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最后一日(中)
杜比察-- 瓦罗斯在墙上紧张地踱步,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见到罗兰了。 他给了男孩一个考验性的任务,派他去跟踪米科拉伊,他觉得这个年轻的士兵不会出什么事,可是第二天他没有回来,第三天也没有。其他人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队长也开始真正地担心起来。 我们的管家难道比我想象得要危险吗?他对自己说,并想知道他是否应该告诉艾格尼丝夫人这件事。 “罗兰,我的孩子,如果你是溜出去自己享受了,我会用鞭子把你的背抽掉一层皮!”他抱怨道,但由于米克洛斯也随之一起失踪了,瓦罗斯最终决定先安排人去守夜,然后无论怎样,他都会告诉那位女士一切。 今天是他这一星期中唯一不用值夜的一天,他在白天戒备,然后便可以和他的妻子博格拉卡在他们的小屋里度过整个夜晚。 他等不及享受两人独处的时光了,于是他加快了脚步,用轻快匆忙的语气对着城墙上排成一排的十名长矛卫兵发出命令。 “都明白了吗?”他在太阳开始西沉后问道,“有人有什么问题,或者抱怨吗?” 士兵们摇了摇头,当然,他们都不是很热情,没有人喜欢守夜。 “再精神一点,我的孩子们,”瓦罗斯拍了拍手。“你们看,我每周守夜六天,所以你们这些每三天守一次夜的人不应该有任何怨言。去吧,好好站岗!” 等等我,我的博格拉卡,他的脸上不由地露出笑容,等我向夫人汇报了一切后,我就来找你! “队长!”瓦罗斯刚走过杀人孔,塔楼那边就传来了声音。“有人来了!” “什么人?”他大声回应,停在吱吱作响的木楼梯上,“这个时候谁会来?天都要全黑了!” “你最好来看看,队长!”哨兵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紧张,“有一整支军队正向这里走来!” “什么鬼东西……”瓦罗斯一边抱怨一边转身跑回城墙处。 “什么军队?从哪里来?”他问道,但在得到答案前,他已经亲眼看到了。 至少有两百名战士从西北方向的树林里接近庄园,他们都是步兵,只有两个首领骑着马,但他们离得很远,瓦罗斯没法看清他们的脸。 不过他仍然清楚地看到他们的旗帜:上面没有皇家或贵族的纹章,他不知道哪个行省或王国用的是这种颜色的旗帜,步兵们在一面黑旗下前进,旗帜被一条血红色的斜线一分为二。 队长的胃也跟着跳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锁好北门和西门!”他命令站在他右边的士兵,然后转向左边的人:“通知所有的士兵,在墙脚准备好我们可以使用的所有武器!弓、剑、长矛、钉头锤、马刀,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东西!” “队长……”左边的士兵喘着粗气,脸色发白,“他们现在……在往这里……”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瓦罗斯对他喊道,“在我把你扔下去之前赶紧给我振作起来!” 士兵像是被烧热的烙铁追赶一样跑去准备武器,队长面色阴沉地望着远方。 他眯起眼睛,摄图用手挡住夕阳的橘色光芒,但还是看不太清。他现在确定往庄园走来的可能是一支雇佣军或强盗军队,他不认识这杂牌军的旗帜,也没有体面的贵族会用黑红色的旗。 无论如何,一个黑暗的想法包围着瓦罗斯,他们可能和正规士兵们一样危险。 庄园的三十名士兵很快就聚集在院子里,队长转头看向他们,迅速用几句话总结了情况:两百名全副武装的人正朝庄园赶来,原因不明,但他觉得他们不怀好意。 他派出了一个士兵轻装骑马去杜比察的城镇向地方官求助,然后把沉重的门栓架在大门上,并用几根木梁支撑起来。 墙脚旁每隔几步就有备用的武器,随着队长的一声吩咐,他们也准备好了一些水桶。大门被彻底弄湿,以防被点燃。每个人都穿上了软铠甲、链甲、护手和头盔。 瓦罗斯再次回头看向西北方向的地平线,他已经能看清那些人的脸了。他看向领头的两个骑手,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不认识那个身材高大、装备齐全的男人,他从未见过他。但至于那个衣着讲究、没有武器的老狐狸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 “埃里克,”他推了推离他最近的士兵,“马上告诉艾格尼丝夫人!告诉她米科拉伊带着一支军队回来了,而且他一定已经杀死了罗兰。告诉她,今晚没有人可以睡觉,因为我们被围困了,快去!” 保加尔白堡西边的某个地方—— 拉斯洛深吸了一口气,从灌木丛中爬了出来。除了他的剑,他只带了一个小锁盒,在他的袋子里,夹在仅剩的两片rou干之间。 其他东西都被他藏在了茂密的灌木丛中,他迈着轻盈的步伐,安静地向前,武器的尖端指向前方,想到自己可能需要做的事情,他的撒拉森剑稍微颤抖了一下,但这只是一个瞬间的闪动。 令他惊讶的是,门并没有被锁住,他用左肩把门推开,站在农舍间凉爽的过道上。 很安静,每个人都在休息,铰链也上了油,所以拉斯洛进门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没有等待,开始往前走,衣服、食物、武器、马匹,他无数次地对自己重复他必须收集的东西,而且要尽可能安静、快速地完成。如果他能找到一把能砸开箱子上锁的锤子,那就更好了…… 房间互相敞开,拉斯洛希望卧室在房子的尽头,这样他就不用冒着吵醒居民的危险穿过它们了。 他先是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门口通向一个宽敞的餐厅,然后跨过下一个门槛,进入一个整洁的小厨房。 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从小窗户射进来的月光帮他找到了方向。他很快就注意到,仆人们一定是把晚餐的残羹剩饭留在了桌子上,谁知道呢,也许是其中一个人想在早晨烤制新鲜馅饼时再吃掉这些东西。 好吧,如果是这样,那他可要失望了。拉斯洛笑着把六个煮鸡蛋、一块培根、两根香肠和一个大火腿放进了他的袋子里。 为了把食物全部塞进去,他把盒子拿出来夹在了胳膊下,然后他把撒拉森剑入鞘,拿起了一把大菜刀。 厨房里只有一个小储藏室,拉斯洛一走进去就被那久违的美味香气所吸引,连膝盖都在颤抖。 刚放进袋里的火腿、培根和香肠也散发着令人心碎的气味,这个食品储藏室nongnong的食物香味对这个很久没吃过一餐饱饭的他来说简直是人间天堂。 他想知道放衣服的卧室在哪里,但没有注意到哪里有门或者楼梯,最后还是饥饿战胜了一切。 “衣服可以等等再说。”这个在过去几周里已经彻底憔悴消瘦的男人自言自语道,手里拿着刀,贪婪地切开他能拿到手的面包、奶酪和rou。 他啃了两口,一口又一口地把食物往喉咙里塞,他那黝黑又长满毛发的脸被喜悦的泪水打湿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能够好好吃饱饭,而且能品尝到不止一种美食。 他在储藏室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罐子,他揭开盖子,闻了闻里面的东西,顿时兴奋不已:里面是鸭油和烤鸭肝。 拉斯洛把手伸进罐子里,疯狂地用十个指甲刮出肝脏,然后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 眨眼间,饱腹感变成了恶心感,他把胃塞满了,满到几乎要吐了出来。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两只手和胡子上都沾满了油脂。 大吃大喝结束后,他坐在陌生的房间里,与恶心做着斗争,突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他不得不用油腻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自己咯咯地大声笑出来。 接着,他想笑的欲望就像被突然切断了一样消失。 一个穿着睡衣的陌生男人站在储藏室的门口,惊愕地盯着坐在角落里的窃贼。 在那人能够移动或喊叫之前,拉斯洛一跃而起,手上拿着大菜刀,就像被弹弓弹射一样扑向了他。 特伦钦-—— 国王的军队以前所未有的战意怒吼着向前进,他们嘴里念着国王、上帝和圣人的名字,手里拿着剑、矛、斧头和钉头锤,冲锋在前,翻过乱石山坡,涉过断壁残垣,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 以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的数千士兵为首,紧随其后的是蒂米什瓦拉的大军,然后是贵族和教廷权贵们的士兵,他们像泛滥洪水一样咆哮着冲向特伦钦城堡仍然屹立的城墙,冲向颤抖着等待着他们的守军。 “前进!”士兵们怒吼着,胸膛里燃烧着新生起的火焰,“杀死叛贼,杀死抵抗者!” 他们像是没有感觉到上方射来的箭矢和扔下的石头一样坚定地前进着,在喉咙里嘲笑着死亡。 这一次,新伤口的出现和老战友的倒下并没有让这股强硬的攻势减缓,所有人都相信,这就是一切的结局。 随着高高的带钩攻城梯挂上城墙,一些守军根本没有试图推开这沉重的东西,便开始转头逃窜。围攻者爬上城墙,在经过几周的失败以后,他们终于攻入了城堡。 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的战士们蜂拥到城墙上,开始了疯狂愤怒的屠杀,伊斯特万·拉克菲也从自己马鞍上跳下来,和他的部下们一起爬上城墙。
“让我们展示一下塞凯伊勇士们的实力吧!”他用铁一般的嘶哑声音吼道,用他父亲的剑刺向上面的守军,“特兰西瓦尼亚的狼崽子们,上梯子,一起干掉这群混蛋!” 安塔尔继续在马背上等待着最后的冲锋,他手里拿着拔出来的武器,西蒙紧跟在他右边。他暂时只是在发号施令,等待特伦钦的城门在几周内第一次打开。 他并没有等很久。 一声低沉的吱嘎声夹着震耳欲聋的死亡咆哮,敲响了结束的开始。 高大的城堡大门就像是疲惫巨人的嘴巴,缓缓张开,将门前等待的士兵们吞噬。 直到这时,安塔尔·巴托才被一种无与伦比的陶醉感觉所震撼,在他周围咆哮着涌进城堡的人群从国王的讲话后就感受到了这种感觉。他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一踢马刺,狂吼着冲进了城门里。 现在,即使是国王本人也无法阻止这场屠杀。 杜比察-—— “米科拉伊!”两百多名雇佣兵包围庄园后,艾格尼丝在墙上喊道。“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回答我,我在问你话!” 管家不仅拒绝回答女人,而且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将要犯下多么严重的背叛行为,但他没有准备好直视受骗者的眼睛。 “你的丈夫是个异端!”身材魁梧的佣兵队长大声回答道。“我们知道安塔尔·巴托是异端圣殿骑士团的成员,而且是一个宣誓过的人,因此他有罪!我们是来审判他的,我们不会容忍我们的国家有任何所多玛行为的异端!” “我的丈夫是匈牙利国王查理·安茹宫廷的首席骑士,也是王旗军队的将军!”艾格尼丝仰着头,用自豪的声音回答,“你这个猪脸的恶棍,怎么敢这么污蔑他?” “我明白了,看来巴托家的人都很有勇气啊,你这个刻薄的女人!”领头的人yin笑着说。 “在我把你交给我的手下之前,我会先让你在家门口燃烧的废墟前成为我的人,到时候我们再看看你的嘴巴还有没有现在这么好使!” 瓦罗斯再也受不了这个声音了,愤怒从他的胃底一直爬到他的喉咙,简直要把他勒死。 “现在离开这里,我们会饶你一命!”他站在艾格尼丝身边喊道,“否则我们会把你和你的无赖手下们一起绞死!” “你最好打开大门,瓦罗斯!”管家终于开口了,“相信我,你最好……” “你最好闭上你的嘴,低下你的头,米科拉伊!”队长打断了他,从鞘中抽出剑。“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只会花言巧语的仆人,是只阴险的克主狐狸! 但这次你的判断可错的不能再错了,上帝在上,今晚我终于可以亲手杀了你!两百人对抗庄园的石墙?你在想什么呢,你这个蠢货? 我们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很快你们就会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你们今天都会死在这里,你们这些混蛋!” “队长的意思一定是说,他已经派了一个信使前往杜比察请求援军。”佣兵首领笑着大声解释道。他向他的手下招了招手,然后再次转向瓦罗斯。 “告诉我,队长,他就是那个能确保我们被赶出这里的人吗?” 人群在首领身后分开,为瓦罗斯和艾格尼丝所见过的最可怕的景象让路。 三个人拿着长矛,架着第四个人,那人身上的铠甲都被剥光了,第一支长矛从男人的后背正中间穿了过去,从他的胸口钻了出来。 另外两只长矛穿透了信使的两只手臂,他们用这三把武器把这个可怜的人高高举起,就好像被钉在十字架的耶稣被抬着四处走动。 艾格尼丝颤抖地抓住了瓦罗斯的手臂,同时试图不在脸上流露出任何情绪。瓦罗斯不善于伪装,他难以置信地从低矮的石墙上往下看,无法将目光从被杀害、羞辱、亵渎的尸体上移开,直到它消失在佣兵们的身后。 首先是罗兰,现在又是他,队长心想,他们只剩下二十八名士兵了…… “所以,你们怎么讲呢?”佣兵指挥官再次喊道,“你是要打开这该死的门,还是要我们亲自砸开它?” “您最好做好最坏的打算,夫人,”瓦罗斯脸色惨白地对艾格尼丝低声说,“我们人少,没有援军。除非出现奇迹,否则我们无法击退这些人的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