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调解
当此情境,张椒看秦征时脸色居然还保持着平静。 “不错,晚辈正是秦征!”秦征突破宇隔回来后,此刻精气神虽然还未调理到巅峰状态,而要面对的又是当世绝顶人物——据说已经接近神仙境界的张椒,可他却依然挺直了背脊,非但半点不畏缩,甚至未有与尔何辜联手的打算。 张椒看了他好久,也没有动手,却说道:“这边的事,来的路上我已知道了一些,听说是我龙虎山联合了天都峰设计将你拿下,我弟弟张权又将你运到此地,意图将你炼化作宝物?” 秦征冷笑道:“听你这样子说,倒像这件事情你从头到尾都不晓得一般!” 张权一直跪倒在张椒脚边,这时猛地抬头高叫道:“秦征!这件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我教天师素来慈悲,你们任何人切不可因我一时的贪念而胡乱猜疑我教天师!” 秦征哈哈笑道:“我也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你既做得这道教南宗的掌教,龙虎山干的事情,人家自然要找到你头上!就算你真个不知道这件事情,就算他们真是瞒着你才干下这等卑鄙无耻的事情,可是连子弟都教不好!你还好意思叫什么天师!” 龙虎山众弟子听得又惊又怒,纷纷喝道:“住口!”“不许胡说!”“不许对天师无礼!” 张椒却是神色黯然,点头道:“不,他说的对,这件事情,我纵然不知,却也难辞其咎。” 龙虎山众弟子对张椒一向视若神明,没想到他竟然会当众认错!这一来人人都呆住了,就连秦征也有些意外。 张椒一边与秦征说话,一边让弟子将受伤者都移到自己身周,秦征不敢妄动,就连尔何辜也不敢趁机上前挑衅。本来整个山洞充满了血腥与杀戮,但张椒到来后不久,不仅有一股清气在人未察觉中淡化掉洞内的血腥,就连洞中原本压抑而恐怖的氛围也渐转平和。 秦征心中凛然,他在天都峰上面对宗极群雄时或挑衅,或嘲讽,或威胁,激得天都峰弟子要么愤怒,要么惭愧,要么恐惧,几乎将所有人的心境波动都握在手中,可这时面对张椒,这个老道士精、气方面的修为有多高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在“神”这方面,整个山洞的气氛却不知不觉中随着张椒走。三传五老果然个个都不简单,其修为显然是全方位的顶峰,不是某一方面拔尖而已。 张椒看也不看尔何辜一眼,径自走到受伤的众弟子身边,右手虚划,以自身真气为引,不用朱砂就凝成符箓,一道道地印在众子弟的额头上,帮他们稳住伤势,他似乎没有要向秦征、尔何辜动手的意思,又好像身边根本就没有这些外人。 眼看他如此若无其事,秦征心中反而没底,要动手不敢动手,但就这么站着看张椒给正一宗弟子疗伤,秦征又觉得有些不尴不尬。心宗高手本以精神力量见长,但这时秦征却觉得自己似乎在丧失掌握洞内气氛的主动权。 一个幸存的正一宗少年在张椒走近他身边时叫道:“天师爷爷,天师爷爷,我爷爷、叔公、叔伯、哥哥他们死的好惨……你快出手对付这些恶人,为爷爷、叔公、叔伯他们报仇啊!” 张椒叹了一口气,道:“报仇?你要我找谁报仇?” 那少年指着尔何辜父子以及秦征等叫道:“他,他,还有他们!” 张椒道:“你们身上未见念力伤害,秦征刚才还没出手吧?他是被我们掳掠上山,差点炼得永世不得超生的。你要我为本门弟子报仇,但秦征要来报仇时,我们却又该如何面对他?” “这……”那少年言语塞了一塞,随即叫道:“有天师爷爷在,我们不怕他来报仇!” 张椒长叹道:“就因为我强过了他,所以我们就可以去报复对方,而不许别人来报复我们?那么这天地间的是非还讲不讲?这人世间的道理还讲不讲?难道我辈学道修仙,为的就是自己可以变得强横,使得自己可以去欺辱别人,而让别人来报复时能以强横的力量压制对方?” 秦征听得心头触动,陆叶儿也睁开眼睛,心想:“张椒这天师二字毕竟不虚,也还是讲道理的。”而洞中的道士已经个个听得心头剧震,那少年道士更是听得呆了,道:“难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这么算了。”张椒印出了六十多道符箓后,竟也未见精气神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这个老道士的星力就像无穷无尽一般,再面对秦征,说道:“秦公子,这次的事是我正一宗的不是,但我宗也因此大受损折,这场恩怨,你打算如何了结?” 秦征也没料到他竟然会反过来问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看了看尔何辜,见他没什么表示,便说道:“刚才动手的是尔宗主,而且在下又是晚辈,张掌教你为什么不先问问他?” 张椒道:“我与尔宗主的恩怨,非是言语能说得清的。”他叹息了一口气,仿佛想到了多年以前的什么事情,但他并未过深陷入,只一瞬间就回到正题:“这次的事情,秦公子毕竟正主儿,尔何辜滥杀无辜,也是打着来救秦公子的旗子来的啊。我不找你,却去找谁?” 秦征嘿的一笑,道:“张掌教,你也懂得以我之矛、攻我之盾啊!也罢,反正尔宗主确实也是救我来着,你这些徒子徒孙的死伤,也都算在我头上吧!反正天下人都叫我大魔头了,我也不怕再添几笔血债!” 却指着陆叶儿与雷炎道:“他们两个,一个是名门闺秀,一位是无知少年,虽然闯到了这里,却未伤你龙虎山一个弟子,既然张掌教是修仙之人,希望你待会不要滥杀迁怒的好。” 以他的个性还没动手就说这样的话,显然对上了张椒也没把握。雷炎嘴皮一动,就要说:“哥哥,我和你同生共死!”脑际却传来了秦征的心语:“不要搭口!待会有机会就逃走!我自有脱身之计!” 张椒对秦征的话没有正面回应,却道:“那秦公子自己呢?” 秦征将手一拍,全身调息到了最平衡的状态,说:“张天师的修为深不可测,不过在下也有几门得意的功夫可以向天师请教请教,待会鹿死谁手,却也未可知!” 张椒凝视秦征半晌,忽然叹息道:“我与青羊子虽然在仙道之路上生了歧异,但年轻时也曾是道侣,从他这里算你矮我一辈;我与严三畏的师父虽不同道,却也平辈论交,从他这里算你矮我两辈。我龙虎山差点将你炼化在先,你们伤我门人在后,这笔账原本是算不明白的,玄武中人到此本来只有动手。只是老道士脸皮虽厚,又如何能对徒子徒孙辈使横手?我有心派一个弟子迎战,只可惜本门青年才俊中又无一人修为及得上你……”说到这里他将身子一让,指着洞口道:“你走吧!” 秦征和雷炎同时咦了一声,大感意外。 张权等却大惊道:“掌教!” 张椒却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我们的道理不正,他的道理不亏,咱们不能留难人家。” 张权道:“此子是绝世魔头转世,若不防微杜渐,等他魔魂完全觉醒,那可就……” 张椒道:“这段时间我多方打听,都未听说秦公子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行侠仗义之举反而有几桩。至于他的魔魂是否觉醒,那是将来的事,觉醒之后是否有害也尚未可知。我知你此次炼宝非只出于贪念,也是想为了给天下除一隐患,可是为一未必发生之事情就要杀人——你心里竟有这样可怕的念头,那才是真正的心魔!” 张权全身又是一阵颤抖,忽然仿佛有悟,伏地稽首,众道士亦皆唱道:“无量天尊!” 秦征眼看如此形势,已知道正一宗确实是打算善了,只是他刚刚差点被正一宗众道士打入炼狱,憋了一肚子火,一时间也没法就转变过来对张椒心生崇敬,哼了一声,领了雷炎就走。 张椒忽然道:“秦公子留步。” 雷炎警惕了起来,秦征亦回身道:“怎么?张天师要反悔么?” 张椒道:“贫道虽然不敢真的自居为天师,倒也不至于说话如此没口齿。只是秦公子此去,莫非还要再上天都?” 秦征哈哈笑道:“这个自然!” 张椒道:“老道士倚老卖老,想居中做个中人,化解这段恩怨,不知道秦公子……” 秦征的脸色猛地阴冷下来,道:“中人?张天师,这两百多年我玄家死了多少人,你知道不?我母亲如何惨死,你知道不?我弟弟如何夭折,你知道不?我父子二人被宗极门从江南追杀到山东,从山东追杀到关中,一直追杀到我父亲惨亡在青牛谷中——这些事情,你知道不?”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严,到最后声色俱厉,众道士都觉得秦征这样对张椒说话太过不敬,但也都被他这股悲愤压住了不敢插口。 张椒叹道:“这些事情,贫道也都听说过,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如今天都峰也被秦公子逼得慌乱之极了,宗极门开宗立派二百年,可以说从未如此窘迫。这个彩头,秦公子算是拿尽了。若秦公子肯不为已甚,贫道愿与潜山上九先生、桃源毒龙先生一起做个中人,化解这段恩怨,让天都峰与玄家握手言和。往后秦公子要复兴箕子冢也好,重建云笈派也好,或者开立一个新的宗门也好,我们三个老头子都一定率领门人亲自来为公子捧场。秦公子,贫道如此固然是为了龙虎山与天都峰的百年交情,却更是为了给华夏玄门武林保留几分元气,不知道秦公子肯否卖我们三个老头子几分薄面?” 陆叶儿听得心内大惊,正一宗众老少道士更是无不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