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狻猊镇界
御花园内,谢石听了礼殿传来的消息,皱眉道:“真的是索虏所为?真的是长安的动作?” 桓伊道:“我看不像,若真的是索虏南侵,北方王气为何不动?” 这个问题提出来,在场的达官贵人都有些尴尬。 司马曜号称天子,东晋自诩正统,但金陵王气,只是偏安,大晋帝脉,只有东南,这不是大一统皇朝的气象,只是半壁******的格局。 秦征入侵六道结界至今,都是以一人之力,与东晋举国气运周旋,若他背后真有长安的帝脉王气为支撑,那战局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 异界基层,睚眦赶不开狻猊,一怒之下高声狂啸,王气入体,身形陡然变大,体长百丈,爪牙如铁,狻猊毫不畏惧,吸纳紫气,见风而长,也是瞬间体大如山,两大神兽撕咬翻滚,把整个异界基层搞得混乱不堪。 秦征借着风势,轻轻落在狻猊头顶,尔独明对秦征本来心怀畏惧,这时战意真酣,狂态毕露,喝道:“敢站在我头顶?滚下去!” 秦征冷冷道:“我是元神出窍,你是兽血分身,但你此刻能体化为神兽,力量根源全在于我。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因两人的本体同在焦山,血气已经相连,所以禁语乱形对他们之间的沟通不造成影响。 尔独明气势馁了馁,嘿嘿说:“兄弟,我这不是在帮你吗?” 狻猊四爪生烟,围困睚眦,睚眦看到了秦征,不顾烟火燎目,猛扑而上,口中宝剑向秦征的头颅疾落,这口宝剑此刻已经长达十丈,剑光闪耀处把秦征锁定,竟让秦征被束缚住了无法躲闪。 就在宝剑在秦征头顶插落之际,狻猊张开了利齿,将宝剑牢牢咬住。一开始僵持不下,但王气之力无穷无尽,紫气之能却渐渐相形见绌。当双方的力量同时激发到极限之后,睚眦的后续气力源源不绝,狻猊却产生了力有不逮之感,那口巨大的宝剑就渐渐朝秦征头顶一寸寸地逼近。 “怎么回事?”尔独明牙齿不能动,含糊地叫道:“喂,你的力量不够了吗?” 秦征无奈地道:“以一人之力抗一国气运,我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是说你没办法了?那你是准备等死了吗?” 巨大的宝剑越逼越近,这一次,秦征能感应到宝剑的目标不再是他的身体,而是瞄准了他因受伤而已暴露的神源,宝剑逼近一寸,死亡的压迫就近了一分! “哼,那也未必。”秦征双手摊开:“这一招,有你在时,本不想用,现在生死攸关,也顾不得了。叶儿还没接出来,我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焦山之内,尔独明全身剧震,他的命源穷索能感应到秦征的元神之核,正化入一个微乎其微之境,在那个微乎其微之境中,有一股螺旋磁力存在,而那股螺旋磁力之中又存在着一片真空,而真空之中又存在一种神奇的物事。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尔独明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接触到他爹穷其一生也摸不到边的东西:反太极?那是反太极么? 便听秦征说:“别的功夫,力量唯恐太弱,这股力量,却只恐太强,只盼你承受得起。” 便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力源被秦征牵引了出来,将其中一部分注入狻猊体内,尔独明体化之神兽乃是有血有rou的实体,在一瞬间只觉得血脉都要被撑破了一般,如同刀剑的利齿咬合,睚眦能够穿透空间的宝剑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纹,狻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塞满了不得不发泄的巨大能量,肺腑之中没有发出声音,却转化为烟气,带着火焰的烽烟滚滚,从嘴角冒出来,直袭睚眦那双能够摄人心魄的眼睛,睚眦吃痛,抽剑而退。 诸天之上,礼掌道道:“反太极!竟然是反太极!果然是反太极!” 也只有反太极,才能在这与天地自然隔绝的异度世界,恍若无中生有般催出近乎无穷的能量。 七界之下,狻猊仰天而吼,烟火冲天而起,突破了七界与基层之间的结界,冒上三重天,朝地而吼,遍地烽火滚滚,坟墓都被烧化,沼泽变成了熔浆,原本万里沼泽千里荒坟的基层,没多久就变成了烟与火的地狱。 整一个基层世界,全都被狻猊的烟火塞满,这个世界也就变成了狻猊所掌控的世界,连睚眦都退缩到了一旁。 哪怕这样,狻猊感到自己的力量还是没有完全发泄出来,祂还要更加狂暴地向天、向地、向神、向魔发出暴戾的挑战。 忽然听秦征说:“神兽狻猊,主定主静,如果你定不下来,那就不是你能掌控力量,而是你被力量掌控。” 烟火之性最燥,尔独明如果不能以清净守其心,最后所有力量失去主宰与控制,势必爆体而出。秦征本不想向尔独明传道,但这时两人站在统一战线,生死胜败相互牵连,一道“清净凝神碑”就镇在狻猊的额头上。 碑文云: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这是玲珑塔中的一块碑文,语出《道德经》第四十五章。碑文的意思是说:清静能克服躁动,寒凉能克服暑热,清静无为之道能统治天下。 尔独明的悟性其实不低,那一瞬间他忽然好想听到了一个温婉的声音在他耳边嘱咐,那是一个被他拒绝去想念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只这一念头闪过,那块碑文便被消融。 秦征大为诧异:“你竟然有道根!” 他本来只想用清净碑镇一镇狻猊体内的燥性,没想竟会被尔独明领悟吸收。若由清净碑在外强行压制,那是外力作用,会和狻猊本身的神力胡扯后腿,这时清净碑内化,狻猊外处烟火世界,内心却清净无为,尔独明的元神止于定、趋于静,但亿万烟火,尽在狻猊掌控之中。 这头悟道了的神兽,后二足坐拢,前二足垂地,收起了獠牙,垂下了神目,刚才祂张牙舞爪,睚眦还敢上前一战,这时定坐不动,却威严自具,睚眦反而一退再退,最后退出基层,甚至退出了七界,回归钟山之中。 秦征大喜过望。 儒门的法统,是有为的,而道家的法统,是无为的。尔独明于极度燥热之中,悟得清净之心,因此由他所掌控的烟火,便全部成为道门法统的传播者。 这个基层世界是这个异度世界的最底层,被困在这里的人将饱受压迫,最高层轻轻一句话,落到基层便响如雷霆,最高层的一滴水,落到基层就会变成滔天洪涝。 而身处基层,其呼声再大,经过层层削弱后也难以上传,其力量再强,经过层层削弱后也无法对顶层造成伤害,这是等级规则最厉害的地方,但同时,由于上尊下卑,也造成基层世界呈现一种“被遗弃者”的特质,使之成为整个异度世界中,儒门法则的影响力与控制力最弱的地方。 碑文中那一句“清静为天下正”,所蕴大道已非儒门伦理所能统御,因此随着狻猊力量遍布整个基层空间,这个道门之“道”也随着狻猊力量的扩展而修改了这个基层世界的儒门之“则”。基层之上,七界之天遵守的仍然是儒门的“圣人之则”,而基层世界,已经成为道家“无为而无不为”之天下。 七界顶层,礼掌道道:“反太极……反太极……二宗五门之中,果有叛徒!” 要想修改旧世界的规则,一是新规则本身具有压倒旧规则——至少与旧规则抗衡的高度,二是推行规则所需要的强大力量。道门法统虽足以与儒门法则抗衡,但如果不是由反太极爆发而带来如此强大到足以突破王气封锁的力量,基层世界也不至于有如此重大变化。 射掌道冷笑:“严三畏、青羊子、丹辰子,都已经先后去了北方,反太极的奥秘,无论是他们中间谁泄露出去的都不足为奇。说不定如今在这个紫气金身的背后,cao纵者之中就有他们三人。” 张伯宁道:“如今基层已经失控,如之奈何?” 礼掌道道:“基层不过是一个被遗弃的地方罢了,彼若就此龟缩不出,我们虽然也暂时奈何不了他,但他也再无法扰乱现实中皇宫的安宁。只需婚礼结束,陆武魁腾出手来,入明伦堂,秉真龙气,神剑一击,那时别说什么狻猊、紫气,便是严三畏亲至,也势将灰飞烟灭。” 五掌道都觉得有理,不过这样一来对秦征就只是“困”而不是“灭”,以一国之气运压制一人,最后竟然只是一个稍占上风的不胜之局,实在有些丢脸。 便在此时,七界之下,基层之中,秦征双手掌控烟火,向天悬浮。 射掌道讶异道:“他要做什么?难道竟妄想反攻?” 礼掌道笑了起来:“盛极而衰,强极必辱,七日之内,反太极无法反复施展,此招既出,也说明此魔能耐已经见底。他若是就此龟缩,或者还有活命的机会,若还妄想反攻,那就是找死了。” —————————— 下一章《裂神夺舍》