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安布罗修斯
布达,匈牙利 玛格丽特岛上的圣殿骑士修道院 — 安布罗修斯修道院长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他有自己可靠的消息来源,他知道那个在国王手下作战,并为他赢得一场又一场战斗的神秘骑士是谁。他知道那个百合花骑士是谁,在得知布达时隔多年再次成为安茹家的城市后,他就知道,百合花骑士会随金百合纹章而来,而他出现在这个修道院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回来了…… 愤怒的威廉对佐特蒙进行一百次鞭打的恐怖场景还历历在目,眼中布满血丝的他说出的那些盲目疯狂的话语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他们为算计威廉·巴托的侄子,或者说是他的养子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无论是他还是在大厅内的其他人,都不会相信那老狮子的话是真的,他们是神的仆人,不会下地狱。 安布罗修斯在走廊上徘徊,那个曾经的小鬼,已经成长为一个强大的骑士,作为国王的得力助手回到他们身边…… 为什么? 他想知道,为什么安塔尔会回来?为了来看看他们怎么样了?看看在修道院的围墙内,是否有一個学徒会让他想起以前的自己?然后他便可以在这个邪恶的修道院长手里拯救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就像威廉当年所做的残酷行径一样? 有一件事他很肯定:他不是来回忆美好过去的。他曾结交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走了,安塔尔在学徒时期结识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还留在玛格丽特岛上。即使是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成为朋友的文修斯,也在特别许可下离开了这里。 想到这里,安布罗修斯便咬牙切齿,他连忙停下来,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在门前停下。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四年来他变得更胖了,他摆出了一副无忧无虑的快乐表情,走到了光亮处。 “嘿,你!”他一个快步走到站在门口的仆人面前,“他在哪里?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他已经到了,大人……”仆人回答,“他没有把他的马交给任何人,亲自领着它进了马厩。” “他来了怎么不通知我?”安布罗修斯呵斥道。 “院长大人,我……”仆人答不上来,结结巴巴。 “无所谓了。”院长转身,匆匆地前往马厩。 所以他是带着他的马来的,他心想。那么他是来长住的,而不仅仅是短暂地拜访,而且…… “安布罗修斯院长!”一位长袍上印有查理·罗贝尔·安茹纹章的圣殿骑士从马厩里走了出来。“好久不见,对吧?” 走到他面前的人一点也不像以前的那个侍从。如果这真的是他,那他可还是变了不少:他不仅变得更有男子气概,长出了一身肌rou,而且更高了,他的头发不仅变长了,而且颜色也变深了,脸上的皱纹也有了半个男人的样子。安布罗修斯知道他眼前的人是谁,但不知何故他不愿相信。 “安塔尔!”他惊呼道,“真高兴能再次见到你,我们一直在等你呢,来吧,我们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房间!” 他们开始往里走,骑士带着一张完全冷漠的脸,问道:“我现在还能住进那个闻起来像屎的小牢房吗?” “不,当然不!”几滴汗水出现在了修道院长的额头上。“我们给你安排了一个漂亮宽敞的房间,此外,让我们忘掉以前的不愉快吧!你在这当侍从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从那以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距我离开这才四年,”安塔尔眼睛也不眨的提醒他,“我仍然记得我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钟。” “告诉我,你怎么是一个人来的?”安布罗修斯改变了话题,“我还以为你会有人护送呢。” “我没有仆人,”他们进入骑士团的修道院主楼,径直走到主走廊,“我的侍从也是查理的士兵,所以他一直留在城里。” “我明白了,”修道院长点了点头,“所以你是一个人来的,而且你会一直待到……” “这里不欢迎我吗,安布罗修斯?”安塔尔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问道,“我是你修道院里讨厌的不速之客吗?” 安布罗修斯在他宽松的衣服下绞着双手,汗流浃背。 “我只是好奇问问,仅此而已,”他尴尬地讪讪笑道,心里祈祷着这位骑士能赶紧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只要不是自己的修道院。“你不用怀疑我的话背后有什么恶意,不管伱信不信,我很高兴你回来了。”他撒了个谎,但这个谎糟糕到连他自己都不信。 “谢谢你,”安塔尔点点头,淡淡地笑了笑,“我向你保证,我和你一样,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院长大人。” 安布罗修斯在一旁咽了咽口水,开始咳嗽,没有回应这厚颜无耻的还击。 他们在走廊尽头拐弯,走上楼梯,修道院院长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他们走到给骑士准备的房间门口时才再次开口。 “我们到了,”他说,“我希望它能令你满意。” 安塔尔对这扇门再熟悉不过了,这里曾是佐特蒙的凌乱房间。 “老老实实地跟我说吧,院长,”他看着那个胖乎乎的男人说,“我知道你见到我并不高兴。” “嗯,确实……不!我是说……”安布罗修斯挠着头,“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他脱口而出,心想,就这样吧,“自从你离开后,我们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你认识的人已经不在了,文修斯也离开了,他在洛肯豪斯效力多年。你要我实话实说,我便实话实说,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回来吧!” 安塔尔看着修道院长,然后轻声笑了笑。 “看来我舅舅当时一定把你吓坏了,可能那之后你一直在做噩梦。”他不敬地说,“你忘了,这不是你的修道院,安布罗修斯,也不是你的庄园,而是圣殿骑士团的财产,而我属于骑士团。尽管你看你觉得难以置信,但我不是来找你麻烦或是为了过去算账的。我是来这里低调住个几周的,直到国王再次需要我。” 安塔尔推开房门,房间多年来并没有太大变化。他绕着墙壁走来走去,意识到唯一和过去不同的地方就是没有没有了佐特蒙那些乱糟糟的东西,其他的一切看起来都和以前一样。 “别说谎,安塔尔,”修道院长跟在他身后,“你说的不是实话,你是国王的人,看看你,连衣服都不合骑士团的规矩!像你这样的骑士习惯于华而不实,我就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地向往清贫的修道院生活!” 百合花骑士回头,走近了安布罗修斯,眯起眼睛盯着他看。 “像我这样的骑士?”他轻声如耳语地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院长,到目前为止,你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你不知道屠杀自己的同胞是什么感觉。你在这里与世隔绝地生活着,甚至可能看不到这个王国发生了什么。现在鞑靼人走了,捷克人走了,巴伐利亚人被清理掉了,撒拉森人把我们赶了回来,我们正在自相残杀,就好像我们没有别的事情干了一样。
我的剑被诅咒了,我也被诅咒了,所以我鄙视浮华,我拒绝与贵族们一起狂欢!如果你不知道,”他毫不费劲地撒谎道,“我从不睡在宫殿的豪华寝所里。如果我们到达一个有圣殿骑士团修道院的城市,我便会在国王的允许下在那里休息,并在等待他的下一个命令时继续我严格的日常生活。我祈祷,我训练我的身心,并努力以让上帝满意的方式活着。然后,当然,当下一个命令到来时,我就杀人,为了一个更好的世界。” 在充满激情和愤怒的告白结束后,安布罗修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修道院长相信了他所说的一切,包括那些他刚刚原地编造的内容。 “请原谅我,”安布罗修斯求和道,“原谅我还惦记着我们的旧怨,原谅我对你有所怀疑!修道院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或者直到你的职责来临时。” “我不生气,安布罗修斯,”安塔尔说,“谢谢你给我提供了一个这么好的住所。” 骑士看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修道院长,他紧张地站在安塔尔面前,将重心从一条腿转移到另一条腿上。 “我得问你一件事,”安布罗修斯开口说道,“当我说我们的生活很平静时,我是在说谎。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每个人都在害怕,但没有人敢说出他们的担忧。” “如果我可以,我很乐意帮忙,”百合花骑士说,“尽管问吧,院长大人。” “你知道……你知道……我们审判的情况吗?关于法兰西王室提出的罪名指控。” “我什么都不知道。” “噢,”安布罗修斯沮丧地直起身子,“我本以为你看你在国王身边听说过一些这方面的消息。毕竟,他和腓力是堂兄弟,而且……当然,如果这次审判有任何的决定,它不仅会影响到法兰西的骑士团,恐怕所有的修道院都会受到波及。如果发生了什么影响到我们的事情,我想你应该能知道。” “嗯,”安塔尔点了点头,“现在一片沉寂,我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指控的消息。也许大主教已经和教皇谈过了,也许他让他明白了道理,谁知道呢……” “说不定真的如你所说的一样,一切都会过去的。”修道院长一边做着白日梦,一边在空中画了个十字。“愿指控会像雨中的泪水一样消失……” “别指望这个了,院长!铁王腓力是个暴虐的统治者,现在他需要钱。他掏空了国库,他也欠我们钱,现在他甚至无法继续他的战争,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正如俗话说的,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安布罗修斯原本期待着好消息和鼓励,现在却完全陷入了绝望。他悲伤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位修道院的新客人。最后,他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无忧无虑的表情,并回头向安塔尔问道。 “我能请你明天下午给学徒和侍从们上一堂剑术课吗?”他故作轻松地问道,“如果能和百合花骑士一起训练,将会赐予他们极大的鼓励和勇气。” “荣幸之至,”安塔尔回答,“我很乐意。当暴风雨来临时,我会教他们如何转动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