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以骑士与上帝之名(上)
“你这个疯小子!”卡洛斯笑着走进了帐篷,对着正在把身上所有重量都卸下来的安塔尔说道,“冠军!一开始没人觉得你是冠军,但你不但成了冠军,还挑战且击败了一个骑士!” “我的朋友!”男孩转向他,在思索片刻后向他扑了过去,紧紧地拥抱。“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你觉得我会错过你证明自己已够格成为骑士和一个男人的比赛吗?即使我要对付十个威廉来到这里,我也会眼睛都不眨地为看你而开路!”他笑着说,余光落在站在角落的老骑士,“不过还好,你舅舅没有挡我的路,还让我坐在他旁边。” “他说的话你一个字都别信,”威廉说道,他的胸中攥着父亲的骄傲,嘴角隐隐约约露出半丝笑意,“他求我原谅,我都怕他在我面前跪下来。” “我可没想过要给你下跪,你这老东西!” 正在整理武器和装备的拉斯洛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背对着其他人弯下腰,假装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工具上,但他的肩膀时不时地颤抖着。 “你要穿的是雪洁的白袍。”西班牙骑士严肃地说,他必须小心说话,威廉就在旁边看着,他可不想像上次那样被赶走。老实说,他想和安塔尔单独谈谈,但他现在必须等着。 “白袍。”男孩点点头,“我会发三個誓言,做一个真正的骑士。” 卡洛斯·德·巴塞罗打量了他片刻,安塔尔有些受不了他的奇怪表情。无数的问题涌上卡洛斯的嘴边,但他又将它们全部压了回去。 “伱知道,也许我是个糟糕的老师,”他看着安塔尔,其实是在说给威廉听。“我说的话,不应该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说,你还不够成熟,却想以男人的身份来找我。而我却纵容了你,甚至还可能鼓励了你。我听说在后来发生了什么,你走遍了整个王国,看过世界,经历过真正的战斗,而且在第一次战斗中你差点死了,这可能都是我的错。我为此道歉,原谅我是一个糟糕的老师!” 安塔尔非常尴尬,你在向我道歉吗?你有什么需要原谅的?他想告诉这位黑袍骑士,如果没有他的那些建议,如果威廉没有让他前往布达,如果他没有在与那些强盗的战斗中差点丧命,他就不会遇到艾格尼丝,他就不会意识到生命的真正意义是什么,也不会知道哪些东西是值得为之奋斗的。 “你没有什么需要原谅的,”安塔尔轻声地说,一瞬间所有的笑意都从他的脸上消失了。“我很遗憾你不得不离开,上帝为证,过去的五年里我经常想起你,但我对我的生活无憾,正是所发生的一切让我走到了这一步。” “智者之言,”卡洛斯笑道,“等等,我给你带了些东西!” 他离开帐篷,一会后带着一个用软皮革包裹的大物件回来了。 “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你的一位祖先在圣地救了我祖先的性命。然后我的祖先封他为骑士,给予了‘巴托’之名,意为勇敢,给了他土地和一把剑。从此,这把剑就父子相传,说不定哪天就是你的了。我没法给你那样珍贵的礼物,但我希望这东西能在你以后的战斗中派上用场。” 说着,他把包裹好的东西交递了过去,兴奋地看着安塔尔打开包裹。柔软的皮革下藏着一把又大又重的战斧,简单朴实,手柄是优雅弯曲的硬木,头部则没有任何装饰,是纯粹用来杀人的钢铁,一根长皮绳挂在把手的下端,穿在木头上。 “如果你把它绑在你的手腕上,你就不用担心武器被打飞了。”卡洛斯指出,“他的平衡性也很特别,这可不是用来砍柴的斧头,试试看!” 安塔尔退后一步,在空中挥动了几次武器,卡洛斯说的是实话,第二下之后,斧头就好像自己动了起来一样,与他的手臂融为一体。 “你可以把麻线拉长一些,”卡洛斯解释道,“那样你就可以在战斗中把它扔出去,然后再拉回来。” “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男孩感动地抚摸着斧头边缘。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卡洛斯眨了眨眼睛,就像五年前一样,“好好使用它,让它为你说话!” “我都还没有被封为骑士呢。” “至少我可以成为第一个给你送礼物的人,等你成了骑士,要恭喜你这个冠军的人估计要排个长队了。” 安塔尔正要向他道谢,帐篷的入口打开了,一个穿着华丽的仆人走了进来。除了卡洛斯,其他人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他的衣服上有安茹家族的百合花纹饰。 “打扰了,先生们。”他礼貌地低下了头,“匈牙利国王查理·安茹陛下邀请比武大会的冠军,威廉巴托之子安塔尔觐见。” “陛下?”威廉惊讶地问,“国王找他干什么?” “陛下被他的勇猛和武艺给折服了。”仆人恭敬地回答道,“他命我在冠军准备好后把他带到他面前,他希望与他私下谈谈。” -— 安塔尔带着颤抖着的肚子走过维谢格拉德城堡的走廊,早些时候,他还以为查理国王会在帐篷里和他见面,但当仆人骑上马时,他便明白他们要前往山上的城堡。 他不再戴着头盔穿着链甲,而是披上了侍从的棕色披风,并将撒拉森剑别在身边。他把他满是汗水的头发浸在一盆水里,在他们抵达城堡门前时头发已在夏日的炎热中干涸。然后他扎了一个辫子,这是他能够做到最好的了,但他还是为不能更优雅地觐见国王而感到羞愧。 仆人带领着安塔尔穿过一连串的走廊,像是在某种迷宫中行走,他们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门外有两个手持长戟的侍卫把守着。仆人在他们的点头下走了进去,向里面的人表示安塔尔来了,然后就消失在了城堡的昏暗中。 安塔尔跨过房间的高门槛,身后的门也随之关上。房间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很年轻,有一头及肩的棕色头发,他的每个举止都在表面着自己的贵族身份。他坐雕刻精美,带着垫子的木质宝座上,蓝色天鹅绒长衫上纹满了金纹百合花。另一个人躲在他后面,年纪要大得多,穿着一件华丽的教士袍和神父头巾。
安塔尔一眼就认出了两人,他知道国王在这里等着他,没想到埃斯泰尔戈姆的大主教也在房间里。 他克服了震惊并清醒过来,迅速单膝跪地。 “陛下,安塔尔·巴托,任您处置。”他低着头说道。 “起来吧,冠军!”查理·罗贝尔用庄重的声音微笑着说,“恭喜你,你今天以无人能敌的武力和坚韧赢得了比赛。” “谢谢您,陛下!”男孩匆忙地道谢,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过。他甚至忘了站起来,在短暂的沉默后他才拉着酸痛的肌rou起身。 “酒?”国王指着王位旁边的桌子问道,上面有着几个锡杯和一壶红酒。“你愿意为我干杯吗,冠军?” “嗯……”安塔尔重重地咽了咽口水,“当然,陛下!如果您允许我的话……” 他正准备自己倒酒,但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人影,将酒倒好又退回到阴影之中。这让男孩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站在墙边的仆人。 国王从他的宝座上起身,拿起两个酒杯,带着灿烂的笑容把其中一个递给了紧张的冠军,安塔尔战战兢兢地接过它,生怕一不小心它就会从手中滑落。 “让我们干杯,”查理国王若有所思地说道,“为未来和国王之剑干杯,愿它劈开我们头顶的乌云!” “没有诗人能说比这得更好了,”站在王座后面的托马斯大主教说,“但如果您能原谅我,我不想喝酒,陛下。” “啊,”查理抬头看着屋顶,“看来我忠实的大主教并不支持我的新奇想法,至少你和我一起喝酒,安塔尔!” 安塔尔向国王敬酒,不禁注意到查理·罗贝尔明显的意大利口音,这位比他还小一岁的统治者匈牙利语说得很好,但并没法隐藏他是意大利人的事实。 这酒比安塔尔喝过的任何酒都好喝,甚至比他以前在杜比察那舅舅的地窖里偷偷取的酒还要好。这可是为国王准备的酒!即使是骑士也没法喝到这种美酒。 “威廉·巴托之子,”国王开口了,“告诉我,你父亲从哪里得到这个不寻常的姓?” “我父亲从来不叫巴托,”安塔尔回答,“我的亲生父亲挥霍了我们的一切,然后把我的母亲打死了。威廉在圣地征战了二十三年,在阿卡沦陷后不久重返家园,他是我的舅舅。他收养了五岁的我,并把他毕生本领都交给了我,而至于他不知道的东西,他则是派人来教我……陛下。” 查理·罗贝尔回头瞥了一眼仍然站在后面一动不动的托马斯大主教,挑了挑眉毛,但后者没有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