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谢博文1
这一仗,李续打得非常漂亮,全歼察合台正规主力军两千两百一十四人,其中俘虏了将近七百人,缴获大批量的战马、铠甲、军械等物资。 然而,李续的敢战军也损失不小。 战后统计,战死加重伤不治的,就有四百来人,伤残的又有三百多。而这些伤亡,大多数都是来自那一千多王庭铁卫的拼死反抗。这让李续对于察合台汗国的王庭铁卫有了新的认识。 之前他一直以为,察合台汗国的王庭铁卫,顶多就跟朝廷的侍卫亲军战斗力差不多。现在看来,这些人的战斗力堪比最强大的钦察卫军。 然而,大元朝廷这边只有三四万钦察卫军,而察合台汗国却有十几万王庭铁卫。难怪他们可以拥有中原腹地,物资极大丰沛的大元朝廷,在西疆来来回回打了几十年。甚至连忽必烈这样的雄主,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李续审通过问一些俘虏,了解到王庭铁卫的部分情况。 这些人都是察合台汗庭特意从各个部落挑选出来的,最忠诚、最有战斗力的士兵组成。而且察合台汗国基层管理的官员,基本上都出身于王庭铁卫。所以很多人为了自己的前途,都会踊跃报名参加。 察合台汗国出了王庭铁卫,中央军还有另外一支重要组成力量,就是怯薛军。跟元朝一样,怯薛军必须来自出身贵族,或者地方部落封君家庭的嫡系子孙。 这种制度传承了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国时候确立的怯薛制度。不同的是,怯薛军在元朝已经沦落为皇帝亲信和服务员的作用。而在察合台汗国,则还有大量怯薛军是独立作为主战兵力,而直接归大汗亲自指挥调动。而且这些怯薛军的中高级军官,经常也是王庭铁卫的指挥官。这次击杀的库塔帖木鲁就是这个情况。 然而,跟这些贵族子弟出身的怯薛不同的是,察合台汗国的王庭铁卫是对于出身、民族甚至性别,都没有任何要求的。只要是没有犯过罪的自由民,都可以通过每年两次的选拔,成为汉庭铁卫预备成员。 然后再经过一到两年的特殊集训,最终考核通过者,就可以成为正式的汉庭铁卫了。只不过这种选拔的要求,会极其严格。 一旦成为了王庭铁卫,那就是终身制的。他的家庭也能因此获得更高级的社会地位待遇。从一线退下来的王庭铁卫军士,往往直接被任命为地方的中低级官吏。 李续这才明白,怪不得这些人的队伍虽然已经被打崩了。各自为战的情况下,依旧给敢战军带来如此严重的伤亡。这要是在战场上一对一,李续怀疑自己的敢战军,真不一定是同等数量的王庭铁卫的对手,虽然自己的敢战军也是各个军队和部落中,挑选出来的精锐组成。 虽然仗打完了,但是此时李续还需要继续率领部队,短期的驻扎在这里。主要就是为了打扫战场和整理缴获物资,并且根据俘虏的口供,尽快将从这里往他古辛的道路摸索出来。以便于之后,大军北上袭取他古辛,侧击敌军做好准备。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有人在满是死尸的战场上,装死之后逃跑,造成情报泄露。李续特意命令打扫战场的时候,将所有敌军尸体的头颅都砍下来,受伤无法行动的敌军也不放过。 人头码成京观,矗立在道旁。然后,将剩下的尸身,拖到附近一处大坑之中,尽量掩埋掉。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地方被当地人称作欧鲁希达坂,意思是死亡隘口。 这一天,终于忙完了所有的事情,李续才终于想起那个跟他大战三百回合的俘虏——谢博文。于是,趁着给几个营指挥开完会,大家在帐篷里聚餐的功夫,他派人把那个杨博文给带过来了。想要跟他聊一聊,看看能否将这个有能力的人,收归到自己的麾下。 此时,谢博文的伤势已经被治好了。他很幸运,没有被敢战军当作普通战俘对待。不但治好了他的伤势,还给予他良好的养伤待遇。他感动得不得了。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李续之前也曾经吩咐过,要好好照顾他。其次,大家现在都知道了,这个年轻汉人跟军主李续是同乡,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在战场上还能跟李续打了个平手。 尽管敢战军的军官们基本都是汉人,但是他们是北方汉人。而且常年在草原民族为主的侍卫亲军之中,也耳语目染地认同了草原人的很多观念。就比如,他们都非常敬重有能力的英雄人物,哪怕这个人来自敌对阵营。 李续本人就是以个人的超强武力,在汉军卫中闻名遐迩的。他手中的那柄金鞭,可以说难逢敌手。 每次冲锋陷阵,李续也经常身先士卒。但凡金鞭挥舞,赤旗飘扬的地方,必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几次作战下来,李续在敢战军,乃至整个南路军诸将士心中,已经成为了公认的无敌猛将。 也正是基于此中道理,敢战军上下对于这个谢博文,能够和李续战成平手,自然就被认定为,同样是个值得尊敬的英雄。 很快,谢博文就被带了上来了。跟其他在寒风中哀嚎地俘虏不同,他不但没有缺衣少食,并且戴上干树杈,或者折断的枪杆做成的枷锁,而且也没有被挑断脚筋。反而给了他一件厚实的棉袍,而且还有一顶小小的帐篷,每天的餐食也跟其他敢战军士兵一样,虽不说美味,起码管饱。 如今他肩膀上的伤口,在上了药,在仔细包扎之后,已经开始逐渐结痂愈合了。 谢博文被带进李续所在的一顶小蒙古包做成的中军营帐之中。他一进门就对着坐在正中间,正在跟几个心腹指挥一起喝奶茶聊天的李续,五体投地,大礼参拜。 “将军大人在上,谢博文感谢大人不杀之恩。大人的恩德,小人无以为报,愿投效将军大人麾下,牵马坠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恳请将军大人收留。” 李续举着奶茶的碗,愣住了。他憋在肚子里,准备好的那一大堆示好、收买、招揽的话术,全都没用了。我难道真的是天选之子?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纳头就拜了?
李续放下茶碗,笑着对谢博文招招手,让他凑近过来。 谢博文赶紧起身,屈膝小跑着来到李续等人跟前,然后继续跪在几个人的跟前,恭恭敬敬地听候李续等人的发落。 李续问道:“你自称叫谢博文?何年生人?现在军中但任何职啊?” 谢博文赶紧回答:“小人叫谢博文,是河间路献州人。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生人,现年虚岁三十一。小人没有任何军职,只是个随军奴仆,给库塔帖木鲁大人做仆役的。” “哈哈哈。”李续笑了,但是转瞬间,脸色大变。 他一拍面前的桌子,愤怒地指着谢博文斥责道:“咄!好你个谢博文。本将是爱惜你的才能,又看在你是汉人的身份,更兼具还是同乡,才对你礼遇有加。你竟然用如此荒谬可笑的话语,欺骗于我。难不成你是看本将年轻,轻视本将吗?” 此时他身边的石楼,已经默默地把腰刀都拽出来了,只等李续一个命令。 谢博文吓得赶紧呼喊道:“将军大人容禀。将军大人容秉啊。” “实话招来。”李续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他最讨厌别人欺瞒他。 “小人的确是河间路献州人······”他说到这里,竟然卡住片刻,最后一声叹气:“唉。我就跟将军大人您,实话实说吧。小人原名谢六一,祖上到小人这里,一直都是献州的牢头,传到小人父亲这一代,已经是第六代人了。小时候,爹不愿意我们兄弟俩再继续做低贱的牢头,想让我们学点本事。于是,送我和我哥去沧州,跟一个有名的武师学艺。我哥练不好,就回家继续做牢头了。而师傅看我资质不错,便对我多加栽培。我的功夫,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学的。因为我是他名下博字辈的徒弟,所以就赐给我这个名字:谢博文。后来师傅还把自己的女儿也许配给我,并且推荐我到盐场,做了盐军的一名什长。” “至大三年(1310年),我无意中发现盐场总管竟然盗卖官盐盐引,而且他还参与贩卖私盐,牟取暴利。当他知道我发现他的罪行之后,便威逼利诱,让我帮他贩运私盐。并且说,事成之后,愿意给我一大笔钱,并且提拔我做百户。我当时财迷心窍,竟然同意了。然而在半路上,我的运盐队伍便遭到了匪徒偷袭。同行的人全都跑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奋战。寡不敌众,我被他们打落山崖。好在,我命大,被一颗悬崖上横生出来的树杈挂住了,只是受伤昏迷,并没有死去。后来,我被一个上山打猎的猎户救了。我便在他山中的草庐中养伤。过了几天,我伤好之后,便潜回了沧州长芦镇,想要先悄悄接走我的妻女,再向盐场总管汇报私盐车队被劫的事情。谁承想······” 说到这里,谢博文明显已经有一些激动,声音也有一些颤抖。他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杵在跪着的双膝上,身体微微发颤,明显是在尽力控制自己心中的悲怆和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