随着粗重的呼吸显出了双下巴。那双曾经让隋晶鑫着迷的桃花眼，此刻紧紧的闭着，偶尔轮动一下，伴随着鼻孔的张大和嘴巴的蠕动，隋晶鑫仿佛看到了郑翰二十年后的模样。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上午，在大课堂，他坐在她的右边，脸偏帖在课桌上去拾掉落的笔，眼睛偷瞄着自己，阳光照在他流畅的脸部线条上，灿烂极了，像一支明媚的旋律。那时候的郑翰浑身都是青春的力量。 短短不过一年多，那种力量就消磨的所剩无多，生活的智慧不知道是过早洗炼了郑翰，还是永远唤不醒隋晶鑫，曾经简简单单的校园爱情，变得沉重起来，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郑翰的呢？真的是因为那个钱梦吗？还是因为隋晶鑫开始喜欢嶂抱，她想的很认真，却想不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隋晶鑫眼皮子愈发沉重，头一歪，也睡去了。 这一睡，好些梦接踵而来，她梦见自己站在嶂抱的身后，他节奏清晰地打着字，给自己发着信息。 她很着急，想告诉他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想去拍他，又动弹不得，只眼见屏幕上的对话框里，一条条信息密密麻麻的，她触碰不到电脑。 而屏幕另一端的嶂抱，的确在很有节奏地打着字，抒发着胸臆。隋晶鑫半晌没有回复，他也并没有停下，整段述说着自己的经历，人生感悟，这一席话，不仅仅是对隋晶鑫说，也是嶂抱与自己的对话。 “亲爱的水晶，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回复，一定有你的缘由，但我晓得，你一定会看到的，我思念你的方式就是想跟你分享我的一切。 你一定觉得之前的我，很难相处，很冷漠吧？那是因为我从很小，就失去了爱的氛围，我父亲的离家，对我mama打击很大。她本就是个粗糙的农村妇女，所以她不善于表达爱，而是把对我的爱，用严格的要求，苦楚的说教做为日常。 我小时候，或者到今天为止的某些时刻，都不是一个善意表达的人。对于陌生人，我总是会自主的避开，然后把自己封印在自己臆想的世界。 你的到来，让我感到不同，我不用再精确到小时的自律来充实自己。你让我开始放松自己，享受生活的每一个瞬间，我开始学会关注别人的情绪，把自己的看法分享给对方，也开始让自己兼容更多的世界，面对不同的人生。 除了喜欢，还有感谢，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水晶，如果你也有同样的心，那我想我们是真的相爱了。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嶂抱写着写着，顿时感动了自己，他想要网络那一端的隋晶鑫和他共同感受这份感动，述说愈发深情了起来：“水晶，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倾诉，我多么想，揽你入怀，亲吻你，轻轻地跟你说这些话。。。” 隋晶鑫猛然醒来的时候，是被烟雾呛醒的，在迷蒙的烟气里，她看到郑翰端坐在电脑前，手里夹着燃到一半的香烟，青色的烟灰已经垂坠着几乎落地，电脑桌上的烟灰缸里，还有挤在一起的无数个烟头。 郑翰滑动着鼠标，并不回头，隋晶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聊天板没有退出登陆，刚才匆忙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和嶂抱说一声，那么他一定给自己发了消息的。 隋晶鑫竭力越过郑翰的肩膀想看到屏幕上的内容，但烟气实在太厚，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下床迅速打开窗户，一阵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湿湿的水气，外面的蒙蒙细雨把窗户的边框都浸润了，隋晶鑫打了个寒噤，回过身来，嗔怪的说：“怎么抽烟不开窗？屋里这么呛！” 郑翰依然不回头，沉默。 隋晶鑫的心跳更快了，她踢拉着拖鞋走过去，扶了一下郑翰的肩，想顺便看看屏幕的内容。被郑翰肩膀的一个猛抖甩开了，他依然不回头，但开口说话了，声音哑的可怜，“这是谁？” 郑翰掐灭烟，食指冲着屏幕上嶂抱的头像，冷冷的问。 隋晶鑫尽量平静内心，淡淡地说：“一个朋友。” 郑翰发出一声冷笑：“一个朋友？对你倾吐到半夜的朋友？每天腻腻歪歪的朋友？要跟你亲亲抱抱的朋友？” 炸出这组排比句，郑翰猛地转过了身，愤怒让他的五官走了形，眼睛暴圆睁着，布着红血丝，几乎要喷出火。 隋晶鑫知道解释是无济于事的，该看到的，他已经看到了，自己做任何辩解都是多余。于是她后退了两步，挨着床沿坐下，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正视着郑翰的眼睛问道：“那么钱梦呢？钱梦和你，又怎么说？” 郑翰始料未及隋晶鑫有这样的反应，他更一时间摸不着头绪，他不知道钱梦这个名字是怎么被隋晶鑫查到的。措手不及的茫然和余温下的愤怒掺杂在一起，就构成了一个非静止的凝神状态。 等他回过味儿来，扬着手叫到：“我在问你的事情！你别瞎扯！”但气势明显虚弱了许多。眼皮也逐渐地垂了下去。 隋晶鑫从鼻孔里冷笑了一声，站起身，背对着郑翰说道：“问我这些，有意思吗？你自己离乘龙快婿已经不远了，你还有心思关心我的事？” 郑翰嘴像打了结：“我。。。你。。。他妈。。行，隋晶鑫，你行！有你的！” 隋晶鑫不做回应，她移动到门口，拿起大衣和书包，穿好鞋，打开门，径直出去了，没有给郑翰留任何反应或者挽留的时间。因为她在开窗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书包里有学姐楼上的钥匙，他们的公寓足够暖，这个丑陋的夜晚，她再也不想多看郑翰一眼，她选择出走，到楼上的公寓冷静暂住，是她最好的去处，不必在冰冷的大街上流浪徘徊，这是隋晶鑫的福气，哪怕这样落魄的时候，学姐都能给自己留下这么温馨的一颗彩蛋，她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