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永恒的忠诚
“陛下,陛下!”查理嘲弄地说道,拍了拍昂贵衣服上的灰尘。“听着,自从我来到这里,你就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话,怎么对待我!我能从你的脸上看到你的痛苦。 还记得十年半前在根茨城堡的石阶上我对你说的话吗?你是我的兄弟,你可以问别人不能问的问题,说别人不能说的话。如果我在小时候便傻乎乎地把你当做我的血亲,那么我这辈子都会遵守我的诺言。虽然……” 查理的嘴角勾起一抹谨慎的半笑,“这次我不会惩罚你的唯一原因是没有人看到这一切。” “我不是为了庄稼,甚至也不是为了农民而打你。”安塔尔承认道,虽然他对自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暴脾气而感到非常羞愧。“在东墙和南墙的交界处,在石墙的底部,有一个被木珊栏包围的小树林。有垂柳靠在十字架上,威廉将我的母亲埋在那里,久而久之,所有在这扎根的人都被埋在那里。 马里提斯、乌尔巴诺斯、可怜的翁贝托……甚至是威廉本人,还有阿格尼丝的父亲,他和我们一起度过了人生最后的几年。这些年来,十字架的数量越来越多,还有五个小墓碑,五个小十字架……”说道这里时,安塔尔的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五个小灵魂……” “我能理解你,”查理走近,轻抚着他的肩膀,“我明白失去意味着什么。” “我希望我从来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想到他死去的孩子们,安塔尔痛苦地嘶吼道。 “瘟疫?” “有的是瘟疫,有的是其他疾病,有的是死胎,或……” 安塔尔闭上了嘴巴,他无法说完这句话。他们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两个正在悼念的人,两个失去过孩子的父亲。在这个时刻,无论身份贵贱,他们都分享着同样的感受,这是生命中少有的时刻之一,两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最真诚的流露。 “我来斯拉沃尼亚是为了带你一起回去。”查理没有再扭捏,“这就是为什么我只带了这么点人来,因为其他人都以为我还在蒂米什瓦拉,他们不能知道这些。 我们策马狂奔至此,我与我精心挑选的手下们几乎都没有休息,这样的强行军可不能被一群步行的仆人拖慢了速度。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谈话时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记得,”安塔尔断断续续地承认,并准确地重复了当时自己说的话:“如果你需要我,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如果你召唤我,我将毫不犹豫地回应,我的忠诚是永恒的。” “现在时候到了,我是来召唤你加入我的军队的,”查理用庄重的语气说,“就像以前的那些艰难时期一样,我又需要你了。 我忠实的支持者,托马斯大主教已经死了,铎萨·德布勒森已经老到不行了,谁知道他还剩下几年。我让他当了帕拉丁,因为他值得以最高职位的身份离世。 但我把特兰西瓦尼亚的总督和索尔诺克伯爵的头衔留给了托马斯·塞切尼,我的手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我的军队里有优秀的士兵,但和铎萨和塞切尼一样,他们都在变老和死去,或者被安排到不是战争前线的位置上。你明白吗?我需要你来把整个北方都烧毁,然后把上匈牙利拿下!” “上匈牙利?”安塔尔抬起头,不敢相信地问道,“我以为你不会再和马泰·查克打仗了。” “几年前,我在科马罗姆战斗过,五年前我拿下了维谢格拉德,过去的一年里我征服了希罗克和菲拉科沃。我经常在西北高地的边缘游走。” “高地省份的边缘和中心可不一样,”安塔尔表示,他记得马泰只被打败过一次,那是在布达。但他在其他的战役上都没有输过。“在罗兹戈尼,我们也只是设法击溃了他的雇佣兵。”他注意到查理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 “我还没有告诉你一切,安塔尔。”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颤抖。“我没有提前通知你,是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我想让你从我这里亲耳听到,马泰·查克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十天了,除了他的孙辈外,他没有其他活着的继承人,但他们都还是孩子。 特伦钦的主人是他的小舅子伊斯特万·斯特恩伯格,他只是一条一无是处的捷克狗,不是什么可怕的对手。所以这是个好时机,我现在就要去北伐,否则就永远没机会了。” 安塔尔有些头晕,他还清楚地记得他们与那高地省主进行的战斗是怎样的殊死一战,以及他们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在意识到不可避免的失败后撤退的。这位七大马扎尔部落酋长的直系后裔,盘踞在西北的强大领主突然间就死了,他生前没有一个国王能阻止他,而他就这样不在了,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他没有被任何人打败,却被自己打败了……”安塔尔自言自语地说,并惊讶地发现自己对这个伟大的对手有着不凡的敬畏和恐惧。“他死在家里,死在自己的床上……” “上帝保佑,我可不想有和他一样的命运。”查理半嘲笑般地说。 安塔尔没有理会国王的玩笑,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计划是什么,我要怎样才能帮你实现它?” “我的计划很简单,”查理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高地上有不少于二十八座城堡仍然挂着查克家族的旗帜。这场战役我会倾尽全力,将这些城堡高墙上的旗帜一一吹散之前,然后挂上我家族的旗帜,在那之前,我决不罢休。
而你将成为成千上万士兵的首领,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我会将你命为我的指挥官。威廉把你培养成了一个令人生畏的战士,你的剑术也是举世无双,而让这些白白浪费将是一种罪过! 我希望你能把你曾经教给我的东西教给你的队长、骑士,甚至是仆人们,我想要你教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技巧。我想要一支军队,一支我可以安心留给我的继承人的军队,一支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在风起的各个地方都能战胜任何敌人的军队! 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再次站在我身边,帮我打败我剩余的敌人,克服最后的障碍,这样我便可以开始安心建设王国了!” 安塔尔深深地叹了口气,以前每当他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自己作为一个心满意足的老庄园主的景象,他的儿子正在成长为一个男人,带领着他自己的手下。他看到的是在他面前的一座小镇,以他曾经的庄园和之后的农场为中心而建,那是个成千上百人都能找到和平与安全的地方。 也许巴托家族的名字会被刻在一块精美的石碑上作为纪念,然后数百年后,那块石碑也许会磨损、开裂、失修,但这都没关系……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会祝福曾经在这定居点奠定基础的人,他将工作交到人们手中,将面包送到他们嘴里。 每当安塔尔闭上眼睛,这样的白日梦般的画面就会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但现在查理告诉了他来找他的原因,这个镇子和生活在其中的人的景像不知不觉地淡化了,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遥远不可及。 查理的耐心似乎有些快用完了,“你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呢?他的养父,东方的狮子,强大的威廉骑士,从五岁起就代替他的父亲将他带大,让他始终挺直腰板做人。 他也和其他人一样,犯过一大堆的错误和罪过,但荣誉和诚实是他品格的本质。如果他曾经承诺过服从,那么他现在就不能收回,不管这对他来说有多么方便。 他一生中只违背过一次誓言,但从那以后那件事便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困扰着他,他的嘴里一直留着如胆汁般苦涩的味道。 在这个凉爽的春夜,安塔尔站在国王面前,他更想说他不愿意再对他的同胞们拔剑,他不愿意再骑马踏过尸体,他不愿意带领军队进入高地。 但他不能说这些话,他知道如果威廉是他,他会说些什么,所以他决定和他的养父一样。 虽然多年前他曾轻松地说出这句话,但这次他感觉自己的舌尖就像铅一般沉重,他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我的忠诚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