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做鬼容易做人难
当敌军全部被消灭后，并没有人欢呼，所有人都喘着气，瘫坐在地上，神情畏惧但是又感激地望着那辆奇怪的怪物。 孙占奎带着其他三人骑着马过来，这时，劫后余生的众人才算是醒悟过来，纷纷朝着孙占奎磕头跪谢。 孙占奎自然不敢居功，他走到林和宁旁边，小声请她下车接受朝拜。 林和宁却让他代表她出面，她却坐在车里不吭声。 虽然表面上她救了全船的人，但是她没有兴趣当圣教教主，决定保持低调。 孙占奎十分无奈，他只得出面来收拾残局。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暴露了他们，此地依然处于危险中，他们必须要在滦州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撤离。 “你们有带头的没有？”孙占奎对着被掳掠来的百姓问道。 这些人交头接耳了一小会儿，便推举了一个中年人站出来。他留有漂亮的长须，虽然衣不蔽体，但是从姿态看起来，显然是受过良好教育。 “在下姓何，名进遴，字琢玉，开平中屯卫人士，举人出身。何某见过四位义士，敢问义士如何称呼？吾等必将报答救命之恩。” 孙占奎骑在马上，抱拳施礼：“在下孙某，昌黎人士，乃左县尊标下。” 两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立即进入到最实际的问题中去：“有人能开船吗？怎么返回河对岸？” 这时，人们才注意到那些浑身湿漉漉的船工爬了上来，缩在一边没有发声。 带头的就是这艘帆船的船老大，他也是被抓来开船运送奴隶和物资的，为了保命，保持着沉默。 “你们，可以前往昌黎去，昌黎目前是安全的。”孙占奎朝着何进遴说，又转头朝向船老大说，“你，开船，送我们过河。” “等等。”这几句林和宁听懂了的，她赶紧出声，“所有人都上船，返回河对岸。”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怎么有个女人发声。 “他们会耽误拖累你的！”孙占奎非常着急。 “何先生他们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穿过敌占区百多里地到达昌黎？他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要看着他们去送死？”林和宁想低调，低调不了，她也就释然了。毕竟他们现在处于绝对的武力优势，以及绝对的道德优势，她戴上头盔（害怕有冷箭），打开了车窗，对孙占奎说出她的计划。 何进遴等人虽然听不太懂她说的话，猛不丁又看见怪车里冒出一个圆溜溜的头盔，真的是吓都要吓死了。如果不是他教养得当，他差点就要当场失禁。但是看着她和孙的对话，孙恭恭敬敬的样子，旋即转身传达那个神秘女子的命令，明白她给了在场的三百多人的活路，立即朝着怪车行大礼：“女侠士，请受吾等拜谢救命之恩！” 船工明显是一拨人、林和宁是一拨人，而何进遴带着的三百多百姓算是一波乌合之众。林和宁为了尽快离开这里，决定把事情说清楚，免得目前几拨人发生争斗：“我们所有人都立即返回河对岸，到了对岸后，船还是你们船老大自己的，船上的战利品由何举人主持，平分给在场所有人。分完财物后，大家就分开逃命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种方案和分配保证了所有人的利益，也给了所有人回家的希望，自然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很快，林和宁在众人的帮助下，将汽车开到了甲板上。 逃命的时候动作是最快的。在滦州那边意识到这边小分队发生了意外时，一船人已经启航，逃之夭夭了。 帆船，只有跟着风走，顺着水流而下，而不能随意去想去的地方。他们需要顺流而下，去下一个渡口靠岸。顺利的话，大约需要大半天时间。 林和宁看着这些船工，始终觉得心里不舒服，她在船上，依旧坐在车里，没有离开。孙占奎很有主观能动性，他带着人，把整艘船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 按理说，在这样一个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气氛里，所有人都应该想着怎么安全回家了吧。可是，当孙占奎巡视时，何举人悄悄地跟上他，用眼神示意他去看那些船头船尾忙忙碌碌的船工。 只见那些船工不时交头接耳，嘀嘀咕咕，时不时的拿眼神去瞟停留在甲板上的鬼车。 孙占奎心里一震，他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忘恩负义到这种程度。何进遴快速地在栏杆上写字：刚才我偷听到他们在说，过险滩时动手。你们要小心。 是的，女人、鬼车、一船的金银财宝。这群长年累月在水面上干杀人越货勾当的老手，怎么可能放过独吞独占的机会？ 而且看起来只需要杀掉那个女人的护卫就可以了，多么便宜的买卖。 当其他人在船上吃东西时，忽然传来喧哗的打斗声，船身也开始动荡起来。一些人拿起武器往外冲出去，但是更多人蜷缩在舱内，不敢动弹。 孙占奎收到了警示，四人提高了警戒，原本打算去提醒林小姐的，但是他们还刚刚跑到船舱的中央，便遭到了袭击。第一时间反杀了几个下黑手的船工，他们擦了擦刀刃，往船头甲板奔去。 船身在过一处风浪较大的水域，明显起伏颠簸，孙占奎他们被晃得踉踉跄跄。但是那些船工则灵活得像是猴子，只见他们张罗着，张开一张颇大的渔网，准备把林和宁的车子，整个网住。 这些水匪也算是人才，他们仔细观察，注意到怪车的底下有四个轮子，因此，用渔网盖住车子，渔网就会卷入轮子，大大地牵制住怪车的行动。到那时，里面的女人还不得乖乖下车，举手投降。 孙占奎着急万分，且不论林小姐救了他的家乡，他接受左县尊的命令，保护林小姐，就要坚决执行。他气血上涌，跟这些水上漂们发生激烈的冲突。 只听得一声巨响，前舱门撞出了一个大洞，血淋淋的挂着一具破碎的尸体。旋即，一阵倒挡，噗嗤一声，怪车的尾部也倒下了一具血rou模糊的尸体。 这群水匪聪明是聪明，但是他们不知道，怪车是可以倒车的，前面轮胎卷进了渔网，那么往后倒就是了。以及，在狭窄的船上，反而是屠杀的现场，他们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硬生生地接受来自林小姐的暴击。 风浪渐大，船舶颠簸起来。孙占奎他们都开始呕吐。林和宁忍着不适感，她留下了十几个人的性命，因为她还需要人手来cao纵船只，安全靠岸。 从上船起，那个船老大就围着汽车转悠，表面上一副恭敬的样子，但是林和宁从他眼神里看到的是贪婪和狠辣。 以前做贸易公司，跟各种人打交道，她哪里看不出来此人的邪恶想法。 从那个船老大不住地拍车窗喊她下车，她就知道问题大条了，他们上了贼船了。 话说也挺悲哀。面对穷凶极恶的建虏时，他们乖得像绵羊，竭尽全力为其服务；面对百姓时，他们就杀人越货、反噬一口。 幸好，林和宁够硬，崩掉了这群水匪的牙齿。 失去带头的，余下的船工全部跪伏在地，不住地恳求饶命。 林和宁，这时才从车上下来，她指挥人手把渔网给扯走，仔细检查了汽车，发现没有受损，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林和宁已经是这条船的主人，她说谁死，谁就马上被丢进水里。 但是她的目的是赶到京师去，而不是做一个船老大。 她对何进遴行礼道：“感谢何老爷搭救，如若不然，我们一行人可能就遭不测了。” 何进遴诚惶诚恐，连忙跪下叩拜：“折煞我也。如若不是林女侠出手，吾等此刻已经葬身鱼腹！”后面也乌拉拉跪了一地。他们已经知道林小姐是参加了昌黎保卫战的功臣，已经不再轻视她，反而充满了敬仰之情。 林和宁翻了翻白眼，叹了口气，安慰了几句，又返回车上。虽然在车上蜷着很不舒服，但是至少安全。 有些人好端端的人不做，非要被刀枪逼迫着才舒服。那些活下来的船工，被刀剑威胁着，颤颤惊惊地将船舶停靠在河对岸，一众人等经历了多次惊险后，终于又返回了原来的地方。 经过一番啰嗦，林和宁终于又回到了陆地上，悬空的心脏总算放回腔子里。她准备开车走人，却发现面前跪了一地的人，带头的是何举人。 其实她现在只能简单交流，太复杂的还是听不大懂。最后还是孙占奎帮忙在中间交流，总算搞懂了一件事： 这批人强烈要求林小姐来主持接下来的大局，由她来决定以下几件事： 1、船及船工的去留； 2、分配船上的物资； 3、三百二十二人要求跟随她一起去京师。 闻言，她一个头两个大。她只是打算去京师找到朱由检，告诉他后面的剧情，该如何如何苟住，她并不想在这个世界里拉队伍闹革命啊。 看着乌泱泱的一地的人，她就只看到了“麻烦”和“拖累”。 是的，本来骑兵就已经很慢很慢，拖得她鬼冒火，如果加上步行的这群拖累，她就真的可以在地上慢慢爬了。 于是林和宁拜托孙占奎转达她的意思：船和船工交给他们，他们交给当地官府处理；船上的物资交给何进遴举人分配；分完了大家赶紧散伙回家，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别跟着她。 也不管对方怎么想，她一踩油门就扬长而去，孙占奎等四人像之前那样一人双马策马跟上去。 “何老爷，现在怎么办？” 何进遴爬起来，望着官道，对方已经不见踪影，他狠狠地咬了咬牙，他第一次意识到，他被一个女人嫌弃了，被当做“包袱”，当做“累赘”，强烈的不服气。 过去四十年，他在何家庄不说是呼风唤雨，也是长期拿主意的当家人。 “这些水匪就不必押解官府了，直接做掉。” “所有人按照年龄列队，识字的站出来。每十人一队，排头的是队长。现在开始，听我的命令。” 何举人又恢复了以往面对佃户、家丁时的气势，沦为奴隶的颓废惶恐一扫而空。 “俘获建虏十匹马，派出两个人，跟上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求林女侠收留我们。” 何进遴有把握地说着，他之前去找了孙占奎，他对孙占奎说，现在乱世，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孙占奎虽然没有表态，但是何进遴看得出来他表情，已经在动摇。 等两个人骑马去追赶时，剩下的人则开始分门别类地搬运和整理船上的物资，同时拆掉木船，制作手推车和武器。他们得把一船的粮草、财物都搬走。 何进遴从孙的口中，大约知道林和宁是跟着卢象升来的，参加了昌黎保卫战，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果然是豪门大家的子弟才有的气派……虽然看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人，但是他认定了林和宁来头不小，说不定是个大靠山。 总是让他们回家，他们何尝不想回家？ 可是，家在哪里？ 三百多人，他们都无家可归。 建虏杀人抢劫，掳走妇女青壮，押回辽东做奴隶，他们这些人，家人被杀害，谁不是家破人亡，谁不是妻离子散？ 何家庄被建虏洗劫后，把抓到的青壮妇女分开押运，何进遴被迫跟他的妻儿、兄弟、子侄们分开，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活着吗？在哪里？ 他获救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与朝廷官府联系，找到他家人的下落，去解救他们。 各自带着寻找亲人、解救亲人的想法，三百多号人，没有耽搁太长时间，他们很快打点好物资，开始去追林和宁一行人。 虽然是步行，但是都吃饱了肚子，紧赶慢赶，赶了一晚上夜路，竟然在次日凌晨，五十里地开外，追上了林女侠他们。 车子和马匹都在原地停留，派过去的两人也在其中。 这个真的不是林和宁圣母病大发，要给这些人保驾护航，而是孙占奎劝说她的一个事情，让她改变了想法。 她在船上，遭遇的险情，可以看出古人是很有观察力和智慧的，他们因地制宜，便想出了制衡“鬼车”的办法：用渔网来网住。林和宁不是没有后怕，如果她没有帮手，如果她处于开阔地带，那么她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还只是开始，随着她继续前进下去，遇到的人越多，破解她的可能性就越大。不说别的，挖一个大坑，就足以让汽车动弹不得。 所以，她如果真的要去京师，那么她就真的需要一个卫队，足够的人手，特别是当地人，帮助她做很多事情，应付很多突发情况。 哎，速度慢就速度慢吧。林和宁也服气了，她想还有十几年朱由检才上吊呢，这几天时间还是耽搁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