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方寸之哀

    “你不是说此番可以用嗜生钳制住洛长空吗？怎么这么快他就平定了万兽山！”

    惘山魔气森森的大殿中传来一声怒斥。在场的众人皆垂眸低首，无一人敢说话。

    “如今倒好，他们平定了嗜生，待明日月圆之夜前定然可以返回天界！这就是你的计策吗？”大殿高台之上端坐着一位怒气正盛的男子，一袭墨紫色衣衫凌厉与严酷尽显，刀削斧刻般俊肃的容颜，蹙着眉，目光中皆是令人心中发寒的锐利。

    此刻他正怒视着高台之下殿厅之中宾位席间端坐着的一位棕灰色衣衫的少年，那少年约莫才刚刚弱冠，面容清秀又带着一丝苍白，面上气色不似普通少年郎那般熠熠生辉。明明才弱冠之龄，他的头上却已经生出不少银丝了，年少便白了头。

    那位少年此刻也不再沉默，向台上那位怒气正盛的尊主微微一礼。“尊主息怒，他们虽然平定了嗜生，但尚未离开炎域。他们除嗜生、净火山灰想必消耗了不少神力与心力，四大神兽此刻又被魔气牵制在东原无法脱身，只要我们今夜趁他们虚弱未恢复之时攻其不备，必然可以将他们困于炎域，定不会扰乱尊主的大计。”

    那位少年的话语舒缓而平和，似一把平平无奇却又锐利非常的匕首，藏锋敛睿。

    “哦？攻其不备？你打算如何攻其不备啊？如今嗜生已死，这整个炎域哪还有能和洛长空相抗衡的妖兽供你们cao控？”高台上的那位尊主似乎余怒未消。

    那位少年安然一笑，缓缓开口。“都说众喣漂山、聚蚊成雷，炎域剩下的妖兽战力虽不及嗜生，但若是聚集攻击，亦是可以小博大的。更何况，有林故与雪奢在，这胜算便不止如此了。”

    高台上的那位尊主闻言脸色稍缓，只是下一秒他便又抛出了一个问题。“若是天界派兵支援当如何？”

    那位少年神色不变，依旧胸有成竹道：“无碍，我听闻独孤司徒有一件上古神兵，若是得此物相助，此次部署定然不会有任何差池。”

    高台上的那位尊主微微眯了眯眼睛，眼眸中寒光微闪。“你们宓罗谷还真是消息灵通啊。”

    那位少年微微颔首，殿中并不明亮，此时他的神情也难以探究。“尊主说笑了，与神鬼妖魔打交道，我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高台之上的那位尊主不再说话，他微微敛了敛眼睑，似乎陷入了沉思。灰暗的光微微打在他的左颊上，明暗交织间，他显得比平时更加冰冷与无情。

    此时与这座惘山大殿相隔近万里的炎域怪石谷中，众天兵似乎还不知这群人的预谋。

    怪石谷的中军帐内，安静非常、细音识针。司明和洛长空此刻相对无言，双双陷入了沉默。

    司明微微转眸，看向了一旁跳动着的烛火，影影绰绰间眼睛微微有些酸疼。

    司明轻轻捏了捏眉心，微微叹了一口气。“洛长空，你我现在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了吧？”

    洛长空闻言，微微转眸，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心中却陷入了无尽的思索。“算。”

    司明得到了洛长空的答复后微微一笑。“既是朋友，那有些问题自然是要说清楚的。”

    洛长空此刻并没有回答，他心脏跳动的速度微微加快，这不是一个好的预感。

    “洛长空，我是谁？”司明双眸平静地看着洛长空，再次显现出了初见时的瞳深似海。

    这个问题问出后，洛长空也微微沉默了。她是谁？是司明吗？当然不是，这只不过是他为她取的名姓。那她是谁？是冥思吗？好像是了，在西门竹涯面前她便是以冥思自称。说到底她只是明面上是他的神鸟，但是她还有冥渊，还有西门竹涯，甚至有自己的命定之人。他与她的因果牵扯，甚至没有一个白携来的强烈。她并非司明鸟，而是穷极之海的雷隼。她并非自己的灵兽，而是身负仇恨的冥思。她并不能长久地陪伴自己，也不似他想象的那般纯然坦诚。

    此时，洛长空似乎感觉当初在司明身上看到的自己的影子，此刻正在消散。司明终究是司明，纵使自己再强行粉饰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而没有了这个影子的司明，对于洛长空来说似乎更加鲜活，却也令他难以再像从前那般靠近。

    “你···是冥思。”洛长空微微开口，似乎带着一丝解脱的释然，却又夹杂着一丝失去的悲哀。

    司明神色未变，那双眸子依旧深沉如海水。“没错，你是洛长空，我是冥思，你是天界战神，而我是凶兽雷隼。你有你要守护的，而我也有我要讨要的，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坦然相待的。”

    洛长空眼眸平静，清冷又深邃。“永远都不可能坦然相待？”

    说完后，洛长空微微有些自嘲地笑了。“也罢，你···终究只是你······”

    言罢，洛长空眼眸微垂，烛光打在他的眼睫上，本应该摄心夺魄的眼眸此时显得苍凉又悲哀。

    司明心中咯噔一下，这熟悉至极的一瞬，将她脑海中沉睡亿年的记忆再次唤醒，她又想起了那个眼眸温柔的男子，浅浅一笑，醉花沐雨，缱绻心伤。心头瞬间涌起了无尽的忧伤与无奈，牵扯着，折磨着，这方寸之哀，是她这辈子注定的折磨。混沌是公平的，战力非凡、神力惊人的代价便是绛冥之劫。

    洛长空此时抬起了眼眸，双眸中皆是疑惑。“你怎么了？”

    司明微微一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在伤心怀念什么？又在挣扎痛苦什么？”洛长空微微开口，声音皆是司明不曾体会过的清冷。

    司明闻言了然了，事隔亿年，没想到再次想起那个人时，自己依旧是这般痛苦与心伤，这种情绪甚至已经大到令洛长空都通过那角琉璃心感应到了。

    不过，司明并没有打算告诉洛长空这件事情，她努力转移注意力，冲散了心中那nongnong的悲伤，微微一扬嘴角，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以前的时光，可惜现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洛长空闻言默了默，他虽然不明白司明那份情绪中所隐含的真正心意是什么，但是他隐隐觉得司明此言并非真实，她似乎隐藏了什么。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洛长空还是微微缓了缓语气道：“你放心，终有一日你会重获真正的自由，接回雷羽，摘下通天石镯，报仇雪恨，重新回到穷极之海的。”

    微微沉默后，洛长空终是说出了那句话。“只是在此之前，你依旧是狱神殿的一员，便不能为狱神殿惹事。”

    司明自然明白洛长空此话的意思，神色如常道：“这算是和平协议吗？”

    洛长空闻言眼眸微动，只是一瞬间两人便四目相对，彼此皆是眼神平静非常，有力又深邃。“是。”

    “好，一言为定。”司明朗然一句。

    洛长空原本觉得司明很像往昔的自己，潇洒自由、恣意昂然，也真正是因为如此他当初才想将她一直留在身边。可是越相处洛长空才越发现她心思颇深，多疑又猜忌，是有坦然乐观的一面，却也有深藏的腹黑冰冷的一面，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了他们之间的不同。终究是他把自己的期待与想象强加在了她身上，待幻境破碎、一切大白之时，他面对的才是真正的司明。而此时的司明与当初他的认知有着明显的不同，而他们似乎也不能再似往日那般凭着臆想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