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高山流水
听那渔女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秦征笑道:“那如今可辨明真伪了?” 那渔女看看那渔翁,那渔翁身上麻痹渐解,却不敢妄动,口中道:“辨明了,辨明了,方才的‘鹤啸破迷’和‘五雷正法’,足以证明道长就是龙虎山的真人,不过张道长若能让老朽看看印信,那老朽便更加放心了。”他怕得罪了秦征,说了这句话后又连道:“如今正是非常之秋,还请几位勿怪,勿怪。” 秦征淡淡一笑,就移开了罩在他头顶的手掌,取出了箓印给他,那渔翁本领为三人之末,见识却是三人之首,接过箓印后喜道:“果真是龙虎山的印信!” 雷炎和那少女脸上都露出轻松之色,雷炎道:“道长,得罪了。”秦征只觉得夹住他剑锋的手指一热,跟着一滑,宝剑竟然被雷炎抽了回去,雷炎收剑回鞘,拱手行礼,口称“师叔”。 宗极门当代掌门王聃衍与正一宗当代宗主张椒平辈论交,张仲远是张椒的堂侄,雷炎算来是王聃衍的徒孙辈,所以便称秦征作师叔。 秦征看了他的宝剑一眼,忍住对此物的仇恨,尽量以平静的口吻道:“孙宗乙的赤霞剑?” 雷炎微感惊讶:“张师叔好眼光,这柄宝剑确实是赤霞,张师叔认得我师父么?” 秦征不答他的话,反问:“你是孙宗乙兄的弟子?这么说孙宗乙兄现在也在桃源里头了?”这句话问的,正是他最想知道的信息。 雷炎不虞有他,微笑道:“其实我只是我师父的记名弟子,我的功夫主要是跟我义父学的。我师父现在不在谷中,他此刻应该在潜山吧。不过这次胡虏大肆围攻桃源,天都峰那边应该会有大援开到,或许我师父也会来呢。” 秦征打听到了孙宗乙的下落,心中不免一喜,又想孙宗乙这次若来那是最好,不然自己就去潜山找他,却装作随口地问道:“潜山?你师父他不在天都峰么?” 雷炎道:“我师父六年前因遇上一件大事,过后痛定思痛,便上潜山向我师叔祖上九先生问剑,听我义父说,这几年他就住在那里,没再回天都峰了。” “潜山?师叔祖?”秦征脑中闪过“剑宗三传”的传闻,忍不住惊道:“莫非是上九先生?” “是啊。”雷炎提起上九先生来,脸上便充满了崇拜之色:“我师叔祖同时也是我义父的本师,说起来我也可以叫他老人家祖师爷呢。我听我义父说,我师父本来就是当时第一流高手了,自上了潜山之后,得到了我师叔祖的指点,武功剑法更上层楼,现在已经不用赤霞剑了,所以就托人将这赤霞剑送到桃源给我,作我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秦征心中一纠:“孙宗乙竟然得到了‘天下第一剑’的指点,那么这雷炎说他武功剑法更上层楼,怕就不是大话。要是这样,那我要报仇就更难了。”秦征隐隐猜到,孙宗乙会上潜山拜会上九先生,只怕和他在青牛谷受到的重大挫折有关系。 那渔翁赵伯插口道:“三位,眼下危机四伏,这些闲话不如等进桃源以后再说吧,如何?” 秦征心想这桃源和自己有干系的秘密甚多,进去走一趟虽然冒险,但说不定会有重大收获,当即点头道:“好。” 赵伯道:“老朽在前引路。” 秦征道:“且慢。我侄女张遥数日前被一个大魔头打伤,如今还在洞里呢,待我去接她出来。”便进洞去,对陆叶儿道:“出去吧。” 刚才洞外的一切陆叶儿早就听在耳里,那眼角瞄秦征说:“你侄女?”秦征低声笑道:“张遥本来就是张仲远的师侄辈嘛,做戏做全套,你就当帮我个忙。”陆叶儿翘了翘嘴角,道:“虽然如此,但你别想我叫你叔叔!” 秦征却已经接口:“乖!”不等陆叶儿发出薄怒,已经扶了她出来。 雷炎毕竟是少年家,口没遮拦,见到陆叶儿后问道:“正一宗不是道门吗?还有女弟子的啊?” 秦征随口就胡诌:“怎么没有?我们张家虽然不收外姓女弟子,但自家女儿,学习道法却也不是没有的事,只是女弟子甚少下山,所以外人不知道罢了。”手在陆叶儿背上一拍说:“我这个侄女儿,可是我们掌门的嫡亲孙女呢!” 正一宗张家虽是道士,却不禁婚娶。三人听说陆叶儿是玄门五老之一张椒的孙女,脸上都现出几分讶意来,均想:“原来是龙虎山的千金孙小姐。可惜长得实在太丑!” 陆叶儿却暗中在秦征臂上狠狠一扭,恨他给自己乱安身份,她这时已恢复了两三成的功力,手指上的劲力已足以捏断精钢,贴身施为之下,秦征纵有金刚洞神护体也十分吃痛。秦征受她一捏,却还得忍住痛,脸上的微笑半点也不敢断。 那渔女道:“几位,随我来吧。” 便在前引路,这片树林道路曲曲折折,有些树木山石甚至还会移动,有那渔女在前引路,一路上竟然未遇到一个秦兵。 若论布阵通玄,当世自以星弈门天下第一,但青羊子博学通才,于阵法也有极深的造诣。秦渭和星弈门颇有渊源,对兵阵之学所知也甚博,秦征既得乃父传授,在上青羊宫之前就已颇识奇门遁甲之术,入玲珑塔后又领悟了上乘阵法玄学的奥妙,理解更深一层,但这时沿路细看这片密林时,其中奥妙也十未得一。 走了约半个时辰,竟回到了丹江江边,秦征奇道:“难道桃源邬壁不在深山密林之中,竟在丹江沿岸不成?若是这样,秦军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找到?” 当时五胡乱中原,汉人承受着前所未有的重大灾难,北方的老百姓,能南迁的都南迁了,没法南迁的则纠合宗族乡党,屯聚堡坞,据险自守。北方汉人屯聚堡坞,想要久支岁月,则需要既有险要可守、泥土可以耕种以及有水泉可以灌溉田亩这三个条件,而要满足这三个条件,最理想的地方则莫过于山顶平原而有溪涧水流之处。 北方汉人避难于高山峻岭中的这种情况,同根同源的南方汉人也多知晓,秦征自幼长年走南,自也听说过这情况,所以这时见小船不往溪源山顶走,却回到丹江边,不免奇怪。 那渔女也没回答,只是和那赵伯开了船,上船之际,秦征习惯地以“应言应象界”搜寻小舟,发现船下伏得有人,只是依方位推断那人不是藏在舱中,而是贴附在船底,料来不是桃源的人,微一沉吟,竟不揭破。陆叶儿显然也发现了此事,但见秦征没出声,也就不开口。 小船在夜色中逆流而上百余步,又转入一条溪流。这才缘溪逆流而行,渔翁掌舵,渔女在船头模拟水声鸟鸣,秦征一开始还道那是暗号,心想:“可别让她带了我们进了迷途!”脸上若无其事,手却暗中摸进了八宝袋,从里头摸出一种“印记香”来,他如今的修为也不用弹指送香,心念一动,便有一股无形真气将香气送到岸边,盘绕在江畔草丛间——这“印记香”正是破迷宫的神奇香料,沿途留下香气,回头便能寻香回归。 同时秦征更布开应言应象境界,要看周围有无埋伏,但许久没感应到有人接应,陆叶儿却从渔女的水声鸟鸣中听出韵律来,心中赞道:“好一曲《流水》!” 她心中这一赞不知不觉流于心语,虽是心赞,却如普通人脱口而出一般,旁人没发现,秦征却感应到了,便用心语问她:“《流水》?” 陆叶儿也用心语回应:“嗯,这是古曲《流水》,小姑娘的喉音可好得很哪,多半得过名师指点。大概她是不想引吭高歌引起秦军的注意,但模仿莺燕出谷、水流荡漾之声,里面却是《流水》的韵律。” 秦征未曾真正地学过音乐,但他心思较为纯净,而所修习的三大神功——佛门禅定、道门九诀、心言心象——又都是极能涵养人性灵的神通,因此灵气甚足,一经陆叶儿启发,再细心聆听时,果觉那渔女樱唇微启,随口轻啜,既是纯出无意,却又自有一股韵律,渐渐竟忘了探察暗记之事,而沉醉在这美妙的韵律之中,听到好处,脱口低声赞叹道:“好一曲《流水》!” 那渔女呀了一声,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来,陆叶儿却瞪了他一眼,那渔女看着秦征道:“张叔叔,你……你听得出是《流水》?” 秦征嘻嘻一笑,说:“别叫我张叔叔,显得我老,不嫌弃的话,就叫我声张大哥吧。”那渔女脸上一红,看了陆叶儿一眼说:“我要叫您哥哥,却得叫张jiejie什么?乱了辈分,可不大好。” 秦征笑道:“咱们各交各的,不妨。反正我这侄女跟我也没大没小。”说得陆叶儿又将秦征狠狠一瞪。 那渔女低低应了一声,脸又红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